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勇家只有兩間房，廚房在外面，里面一個堂屋，一個臥室，吳勇睡在堂屋，老兩口睡在里面臥室，剛才他們進去的時候，忽略了睡在堂屋的吳勇。
  赫知靈一走進屋內，刺鼻的硫味便迎面撲來。她徑自地走向吳勇的床邊，只見床邊還殘留著嘔吐物，情景令人心悸。
  她側著身體摸了摸他的頸動脈，確認還在跳動，又見他的口唇呈櫻紅色，這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
  她轉頭對江全華和范和平說道：“吳勇還活著，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得趕緊弄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再找個板車送到醫院去。”
  江全華聞言，立即召集人進去抬人。吳勇命大，他睡在客廳，距離門口和窗戶不遠，吸入濃度較低，或許還有救。
  在眾人的合力之下，吳勇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屋外。赫知靈則轉身往里屋走去，里面刺鼻的硫味更重，她果然在里面看到一個爐子，爐子里的還有星星點點的炭火，到現在都還沒滅。
  赫知靈走到里面的床邊，扒開他們的眼睛有手電筒照了照，瞳孔完全渙散，身體冰冷僵硬，皮膚和嘴唇都是紅色，符合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特征。
  赫知靈是死過的人，說實話，怕活人比怕死人的時候多，她退后兩步朝著床邊鞠了一躬，以表尊重。
  她轉身提著爐子往外面走去：“在公安來之前，大家不要靠近那個房間，里面有高濃度的一氧化碳。”
  出去以后，赫知靈讓方嬸舀來水把爐子滅了，范和平也回去給公社那邊打電話，這事不是大隊自己能解決的。
  赫知靈拉著李娟邊往外走，邊解釋道：“他們偷了磚廠的煤炭，在家里燒煤炭取暖，造成了一氧化碳中毒，老兩口這才沒的，就怕咱們磚廠到時候要背鍋。”
  李娟原本還在為老兩口的死亡感到惋惜，聽到這話，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偷了磚廠的煤炭？這不是活該嗎！咱們最開始開會的時候你就講過呀，哪些煤炭不能在密閉空間燒，會引起中毒，磚廠還要背什么鍋啊？”
  赫知靈嘆了口氣：“這非要論的話，其中也有磚廠管理不善的原因。農村人沒有燒過煤炭，有人來偷也是有可能的，人性就是如此。所以磚廠更應該把煤炭保管到位，如果這個事情鬧大了，說不定磚廠都得關。”
  “可這……磚廠也太冤了，如果他們不偷，那也不會出事啊！”李娟有些不忿。
  “事實是這樣，可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嘛，他們家死了兩個人，重傷了一個人，死者為大，人們總是偏向弱者的！娟姐，你知道我為什么花大價錢把煙囪修那么高嗎？因為燒煤本就污染空氣啊！”
  赫知靈神情凝重，她看著下面的磚廠：“咱們磚廠不能再擴大了，這也是為大家的健康著想。”
  李娟的心情也異常沉重，眼看新年將至，大隊卻發生了這樣令人痛心的事情。
  吳勇被送到了公社醫院，醫院也沒有好設備，把他送到了縣醫院里上了高壓氧艙，只是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過來。
  赫知靈對磚廠進行了仔細的巡查，她發現一些新運來的煤炭竟然隨意堆放在一旁，沒有入庫管理。這樣的情況讓人不禁擔憂，任何路過的人都可以輕易抓走一把。赫知靈立刻找到了周有福。
  “有福大哥，這些煤炭為什么沒有入庫？”她嚴肅地問道。
  周有福面露愧色，解釋道：“這些還沒來得及背進去，我和全偉叔最近燒兩口窯有點忙，確實疏忽了，你放心，我馬上背進去。”
  就在這時，江全偉也端著飯碗過來了，他看到赫知靈來了，趕緊上前來問道：“赫知青，這是怎么了？”
  赫知靈嘆了口氣：“全偉叔，這是我失職了，讓你們忙到吃飯都還要值班加煤，我回去再給你們找兩個幫手。”
  江全偉憨厚地笑了笑，擺手道：“沒事沒事，忙點兒算啥呀，是我們沒告訴你，我和有福自己吃點苦沒關系，如果再招人，咱們磚廠的成本就更高了，到時候大家分的錢就更少了啊！”
  赫知靈認真地說道：“您可不能這樣想，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能力，咱們不能給一個人的錢，讓你們干多個人的工作啊，這不是把你們當驢使喚嗎？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崗位和職責，如果出現了過度飽和，那就容易出現問題，這有悖于咱們磚廠的安全生產條例了。”
  看著江全偉依然有些不解的樣子，赫知靈又補充道：“您剛剛應該也聽到吳勇家的事了吧？他們偷了咱們磚廠的煤，偷偷在家里取暖，房間太封閉，所以一氧化碳中毒，老兩口已經沒了。”
  “啊？”江全偉驚訝不已：“他們是因為這個才沒的？”
  剛才老伴兒給他送飯來，說吳家老兩口在家里死了，沒想到是燒煤炭中毒死的。
  周有福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這事他還不知道呢。
  赫知靈點點頭：“現在咱們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偷拿了煤回去呢，往自家柴火爐里抓上幾把，不一會兒就會中毒，救治不及時就會死亡啊！”
  江全偉聽到這事也唏噓不已，那老兩口雖然人品一般，但也是在一起干過幾十年活兒的老伙計啊，竟然就因為這小小的一捧煤炭，就沒了！其他人如果一效仿，后果不堪設想。
  赫知靈問道：“您和吳家的人熟，您知道他們家三口人還有哪些難纏的親戚嗎？我了解一下，也有做些應對。”
  江全偉想了想：“吳老娘的娘家人是光輝公社的，她娘家大哥是那邊白平大隊的大隊長，說實話，有點難纏，你的意思是他們會找上門來？”
  “您覺得有沒有這個可能呢？”
  “有！”周有福斬釘截鐵道：“他們會覺得是我們磚廠管理不善，隨意堆放煤炭，而他們家的老人不懂這些，覺得磚廠可以燒，他們也可以，路過隨手就拿了一點，沒想到發生了意外！”
  他這話一出，江全偉也滲出一身冷汗，這口鍋他們一定會這么扣給磚廠。
  “那可怎么辦啊？這是不是我們把事搞砸了啊！”
  赫知靈搖了搖頭：“您別著急，有什么事磚廠會頂著。我再跟您打聽一下吳勇他舅舅家那邊的事。”
  赫知靈和他們談完，李娟也帶著幾個相熟的知青過來幫忙背煤炭了。
  公社也派了人來調查，確認是燒煤炭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當晚，不少人把兜里的煤炭渣子倒在了磚廠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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