第89章 誰都不好過
章大夫眼見著聶歡哽咽著又漸漸的小聲抽泣,最后干脆埋頭痛哭了一場。
章大夫也沒有加以阻攔,甚至還攔住了要上前安撫的梁成山,然后示意梁成山出去說。
“章大夫,這......”梁成山還是在衙門后院將聶歡接回客棧的那天見到過聶歡這樣的哭過,回到客棧后,聶歡睡睡醒醒的不知多少次,可要么默默流淚,要麼默默無語發呆,眼下又這般哭起來怎么能叫人不擔心。
章大夫淡定的搖搖頭,擺擺手示意梁成山稍安勿躁。
"沒事了,讓王爺好好的哭一哭,別攔著!一直到他自己不哭了為止,哭出來是好事,把心里有所有的滯郁都哭出來,哭出來就沒事了!”章大夫明顯神情輕松了不少,剛剛擰在一起的眉頭此時也都舒展開來,就連嘴角都仿佛帶著一絲不溫不火的釋然。
梁成山懸著的心這才踏實下來,看看身軀還在劇烈抖動的背影,心里雖說是踏實下來了,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重多過一重的心疼......
明明在京城如他這般年紀的貝勒王子要麼還在府里被成群護衛丫鬟伺候在側,要麼就是已經被父輩母輩明里暗里護著幫著建功立業,在不成氣候的話也已經和有權有勢的權貴聯姻孩子只怕都已經滿地跑了......
再看看聶歡,在本該最悠哉自在備受寵愛的年紀卻父母相繼離世,還要受到其他皇室貴族的排擠,別說是疼愛他的長輩,就連能和他交心或是談得來的朋友都是屈指可數的。
聶歡一個人走過的這些年人間冷暖看得極淡也極重,那些輕視的他同樣不屑一顧,可重視他的他卻是視若珍寶。
宋羽跟了他十余年,感情早已不是侍從,親密的朋友那么簡單了,對于聶歡來說宋羽更像是異姓的兄弟,能分享一切的家人。
唯一的家人。
梁成山不知道聶歡和宋羽都經歷過哪些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但毫無疑問那些都是獨一無二的,那些日日夜夜的陪伴不離不棄梁成山也確信自愧不如。、
梁成山不知道宋羽到聶府的時候是什么樣的,但他知道自從宋羽到了聶府,聶歡就多了一個稱職的侍從,一個敢和聶歡一起闖禍的玩伴,一個挨罰也會搶著挨打罰站的兄弟,一個聶歡失去父母時怕聶歡想不開就連如廁也要跟著的家人......
梁成山太清楚宋羽對于聶歡的意義,所以在聽到衙門衙役說聶王爺的侍從死了的時候梁成山先是一驚,后面便是不斷祈禱希望衙役口里的侍從只是縣令派去的普通侍從,是自己不知道的人,更加不是宋羽。
當看見宋羽的尸體時梁成山的心沉了又沉......
當晚,聶歡終于開始歷經四天四夜以來的第一次進食,雖只是幾口白粥,吃了沒多久便又盡數都吐了出來,可章大夫說情況會慢慢好轉的,梁成山便又耐住性子命人時時溫著吃食,只要聶聶歡說想吃就能立刻吃到。
就這樣又過了半月有余,聶歡的情況終于一點點好起來,他開始少量的進食,雖說還是吐掉的時候偏多但梁成山已經很知足了,因為聶歡的精神也在恢復,他不再一個人除了發呆就是昏睡,而是會在越來越長的清醒時間里看看書,曬曬太陽,偶爾還會寫寫字,只是手上的傷疤每每被梁成山看見了就會心里堵得慌。
還有一件令梁成山在意的事就是聶歡自打宋羽離開后就再沒笑過,哪怕一絲笑意也沒有過。
“老大,小王爺找你。”
梁成山站在客棧窗口望著窗外黯然傷神的空檔,蘇小寶急急的小跑著來找。
“有說是什么事情嗎?”
“......”蘇小寶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回復。
來到聶歡的房間,梁成山有些拘謹,不知為何,梁成山有些不敢準確的說是不知該如何與現在的聶歡相處。
眼前的聶歡一臉的沉默,看不出喜怒哀樂,看不出陰晴,就更不要說什么想要揣測他在想些什么。這樣的聶歡梁成山看不透猜不出。
“......聶歡。”
梁成山來到聶歡的房間,聶歡正在喝著一碗湯藥,濃郁的湯藥味光是聞著就苦到了喉嚨里,可聶歡就像是在喝一碗無味的白水, 要不是還有些燙,梁成山都會懷疑他喝的是不是章大夫開的那些所謂的良藥苦口利于病的奇苦無比的湯藥。
“梁大哥,快坐。”聲音依舊沒有什么中氣,抬眼看著梁成山還有身后停在門口的蘇小寶,聶歡低頭吹了吹碗里的氤氳熱氣,干脆仰頭一飲而盡。
蘇小寶并未跟著進去,而是出去帶上門守在了外面。
梁成山上前坐在聶歡身邊的位置上,看著聶歡喝藥的樣子不禁讓他想起以前聶歡喝藥時的樣子,總是望著一碗一碗的湯藥唉聲嘆氣,有時還會干脆就以藥太苦為由拒不喝藥,甚至還會偷偷的將湯藥都倒進花盆里,直到幾日后因為藥湯“喝”多而枯萎事情敗露......
“苦嗎。”梁成山知道答案,可他還是希望能聽到聶歡擰著鼻子朝自己嚷嚷著“太苦了!梁大哥,能不能不喝著這個了......”
“還好,喝得多了,已經不覺得了。”聶歡拿著帕子擦擦嘴角殘留的湯藥水,若無其事的說著好像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可梁成山卻聽著心里越發堵得難受,表面上聶歡好像時好了,能吃飯了會好好睡覺了,也不會再一個人坐在一處發呆一整天,可梁成山就是覺得聶歡變了,變得不再有朝氣,不再像以前開心就笑,難過就哭,生氣了會發火砸桌子踢椅子......
這樣的聶歡讓人覺得死氣沉沉,壓抑,梁成山總是會隱隱的擔心。
就比如前日,聶歡不小心將藥碗碰落在地,聶歡低頭看看沒有作聲而是俯身去撿碎碗片,下一刻聶歡手一頓,一滴鮮紅很快就順著手指蜿蜒而下滴在了地上,可聶歡卻沒有起身止血,也沒見他喊疼,甚至哪怕一個疼痛引起的皺眉都沒有,有的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地上的鮮血就那么一直出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地上路過的小小螞蟻……
這一切剛好被來見聶歡的梁成山瞧見了,見有人來了,聶歡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著地上已經落了一片血滴,只是若無其事的和梁成山打招呼……
“聶歡,你這樣……”梁成山還是想要忍不住勸說,即使明知道勸說了也沒什么用,卻不想,連話都還沒說完,聶歡就已經仿佛知道自己要說些他不想聽的話便硬生生的打斷了自己。
“梁大哥,其實叫你來,是有事想拜托你。”聶歡開門見山,雖然嘴上說著拜托,語氣里卻聽不出拜托人辦事的該有的情緒。
”說吧,什么事還要你費心用“拜托”的?“梁成山知道聶歡不是沒聽見只是不想聽罷了,梁成山不想逆著聶歡的意思。也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順著聶歡的話問道。
“......是宋羽的事。”過了半晌,聶歡才沉著聲音緩緩道。
梁成山不禁一怔,這還是聶歡子宋羽離開后第一次主動提起宋羽,梁成山抬眼看著聶歡,人沒什么異常,情緒穩定,就連說到宋羽兩個字的時候都是很平靜無波的。
“......”
梁成山沒打斷聶歡,靜靜的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那日在后院里只有我鄧黠還有宋羽三人,鄧黠是在我眼前對宋羽下地手,一記手刀正劈在宋羽的后頸,走時我確定宋羽還......還活著......待我和鄧黠回來時,宋羽就......我當時有檢查過,并沒有其他外傷......鄧黠是第一嫌疑人,也不排除在我和鄧黠外出時有其他人趁虛而入的可能......所以,我想拜托梁大哥助我找到殺害宋羽的真兇。"
聶歡情緒一直都很平靜,從提到宋羽到說拜托梁成山幫忙找到兇手。
梁成山寧愿聶歡哭哭鬧鬧個幾天,哭過鬧過以后還是原來那個本來就不怎么幸運但還算是個活生生的人的聶歡……
而不是眼前這個做什么都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
“我答應你,宋羽也是我的朋友,于情于理我也該查出兇手給他一個交代的,”
只是希望,聶歡能不要再用這件事折磨自己,能想來看開,放下這件事情重新開始新生活。 梁成山還想說下去,看看聶歡卻終究沒有開口,宋羽對聶歡的意義自己最清楚不過。
況且若是換作自己,失去了一個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只怕自己也不會瀟灑到哪里去。
雖說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可若是梁成山能做到的也一定不含糊。
“宋羽……葬在哪兒了?”這是聶歡沉默良久,才問出的話,一句被拆成了兩半。
“因為縣令魏英的照拂,他被法華寺方丈煉化超度,骨灰就放在了法華寺的供奉堂里。你,要去嗎?”
梁成山現在猜不出聶歡的心思,以前還能仗著多年來對他的了解試著猜一猜,眼下梁成山就再沒有那個自信了。
“……不了,現在,兇手還在逍遙法外,我…”
我怎么有臉去見宋羽,平日里都是被他照顧著,可自己連他臨終前都不在身邊也就罷了,現在殺害他的兇手都不知道是誰是什么人?還怎么有臉面去見他……
“果然。”對于聶歡的回答,梁成山不禁腹誹自己,現在就連簡單的去與不去這樣對半分的答案都已經猜不到了……
錦城近郊,清遠閣。
鄧黠站在院子里的大樹下,已經半個月了,聶歡那邊還是沒什么動靜,派去的人每天都會回來報告在那里看到的情況。
聶歡被梁成山帶回了客棧……
聶歡昏睡不醒,好不容易醒了就是發呆……
聶歡已經好幾日沒進食喝水了……
最后一直到現在終于可以每天都少量進食,還會曬太陽和人聊聊天……
原本只是冒出星星點點的鵝黃新綠此時已經初長成了葉子幼時的模樣。
今天陽光正好,透過枝葉還不算茂密的縫隙,陽光透過來投射到了地面上,形成細碎的光斑。
鄧黠仰著頭瞇著眼看著耀眼的光,直到陽光晃的人睜不開眼睛,鄧黠這才索性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爺,該吃藥了。”周叔端著碗黑色的湯藥,小心翼翼的端著碗盞走過來。
“有吃藥啊?!怎么天天吃藥啊,我都成藥罐子了!”鄧黠聽了就那么仰著頭也不睜開眼的和周叔吐槽。
“是吧,老奴也覺得爺您最近吃的藥有點多!”
“可那有什么辦法?!爺您自己又不愛護自己,總是黑天半夜的跑出去,三番兩次的和人家動手,傷口幾次被裂開,本來就傷的又深……”周叔的語氣里漸漸的有了些埋怨,將手里的湯藥放在了附近的石桌上。
“我喝,我喝還不行嗎?!真是服了你了,我才一句話你就這么多話等著我呢!我喝!這就喝!”鄧黠說著總算是睜開眼,轉過身來朝著周叔走,才走兩步,不知是不是牽動了傷處鄧黠喉間一陣癢的就咳了起來。
鄧黠咳的一陣強過一陣,竟沒有一點兒停下來的意思。
鄧黠的臉色越加難看,剛剛還蒼白沒什么血色的臉眼下已經咳的漲紅……
“爺?!爺!鄧黠!”
周叔很少直呼鄧黠的名諱,除非像現在這樣危機的時候。
鄧黠咳的實在是太厲害,一一陣下來已經臉紅脖子粗的直喘不上氣來,繞是如此,依舊一陣一陣的咳著。
周叔哪里還敢耽擱一邊要下人去請大夫,一邊拍著鄧黠的后背希望能幫鄧黠理順呼吸。
直到章大夫被人一路小跑著請進清遠閣,才踏進內院就依稀聽見了鄧黠三三兩兩的咳聲,咳聲一聲兩聲,已經咳了好一陣,人儼然沒了什么力氣。
鄧黠被周叔攙扶到了床上,臉色又恢復到了蒼白的病態,胸口因為這陣的咳變得起伏很大,呼吸也是時快時緩,似乎是過于難受,鄧黠一直閉著眼睛忍耐著,嘴角有零星的還未干涸也沒來得及擦掉的血跡。
章大夫坐定為其診脈,眉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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