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若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黎燃，蹲在地上的人渾身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松手。”虞景若起身，握住了黎燃壓在人喉頭的手腕，指尖觸及的手臂不是那么的平整，那條蛇身下好似藏著……一道疤。

        趴在地上被迫抬頭的人臉上已經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虞景若皺著眉，指尖微微施力：“快點松開。”

        黎燃看著手下的人發紅的眼，“嘁”了一聲，像扔垃圾一樣松開了手。

        綠頭發倒地后，捂著自己的脖子死命咳嗽，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你們呢？想跟他一樣？”黎燃的眼中沒有任何溫度，他抬眼看著另外幾個人，腳在綠頭發的手掌上又碾了一下。

        慘叫聲被礁石外的歡笑聲隔絕，沒有人注意到這里發生的任何事。

        和綠頭發一伙兒的幾個人驚恐地看他，止不住戰栗地搖頭。

        面前的這個人……下手太沒分寸了，他們可不想真在這里出了什么事。

        黎燃松開腳，踢開那雙已經腫漲發青的手：“滾。”

        綠頭發被這伙人架著三步并兩步跑開了他們的視線。

        “黎燃，回頭。”虞景若一只手還抓著黎燃的手臂，他看著黎燃寬闊的后背在微微顫栗。

        “等會。”黎燃的聲音有點悶，“等我一下。”

        他知道他如果用現在的樣子面對虞景若，一定會嚇到他，黎燃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

        虞景若嘆了口氣，手指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摩挲，像安慰。

        過了好一會兒，黎燃回過頭，眼里的戾氣已經消失殆盡：“嚇到你了。”

        “沒有。”虞景若說，“你怎么過來了？”

        “我看你吃飯的時候挺喜歡喝那個椰子的，就又給你買了個。”

        虞景若的眼底劃過一抹笑意，他有意引開話題：“那椰子呢？”

        “弄丟了。”黎燃垂著腦袋，“你想喝嗎？”

        “挺想的。”

        “那我再……”黎燃剛想說那我再給你買一個，話還沒說完，他皺了皺眉，“不行，你一個人窩在這個角落里，等會又來什么紅頭發綠頭發七彩頭發怎么辦？”

        虞景若輕輕拽了一下黎燃的手臂：“那一起去買吧，虞老師請你。”

        從那塊石頭后走出來，虞景若松開了手，和黎燃一前一后走到了賣椰子的商販那里，付款后挑了兩個椰子，遞給了黎燃一個。

        黎燃接過去捧在手心里，還是一臉的憂心忡忡。

        “沒事了，別怕。”虞景若帶著黎燃回到自己的躺椅前坐了下來，輕聲安慰道。

        明明遇事兒的是虞景若，但是黎燃的樣子看起來比他要害怕的多。

        黎燃是真的怕他會出一點點事兒。

        “萬一我剛沒過來……”黎燃握著椰子，指尖發白，他甚至不敢往后想。

        “黎燃，我學過散打。”虞景若說。

        黎燃一愣：“啊？”

        “你如果沒來，動手的就是我。”虞景若說，“我不會出事。”

        這個回答在黎燃的意料之外，有風拂過，他看著虞景若身上的白襯衫被風吹的貼身，勾勒出輪廓。

        “你是職業選手，不能打架，會禁賽。”虞景若說，“不過這邊沒人看見，他們似乎也不認識你，這章就翻篇了，別跟別人提起來。”

        “哦。”

        虞景若的視線投在黎燃的手臂上，那片紋身遮掩的很好，肉眼看不見任何異常，思慮了一會兒，他問道：“你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虞景若指著他的紋身：“紋身下面。”

        “這個啊。”黎燃勾起嘴角笑了笑，“虞老師想知道？”

        “不愿意說的話也沒事。”虞景若說，反正看黎燃的樣子，他應該也不會放任自己一個人在這里了。

        “沒什么不愿意說的。”黎燃盤著腿坐在沙灘椅旁的沙地上，慢吞吞地開口，“我不是高中沒讀完嗎，因為之前學校里跟我有摩擦的幾個同學……找了烔烔的麻煩。”

        “烔烔怕我擔心，沒告訴我，然后有一天烔烔捂著臉回家，飯也不吃就回了房間。我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就撬開了房門看她。”

        虞景若沒說話，側著頭默默地聽他講。

        “她臉上有巴掌印，很明顯。我問了好久她都不肯告訴我，就跟我說是自己和同學起了沖突。

        可是烔烔那會兒才幾歲啊，小孩兒玩玩鬧鬧怎么可能弄成這個樣子？”

        黎燃嘆了口氣，點了支煙夾在指尖沒有抽，聞著徐徐飄過的煙味，他的眼底蒙上了一層淺淺的水霧。

        “第二天我沒去上課，跟著她，看到了我的同學。然后我就跟那幫傻逼打了一架，讓他們離我妹妹遠一點。

        之后他們找了社會上的人堵我，手是那個時候傷的。”

        虞景若放下手里的椰子，垂下手搭在了黎燃的頭上，一下又一下地摸他的頭。

        “后來我就因為和社會上的混混打架被退學了，怕烔烔看著這道疤自責，就紋了條蛇，又怕她看著蛇害怕，就在蛇周圍紋了花。”

        “之前總在想，如果我在學校沒有和人起過沖突就好，如果我能低下聲道歉就好，但是過去就過去了，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黎燃悶著聲說，“說完了，虞老師別摸我頭，長不高。”

        “都過去了，烔烔現在很好，你也很好。”虞景若說，“你把烔烔照顧的很好，換位思考，如果是我，我做不到比你更好。”

        “還有，你已經過了長高的年紀了，我就算把你頭發摸禿了你也長不高了。”

        “那你摸吧。”黎燃抬眼看他，眼里的水霧還沒來得及消散，眼底一片紅通通的，“虞老師，我可以要一個抱抱嗎？”

        他眼里的黎燃永遠是囂張的，泛著明媚陽光的，虞景若從沒見過他這么脆弱的樣子。

        喉結輕動，虞景若摸了摸黎燃的頭，算是默許了。

        黎燃直起身，單膝跪在沙地上，環住了虞景若的肩膀，虔誠又小心翼翼。

        “就算你告訴我說你學過什么散打，我還是會后怕。”黎燃的鼻息噴在他的頸窩，“你的手不是拿來做這種事情的。”

        虞景若環住他的背，白皙的手掌隔著那一層t恤布料，傳遞過去撫慰。

        “咱倆這樣算不算共患難？”黎燃突然開口。

        虞景若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背：“哪里就患難了？”

        “早知道昨天就不對著勞什子流星許愿了，點兒用都沒有。”黎燃松開虞景若。

        虞景若直起身子坐起來，拍了拍旁邊的空位：“坐下吧。”

        黎燃希望虞景若想要的都能擁有。

        他拿過那顆椰子，叼著吸管想，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什么都有了，榮譽金錢名聲，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毫無保留的愛。

        可以彌補他從沒擁有過的，赤誠又熱烈的，滿腔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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