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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讓他們都進來吧


夜景歸冥壽之日,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了消息,說夜家要大辦。故而一大清早夜府門口就聚集了很多人,有官員有百姓,都是等著要入府給大將軍上柱清香的。

        夜府的馬車昨兒夜里就出了城,分兩批走。一批去接大夫人穆氏,一批去接夜景盛一家。

        為了保證今日有精神,昨晚老夫人也沒有再聽戲,夜飛玉做主,讓她好好地睡了一覺。

        但實際上這一覺也沒好睡到哪去,因為白天把罪都遭過一遍了。

        夜連綿加害夜楚憐的事激怒了夜飛玉和夜清眉,從來風(fēng)度翩翩的夜家大少爺、一向溫婉賢淑最最聽話的夜家大小姐,齊齊來到福祿院兒,拼著背負不孝子孫的罵名,將老夫人從福祿院兒拖到夜家祠堂,硬按著她在祖宗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天。

        晨起時,夜清眉回憶起昨日種種,竟也產(chǎn)生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好像從前那個被譽為最聽話懂事的夜家大小姐,已經(jīng)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如今還活著的,是一個重生之后恩怨分明,睚眥必報的夜清眉。她也發(fā)現(xiàn)這樣活著才真正痛快的人生,才不枉費來人間一場。

        天剛蒙蒙亮?xí)r,夜家的人就都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前院兒了,他們甚至連敘明堂都沒有去,就都在前院兒站著。人到得很齊,除了回老家請族長的夜飛舟外,其余夜府小輩全都到了,就連昨日重傷的夜連綿,都被下人攙扶著走了出來。

        她的身體是恢復(fù)了的,因為夜溫言覺得今日盛況,夜連綿應(yīng)該清醒著參與進來,把該知道的都知道,然后再根據(jù)知道的所有事,做出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夜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應(yīng)該缺席今日這場冥壽宴,她早已將識途鳥放出去接應(yīng)夜飛舟。一旦夜飛舟沒辦法在今日趕回來,識途鳥便會施展術(shù)法,助他一臂之力。

        夜連綿還別扭著,看誰都不順眼,甚至還跟夜溫言說:“你給我等著,昨日之事我不會就這么算了,等母親回來我一定一五一十全都告訴她,讓她把你這個魔女趕出家門!”

        夜清眉提醒她:“連綿,你眼下能好好活著,全賴四妹妹給了你活命的藥丸。”

        “呸!”夜連綿想都沒想就罵了回去,“夜清眉你少胳膊肘往外拐替她說話!我能活著是因為我福大命大,老天爺都覺得我是委屈的,不讓我死,跟她夜溫言有什么關(guān)系?她原本就是一心想要殺死我的,還有你們倆個,全都是幫兇,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夜飛玉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那便不要放過吧!你不放過我們,我們也沒必要再放過你。連綿,你跟清眉一樣大,今年已經(jīng)十八歲了,早過了明是非辨黑白的年紀。若你如今十一二歲,我興許會認為你年紀小,從小養(yǎng)著你的人怎么教你,你就變成什么樣子。

        可是你十八歲了,就算老夫人沒有把你教好,到了這個年歲你也不該再被她的想法和言語一直束縛著,走不出來。之所以你如今依然是這個樣子,那就只能說明你本性即是如此,就算沒有老夫人,就算你從小長在我們身邊,該成這樣也還是會成這樣。”

        夜飛玉一針見血,道出了夜連綿的本性。但這個話夜連綿是聽不得的,在她看來就是全家都背叛了她,都拋棄了她。她是全家最委屈的那一個,從一出生起就開始委屈了。

        她坐在地上哭,句句控訴母親穆氏多不負責(zé)任,剛出生的孩子就能抱給老夫人養(yǎng),就說明她才生下來母親就不喜歡她。還有她父親,也不喜歡她,父親心里就只有祖母,所以祖母一說要一個孩子,父親二話不說就同意了。母親心里也只有父親,父親一同意,她也同意了。

        夜溫言聽著她的話,就覺得有一些觀點也是對的。比如大將軍這些年除了打仗,家里的事對他來說興許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討得母親喜歡他,

        而對于穆氏來說,這些年做得最多的,應(yīng)該也就是如何讓她的丈夫多愛她一點。

        為了這份愛,她也做過很多妥協(xié)和退讓,夜連綿也是妥協(xié)之一。

        雪崩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所以夜家從幾代輝煌落到如今局面,穆氏也脫不了干系。

        夜連綿還在哭,府門處已經(jīng)傳來動靜,有門房下人來報說:“大夫人回來了。”

        眾人齊齊走去迎接,夜連綿也跟著一起往外走,很快就看到穆氏穿著一身素服繞過照壁走進了院兒里,外頭還能聽到門房下人的聲音,正在跟府門外等候的人說話:“大家別著急,再等等,我們府里還沒有做足準備,這會兒實在太早了,香案都沒擺呢,再等等,再等等。”

        墜兒看了夜溫言一眼,見她點頭,于是快步走出府門,叫住了剛接穆氏回來的周商。

        她隨著周商走了一段路,繞開人群,一直走到了進馬車的側(cè)門,這才跟周商說:“就到這里吧!一會兒我會再叫人來把馬車牽回府里去,你就不要再進夜府了。這是一張銀票,四小姐給的,還有一張戶籍證明,也是在官府那邊改過備案的。你的身契四小姐已經(jīng)撕毀,存在官府那份也蓋了印作廢,如今你已不再是奴籍,而是北齊國真正的平民了。你拿著這些離開臨安城,今后無論去哪里,就都跟將軍府沒關(guān)系了。”

        周商愣了一會兒,看看銀票和那張戶籍單子,想了想,還是接了。

        他不記得自己為什么要離開夜府,但卻記得的確是跟四小姐有過這樣的約定,也記得自己之前生了一場很重的病,被四小姐給醫(yī)好了。四小姐是他的大恩人,他得聽恩人的話。

        于是周商點點頭,往后退了兩步,然后跪下來,沖著夜府認真地磕了三個頭。

        為奴多年,如今要離開了,還有些舍不得。雖已是平民,卻也忘了平民的日子應(yīng)該怎么過,少時在家里給人喂馬的日子雖然記憶猶新,可如今就憑他自己,也復(fù)不了從前的周家。

        周商起身,又跟墜兒道了謝,然后看著墜兒叫了夜府的下人,兩人一起把馬車拉進了府里。側(cè)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將他關(guān)在了門外。從此這座府邸,他再也進不去了。

        周商按按心口,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感覺,就好像缺失了些什么東西,仔細想想?yún)s也什么都沒缺。離開夜家應(yīng)該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吧!畢竟大將軍不在了,他再留著也沒什么意義。

        轉(zhuǎn)身時,看到不遠處走過來一個人,有些面熟。再走近了些就發(fā)現(xiàn)果真是個熟人,于是他快走幾步,上前行禮:“屬下見過白晝將軍!”

        來人正是白晝將軍呂衛(wèi),他站著看了周商一會兒,又瞅瞅周商手里拿著的銀票和戶籍證明,不解地問道:“你這是要離開一品將軍府?”

        周商點點頭,“是。最近府里不太平,主子們也不得安生,二老爺一家應(yīng)該也不會繼續(xù)住在這里了,所以家里用不了那么些人。四小姐開恩,撕了我的身契,還給我去除了奴籍,又給了我銀票讓我去過平民的生活。所以我現(xiàn)在要離開臨安城,去……去老家那邊看看。”

        “周家的老家?”呂衛(wèi)搖搖頭道,“早聽大將軍說過,你們周家當年是攤了事,一家子死的死,充奴的充奴,房地都被充了公,你還回去干什么?”

        “可是不回老家,我也沒地方去啊!”他看看手里的銀票,“這不是還有銀子么,或許我可以用這些銀子買處小院兒,再建一個周府。我爹娘和祖父在天之靈看到了,也會高興的。”

        呂衛(wèi)卻不覺得這是個好法子,他跟周商提議:“大將軍冥壽宴之后我就要回邊關(guān)了,不如你隨我回去?邊關(guān)的戰(zhàn)馬需要人喂養(yǎng),你如今已經(jīng)不是奴籍,若是愿意,我便在營里為你謀個職,今后也算是為國效力的有用之人,如何?”

        周商想都沒想,直接就給呂衛(wèi)跪下了,“我愿意,我愿意!”

        夜府進馬車的側(cè)門里,墜兒站在門口,把這一幕瞧了個清清楚楚,回去便跟夜溫言說,還問要不要把周商給攔下來。夜溫言就道:“不必攔了,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隨著大夫人回府,府里下人也跟著跑動起來,擺香案的擺香案,布席面的布席面。

        第一年冥壽要擺宴,這是北齊民間的風(fēng)俗。

        宴雖是宴,但也不得見喜,桌面是用白布鋪著的,席面上的菜也盡是素菜,不得見一點兒葷腥。包括來赴宴的人,也要穿著素服,以示對逝者的尊重。

        民間還有風(fēng)俗,冥壽當日,逝者第一柱香一定要由正室夫人親自來上,因為只有這樣,逝去的人才能收到陽世間親人的思念和祝愿。同時也預(yù)示著正室夫人地位依然還在,任誰都詆毀欺負不得。

        穆千秋取三根長香拿在手,轉(zhuǎn)頭對夜府管家周成說:“打開府門,讓來客都入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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