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內(nèi)城，描金大街。

        這是內(nèi)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不同于順天大街的商業(yè)性，它相當(dāng)于一道景觀，因為這是內(nèi)城通往外城的唯一一條街道，也是外城進(jìn)人入內(nèi)城后必走的路。

        由于重要，所以這條街道是最快被清理出來的。不但殘土瓦礫已經(jīng)清理干凈，就連在地龍翻身時被拱起來的石板也都重新?lián)Q過。

        此刻，塵王府的馬車就行在描金大街上，速度很快，直奔城門方向。

        夜楚憐坐在馬車?yán)�，眉眼低垂，默默不語。既不問馬車為何跑得這么快，也不問為何邀請她喝茶的四殿下故意支走了她的丫鬟，更不問現(xiàn)在要去哪。她只是兩只手緊握著一只帕子，攥得死死的，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以此來排解緊張。

        權(quán)青畫坐在她的對面，也不說話，就盯盯地看著她。直到馬車出了內(nèi)城，夜楚憐聽到守城的官兵關(guān)城門的聲音，方才意識到時辰真的已經(jīng)不早了。

        終于，馬車停了，車廂外傳來隨從天星的聲音：“主子，到了。”

        權(quán)青畫“恩”了一聲，也不急著出去，只開口問夜楚憐：“你若害怕，本王下車之后，便讓這馬車再將你送回去。雖然內(nèi)城已經(jīng)閉城，但拿著本王的玉牌還是能夠出入的。”

        夜楚憐想都沒想就搖了頭，十分堅決地道：“我不怕！”

        “不怕？”他琢磨了一會兒，再問，“那你可知本王叫你出來究竟為何？”

        “吃茶。”她答得干脆，“四殿下說請我吃茶�！�

        “若不是呢？”

        “沒有不是，吃茶就是吃茶�！彼�說著話，到是率先起了身，掀了車廂簾子就往外走。

        天星嚇了一跳，還以為先出來的能是他家主子呢！結(jié)果到是夜四小姐搶了先。他趕緊把踩腳的小凳子擺好，再搭了把手扶著夜楚憐下車，然后就見夜楚憐往街邊瞅了瞅，指著眼前的茶樓問：“是這里嗎？”

        天星看了一眼跟著下了車的權(quán)青畫，見他家主子點頭，這才道：“正是這里，二層雅間�！�

        夜楚憐提著裙子就往里進(jìn)，看得茶樓的小伙計都一愣一愣的。

        終于二人在雅間兒坐好，伙計上了茶，還送進(jìn)來好幾盞燭臺，這才聽到夜楚憐又說了句：“我知道四殿下為何把我叫出來，我二哥惹了事，四姐姐替他平了事，但殿下您生氣了。所以名義上是邀我出來吃茶，實際上是以此告誡我四姐姐你很生氣，如果四姐姐不能給你一個說法，我可能就回不去了。沒事，既然生在了夜家，這些事我就逃不掉的，我早就有這個心理準(zhǔn)備。四殿下也不用有多少心理負(fù)擔(dān)，我就是個人質(zhì)，生死都無所謂的�！�

        她把握在手里的茶一飲而盡，一臉的視死如歸。

        權(quán)青畫看著她這樣子，就想到了自己當(dāng)年得知要被送到歸月國時。起初他也是不樂意的，甚至想盡辦法去反抗�？墒呛髞砭头艞壛�，再有人與他提起歸月的事，他便是一派淡然，甚至還能與人談?wù)搸拙�，就好像歸月國才是他的家一般。就連臨走的那一天，他還在笑著與人說，有機(jī)會就到歸月去轉(zhuǎn)轉(zhuǎn)，那也是一片很美麗的國土。

        可他那時是真的沒有選擇，也再無力反抗。但夜楚憐不是，他也不是那等殘酷到能直接將人擄走的歹人，但凡在將軍府夜楚憐搖了頭，他都不會把人給帶出來。

        可夜楚憐說得也是對的，之所以帶她出內(nèi)城，確實是因為他生夜溫言的氣了。只是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做這種事，將對一個人的恨，轉(zhuǎn)嫁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臨安內(nèi)城，夜溫言從家里出門是帶著墜兒一起的，趕車人是計奪。

        到時，發(fā)現(xiàn)仁王府府門大開，那個她見過兩回的小廝平陽正等在府門口，一見夜家的馬車來了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地待夜溫言下車，再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后問也不問便將人往府里請。到是墜兒多了一句嘴：“這怎么像是特地在等著我們似的？”

        平陽這才道：“確實是我家殿下派奴才來門外相迎的。殿下說了，四小姐一定會到，所以不管多晚都要給四小姐留門，奴才都得在外頭等著。四小姐咱們往這邊走，殿下在書房。”

        夜溫言一路隨著平陽往內(nèi)院兒走，走著走著就聽到一陣女子的哭鬧聲，似乎在求著什么。

        墜兒就問：“府里是在打架嗎？是三殿下的小妾們打起來了？”

        平陽搖頭，“不是打架，是在驅(qū)逐。殿下吩咐要將內(nèi)院兒所有妾室通房都送出府去，給她們銀兩，給她們身契，送出內(nèi)城各自安好。從此以后只要靠近仁王府，隨她們?nèi)绾味汲��！?

        墜兒不解，“這是為何？”

        平陽看夜溫言一眼，見夜溫言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只管同墜兒說：“因為殿下并不喜歡她們，也不愿意她們留在府上礙眼，更不愿她們?nèi)菒懒怂�在意的人。�?

        “在意的人？莫不是三殿下要娶正妃了？所以在肅清后院兒？”

        正說著，吵吵鬧鬧的人已經(jīng)走得很近了，差不多十步遠(yuǎn)，借著燈籠可以隱約看得。至于哭嚷時說的話，就聽得更真切了些。

        小妾們多半還是只顧著哭的，最多也就是說不想走，求殿下開恩留下她們之類的話。卻只有一人吵得最兇，說得也最多。那女子被府中侍衛(wèi)押著胳膊，正拼命大喊：“我不走！憑什么是我們走？我們是仁王府正經(jīng)的妾室，就算夠不上側(cè)妃，但至少我們還是女人，我們可以為三殿下傳宗接代，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跟著三殿下出門，一起走在街上。憑什么是我們給那夜二少爺讓路？他在仁王府的地位還不夠嗎？人雖然沒住進(jìn)來，但府里從上到下哪一個不聽他的話？就連王爺?shù)陌敌l(wèi)都隨他使喚，這府里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任何一處角落都不對他設(shè)防，這還不夠嗎？現(xiàn)在為何又要把我們趕走？他就這樣容不得我們？”

        墜兒撫額，特么的她又想差了。

        罵著罵著人就到了近前，那小妾抬頭看看夜溫言，有一瞬間的失神，下意識地說了句：“難道不是因為夜二少爺？是因為你？也是，你長得這樣好看，的確是有資格獨(dú)占這座王府的�！彼�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笑得像個瘋子，“不過你可得小心了，這座王府可不是王爺說了算，而是一品將軍府的二少爺說了算。王爺?shù)臅�房你進(jìn)不得，但一品將軍府的二少爺進(jìn)得。你要想在這里站穩(wěn)腳跟，首先要學(xué)會的就是忍，不是忍別的什么女人，而是去忍一個男人。因為咱們王爺?shù)男睦锇�，就只有那位二少爺，他恨不能把整座王府都送給他，更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掏給他。你看看我們，我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們每個人都被王爺寵幸過，都是王爺曾經(jīng)最喜歡的美妾�？墒俏覀冊诟�里這么多年，卻沒有一天不活在那位的陰影下。”

        許是被她帶動了情緒，身后那些女子紛紛訴說起這些年所謂的苦楚來，句句不離夜二少爺，也句句不在勸著夜溫言遠(yuǎn)離仁王府，否則早晚有一天要跟她們一樣。

        平陽聽不下去了，大喝那些侍衛(wèi)：“還不快把人給帶走，在這里鬧騰什么？驚擾了夜四小姐咱們誰都擔(dān)不起責(zé)任！”

        小妾們聽懂了，“你不是府里的新人，你是那個臨安第一美人，夜家的四小姐！你是夜二少爺?shù)拿妹�！”這一下可找著正主了，罵得最歡的那位當(dāng)時就跳了腳，一個勁兒地往前沖，人卻被侍衛(wèi)押得死死的，一步都離不得原地。她氣得大哭，“我好不容易入了王府，富貴日子還沒過上幾年就落得這般下場，你們夜家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墜兒聽著生氣，就要開口懟回去，卻被夜溫言攔了一下。她看著那女子一臉濃妝一身薄衫就搖頭，“真正能在王府這種地方站住腳的女人絕不該是你這樣的，也不必把氣都撒在我二哥身上，即使沒有我二哥，你這樣的人也不可能在王府里有任何出息，甚至是不可能永遠(yuǎn)留在王府的。我雖與三殿下沒什么交情，但他的眼光也不至于差到這種地步。凡事先從自身找原因，你若真想在這樣的地方長久生存，該研究的絕對不是如何把衣裳穿得更薄，也絕對不是如何把臉上的妝化得更加濃艷。若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就算沒有我二哥，將來正妃進(jìn)門，也一樣是要把你們趕出府去的�！�

        “不可能！”女子大叫，“王爺可以有眾多寵眷，就算正妃進(jìn)門，她也管不了男人納妾�！�

        夜溫言點點頭，“是管不了男人納妾，但卻有權(quán)力把關(guān)妾的品質(zhì)。畢竟沒有一個王妃能丟得起這樣的臉面，整日在后宅面對你這樣的女人。”

        說完，又看向后面那些人，一個一個都不例外，濃妝艷抹，媚態(tài)橫生。她也實在有點兒不能理解那三殿下的喜好了，這怎么整到府里來的女人，一個個都是這種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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