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有變，這場雨憑白無故地壓制了我與師離淵的靈力。”夜溫言沒瞞著他，全盤托出，“誰也說不出是為什么，總之就是打從開始下雨那日起，我們的術(shù)法使用就出了問題。雖然小來小去的術(shù)法依然可用，但消耗靈力過多的大術(shù)法，卻是用不得了。包括攻擊性的術(shù)法，也受了限制。原本我們沒打算坐馬車趕路，而是要直接用大挪移術(shù)的，可惜……”

        她擺擺手，“不過沒關(guān)系，對于我們來說，有變化比沒變化要好。在天地靈氣消散之后，人世間歷經(jīng)了幾百年的平靜，人們過了幾百年安穩(wěn)日子，也是時候該有些波瀾了，否則人類就會一直止步于這個狀態(tài)，再也不會有任何進步與發(fā)展。”

        權(quán)青畫問她“師妹所指的進步與發(fā)展，是什么？”

        “壽元。”夜溫言說，“人類壽元只有一個甲子這件事情，一直是我心頭大患，此事不解決，豈不是枉費我們在這世上活了一遭？六十年太短了，有多少人還沒有做完想做的事，壽命就到了頭。有多少帝王還沒有將這江山天下治理成他心中所愿，就一命嗚呼？

        想要突破壽元，唯有等天道變。雖說天道一變，很有可能會伴隨著一場巨大浩劫，但是師兄，我問你，你是愿意以性命搏一搏長命百歲，還是甘愿就這么平平淡淡去活六十年？”

        “自然是愿意去搏的。”權(quán)青畫想都沒想就道，“少時就曾聽父皇說過，如果有機會突破壽元，就算要命也是值得的。畢竟人活著總要為子孫后代著想，如果用自己的命換來萬民后代長命百歲，那就是他的功德，是他這一生為北齊、甚至是為這片大陸做出的最大貢獻。”

        夜溫言點點頭，“是啊，為了子孫后代，多數(shù)人都想搏一搏的。但也未必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想法，我們相信有些人愿意去做，就也得接受有些人不愿去做。所以等真到了那一天，就要做好面對質(zhì)疑和反對的準備，甚至還要面對那些因為要保這一世性命，而奮起反抗、甚至興起戰(zhàn)事的人們。到了那時，沒有誰對誰錯，分不清誰黑誰白，可能明知道他們也是對的，卻還是要咬緊牙關(guān)強力打壓，甚至犧牲一部分人的性命，來成全更多人的未來。

        師兄，你若與我們同行，若是要與我們一直站在一起，就也要跟我們一樣做好這種準備。”

        她說到這，封昭蓮把話接了過來“不但要準備打仗，還要準備承受天下人的誤解與謾罵。總之，事成之后能得到多大贊美，事成之前就要經(jīng)受多大詆毀，這都是注定的。

        反正我肯定是站在阿言這一邊的，因為我真真正正地知道人類壽元絕不止一個甲子。長命百歲這一說，我雖沒親身經(jīng)歷，卻也親眼目睹過，所以我接受不了只活六十年。”

        她說到這里看了權(quán)青畫一眼，也不怎么想的，竟然起身，抓起蓑衣披在身上，跟夜溫言打了招呼，然后便坐到車廂外，跟云蕭和天涯說話去了。

        權(quán)青畫掀了一下車簾子，似想說些什么，終還是沒說出口，只把蓑衣的帽子給她扣嚴實了些。再收回手時，一半的袖子都被雨打濕了。

        他握著打濕的衣袖，琢磨了好一會兒，然后才問夜溫言“這雨有問題？”

        夜溫言點頭，“有問題，但對于凡人來講，可能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甚至人們根本也不會感覺到這雨跟往年夏日里的雨有任何區(qū)別。但對于我和師離淵來講，區(qū)別就太大了。”

        被她踏著腳的老龜這時也開了口，說“我就是覺得越下雨我就越愛渴，按說天氣濕潤，是不會太容易渴的，但打從這雨開始下起，我每天都要喝大量的水，不喝就感覺自己要死了一樣。不行了，你們先說著，我又要喝水了。”

        它喝水的法子也很簡單，直接把頭伸到車廂外頭，然后仰面張嘴，由著雨水往嘴里灌。

        天涯和云蕭看著這一幕嘖嘖稱奇，但因有帝尊在，這種靈物自動被他們歸為帝尊所養(yǎng)，便也只覺得奇怪，并沒有太過驚訝。甚至云蕭還拿了一只水瓢放在它邊上，等水瓢接滿雨水，就直接倒進它嘴里，比它自己接著雨水喝要暢快多了。

        “既然雨有問題，它這樣喝沒關(guān)系嗎？”權(quán)青畫有些擔(dān)憂。

        師離淵主動答“沒關(guān)系。它若連這點分辨能力都沒有，過去的兩千多年也是白活了。”

        “師兄給我們詳細講講赤云城的事情吧！”夜溫言問權(quán)青畫，“我那些首飾已經(jīng)賣到赤云城去了？這么快？師兄該不是把首飾掛到蒼鷹腳上，讓它帶著飛過去的吧？”

        權(quán)青畫搖頭，“不是。從臨安到赤云城路途很遠，蒼鷹一次飛不了那么遠的路，要休息，要捕食，首飾又重，所以綁到它們腳上不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那時你雖沒有太明顯的表示很著急把這些首飾賣往外省，但我也能猜出一兩成意思來。于是便動用了六只機關(guān)鳥，選了一部分首飾裝到機關(guān)鳥的肚子里，再給機關(guān)鳥設(shè)定了幾個方向。赤云城是其中之一，有兩只機關(guān)鳥飛往赤云城，沒想到這么快就有消息傳回來，說有人看了那些首飾，一定要見其主人。”

        夜溫言按了按心口，師離淵立即將人攬住，低聲問她“可還好？”

        夜溫言做了個深呼吸，“沒事，就是有點兒著急，這一刻竟真恨不得你還能使大挪移術(shù)，把我瞬間移到赤云城去，看看那要見我的是何人。師兄——可知是男是女？”

        權(quán)青畫答“女。”說罷，伸手入懷，取了一張圖紙出來，“消息傳回時附著一張畫像，雖然畫得簡單又潦草，但你若識得那人，應(yīng)該也能辨出幾分。”

        夜溫言將圖紙打開，一張小姑娘的臉一下躍至眼前。那一刻，她似乎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對她說“阿言，你快看看我，你看我有沒有更好看一些，你看我這次畫的眉毛好不好？”

        那是風(fēng)卿卿的模樣，雖然畫得的確潦草，但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消息傳回來多久了？”

        “沒幾天，從收到消息到我出發(fā)來尋你們，也就耽擱了半日。還是因為晉州知府到了臨安，說的正是秀山縣的事。皇上聽說此事，便讓我直接帶了人過來接管，同時也把這邊的案子交給了我。我們是騎馬過來的，只用了不到三日，馬車是在鄰城換的，為的是到秀山縣時有些排場，不至于被這邊的百姓質(zhì)疑。”

        “那這消息從赤云城傳回臨安呢？又需要多久？”夜溫言反復(fù)確認這個時間，她得算著自己現(xiàn)在趕往赤云城，來不來得及見風(fēng)卿卿一見。

        她始終記得風(fēng)卿卿在漂流瓶里說過，她的空間出了問題，不一定什么時候人就會進去，也不一定什么時候人就會出來。一進一出的，又不一定會在什么地點。

        不只她是這樣，玄天華也是這樣。如果時間太久，只怕她跟她又錯過了。

        權(quán)青城算了一會兒，告訴她“最快也要十五日。飛鷹是經(jīng)過訓(xùn)練的，但即使這樣，從赤云城飛到臨安，也需要十五日。師妹，可是來不及了？”

        夜溫言苦笑，“可不是來不及了么。我若沒料錯，怕是這消息還沒傳到你手里，那個人就已經(jīng)不在了。不過沒關(guān)系，既然她在赤云城出現(xiàn)過，那只要我尋過去，就有更多的機會能再見到她。出現(xiàn)過總是好的，不至于讓我盲目地找。”

        “師妹，是敵是友？”

        “是友，故友，摯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如親人一般的朋友。”

        權(quán)青畫點點頭，不再多問了。原來她做那些首飾賣到各州省去，就是為了找人。卻不知要找之人怎么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了？夜四小姐的朋友，不應(yīng)該都在京城嗎？

        “云蕭，你是就姓云嗎？”車廂外，封昭蓮的聲音傳了來，還是那么清清脆脆的。

        權(quán)青畫不由自主地就扭了頭，雖然隔著簾子，但目光還是遞了出去。

        很快就傳來云蕭的答話，他說“不是姓云，云蕭二字是從前的主子給取的。至于我本來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很小的時候爹娘就不在了，收養(yǎng)我的人沒有給我取名。”

        “那你以前的主子呢？”

        “死了。”云蕭聲音有些起伏，也不知是情緒所致，還是因為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死了？怎么死的？”封昭蓮一句接一句地問。

        云蕭也不嫌煩，她問他就答“被仇家打死的。本來我也要跟著一起死的，但是閻王爺不由，死一半又活了。活了之后就逃了出來，然后就遇到了你。郡主，你放心，我既然跟了你，就不會再想著從前的人。今后會一心一意跟著你做事，這條命都是你的。”

        封昭蓮哈哈地笑了起來，“我要你的命作甚？以前也曾有人為我死過，與你的經(jīng)歷正相反，活過來的是我不是他。可能是那時候起，就有了心理陰影吧，所以我身邊從不帶護衛(wèi)，也不愿意再讓誰因為我而死去。你是個例外，可能也是緣分。不過云蕭你記著，一旦遇到性命危機時，你只管自己逃命去，不用管我。這是命令，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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