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的時候，周舟腦袋里仍回蕩著這些對于一個九歲孩童來說算是殘酷的事。

        666安撫地拍拍她，特意給她換了輕松的睡前故事：“不要想啦，這些事情離你遠得很。”

        “我就是有點可憐麥伯。”周舟用被子捂住臉，小小聲地說，“那些雜交麥不如就放著別管了吧？”

        66：“……”

        說是不想再管，周舟第二天起早之后，還是決定再努力一把。

        她躲在周麥家附近暗中觀察，等周麥扛著鋤頭出門后，她溜出來，從門口青石下掏出鑰匙，潛進了麥伯家中。

        “好家伙，偷雞摸狗的事情你干得挺熟練啊宿主。”666眼睜睜地見證了周舟一連串兒的小動作，深感必須要給周舟上一上思想道德修養課。

        周舟嘿嘿一笑，吐了吐舌頭：“小時候在孤兒院偷吃的偷多了……這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嗎，以后肯定就不做了。”

        這次她不準備拔了，太惹眼。她跟666走了走關系，借了倆積分，買了一瓶植物滅殺劑。

        “你們植物不是都滅絕了嗎？怎么還會賣這種東西？”周舟一邊把植物滅殺劑灌進葫蘆里偽裝，一邊在腦袋里好奇發問。

        “我們有基因植物啊。”666說。

        周舟看了一眼在水里也淹不死的麥苗。原來他們瞎胡制造的植物還不光麥苗一種。周舟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好好保管種子，再也不遺失了。

        她從意識里拿出葫蘆，拔出塞子，倒進第一個陶盆里。

        植物滅殺劑作用非常迅速，麥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地失水變黃，然后枯萎。

        “你，你在干什么！”熟悉的聲音在身后炸響，周舟的動作僵住了。

        腳步聲沖近，周舟被一把揮開，麥伯面色鐵青，神色可怕地瞪向周舟。

        周舟的心跳幾乎停滯，葫蘆掉在地上，植物滅殺劑汩汩流出，她被抓了個正著，沒有任何話語辯解。

        心臟緊緊收縮成一團，周舟害怕極了，無法控制地流出淚來：“麥……麥伯，不要告訴我娘……”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這是神麥！！”周麥的聲音高高揚起：“有了這麥子，再也不用怕洪災了，下多少雨都不用害怕……”

        “不是神麥！”周舟哇的大聲哭出來。

        “你說什么？”周麥愣住，他低頭看著雜交麥：“它們是我在河邊找來的，能在河水里生長……”

        “是我的麥種。”周舟雙手抹著眼淚：“裴……裴勇跟我打架，掉進河里了。它們壓根長不成麥子。”

        周麥并不相信她，實在是她的話太無稽了，他在河邊找到的麥苗，怎么會和周舟有關呢？

        可要是與她沒有關系，他種了幾十年地，為什么第一次見到這麥子？

        它們總不可能憑空出現在河里。

        “你從哪兒來的麥種？”

        666急得拼命滴滴滴，“宿主——！不能把我的存在說出去，主系統會有懲罰！”

        周舟抽泣著，“……裴勇給我的。他說是從荊州得到的……”

        周麥沉默了。

        倒推時間，神麥確實是與裴小郎君一起出現的。

        但他不肯相信，追著問道：“真的長不大嗎？”

        “麥叔要是不信，可以養到最后。但是別告訴別人，裴勇不讓我跟別人說……他說這東西……會招來麻煩。”

        周麥沒有說話，他無力地蹲下，頹然地抱住了腦袋，苦笑道：“我還以為，找著了。找著了不怕濕，陰地種也能長成的麥子。”

        “麥叔……”

        “當年，要不是我把最后的麥子種下，她和孩子最后就能有一口吃的，說不定就能活了啊！”周麥揪住頭發，痛苦地捶著腦袋：“可為什么雨不停，太陽不出來？”

        “我每天都去看哪，每天都去看，眼瞧著長出三寸了，一場雨，全爛在地里。”

        “我以為我找著了……”

        沒想到，是長不大的麥子。

        長不大有什么用？長不大不就和當初那些麥苗一樣？

        “我種這么多年的地，到底有啥用？”

        周麥不管周舟了，他像一瞬間老了十歲，腰彎了，背挺不直了，慢慢走進破爛的茅草房，背對著周舟，坐在了壁龕旁邊。

        十六年，他就是這樣過來的。

        一家七口，五個人留在那場荒災里，剩下兩個，也組不成家了。

        周舟又一路哭回家了，這次不一樣，她憋在嗓子里，哭得撕心裂肺，不敢讓任何人聽見。

        裴行儉只見一個人影沖進了里屋，他愣住，跟進去察看。

        周舟埋進被子里，渾身都在顫抖。

        裴行儉從被子里把她挖出來，看見一張憋得通紅，幾乎喘不過氣的悲傷小臉。

        “裴勇，我做了好壞的事……那是麥伯給伯娘和哥哥姐姐們找的麥苗……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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