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的眼睛特別亮，莫名地，陳雪心跳變得很快。

        回想剛剛李峰那勇猛的一幕，陳雪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不一樣的感覺……

        “啊？”

        等了半天，沒聽見陳雪接著說，李峰問。

        陳雪這才回過神來，但早就忘了自己剛才要說什么了。

        “我聽說林家和你退婚了……”

        通城不大，這件事鬧得動靜可不小，陳雪在單位都聽見有人議論了。大家都說被退婚的李峰是個窩囊廢，林霞兒長得漂亮，學歷又高，和李峰根本不配，就應該退婚。

        雖然不太在乎，但李峰是有這段記憶。

        林霞兒是他的青梅竹馬，從小訂了娃娃親。退親那天，林建國帶人堵在他家門口，大罵李峰父母會生不會養，兒子是個窩囊廢，只會用花言巧語欺騙林霞兒，耽誤了他女兒的青春。李峰爸被氣得當場吐血，他媽抹著眼淚同意了退婚。

        可沒人知道，林霞兒只是找到了有錢的下家，想要蹬了他和一個包工頭的兒子在一起罷了。

        “嗯，退了。”

        “你不難過么？我聽我哥說過，你是因為林霞兒才變成這樣的。”

        不錯，李峰剛畢業時在供電局工作。林霞兒說這樣掙不到錢，兩人就不能結婚，李峰才辭職出來做生意的，可他實在不是那塊料，很快就敗光了本錢，變得一無所有，又開始糾纏陳雪。

        “我不是因為她才變成現在這樣的，窩囊是自己的事兒，怪不了別人。沒用的男人才把責任推給女人。好了，睡吧，她和我沒關系。”

        李峰不想多說，轉過身去，對林霞兒這種拜金女他毫無感情，可林霞兒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女人一旦狠心起來，都是一樣不留余地。

        看著他寬闊的背影，那種陌生的感覺再一次浮上了陳雪的心頭，明明他什么都沒變，卻又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第二天，李峰醒來時，陳雪已經去上班了，桌子上留了三塊錢和一張紙條。

        昨天謝謝你，這是早飯錢。

        這丫頭可真是傻，自己只剩二十塊了，竟然還給他留了早飯錢。

        李峰現在確實需要錢，可這三塊錢哪兒夠。做生意得有本錢，他現在身無分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不過，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李峰洗了把臉，就溜達到了附近的網吧。

        2000年的時候，網吧這玩意兒正紅火。那時候大部分家庭沒有電腦，要想打游戲，上個網都得去網吧。李峰記得，那時候他就偷偷溜進網吧打過紅警、cs等，還有感動了無數少男少女的仙劍奇俠傳。

        這時候正是網吧的野蠻生長時期，國家管得不嚴，里面什么人都有，叼著煙一邊拍鍵盤一邊罵罵咧咧的。李峰走進去，坐在最里面的幾個人看見他，馬上露出譏笑，有人拍了拍正在打CS的一個黃毛。

        “別他媽的煩老子……喲，這不是阿峰么？這幾天躲哪兒去了，都不見人。”

        這黃毛叫馬鵬飛，家里做布料生意的，有點小錢，是李峰的狐朋狗友，整天混在一起。不過，這幫人從來沒把李峰真當朋友過，他們帶著李峰，只是讓他出錢買單而已，拿他當傻子罷了。

        “家里有點事。鵬哥，我不來找你，你們也不來找我？兄弟們今天打算怎么玩兒？”

        原來那李峰就是被這幫人給帶壞的，可現在的李峰卻不怕他們，相反，這個馬鵬飛還有點用處。

        馬鵬飛一愣，總覺得今天的李峰有點不一樣，這時旁邊的人搶著說：“哥幾個這么多天沒見，得好好聚聚，李峰你說是不是？”

        “那當然，走，咱們去隔壁好好喝一杯，今天誰也不準搶著買單啊。”

        看著和大家勾肩搭背的李峰，馬鵬飛心里的陌生感消失了，呵呵，李峰果然還是原來那個傻逼。

        酒館內，五六個人圍著一張桌子，李峰點了一桌子菜。

        他從來沒這么闊氣過，馬鵬飛都驚訝地問：“李峰，發財了？”

        “算不上發財，林霞兒不是找我家退婚了么？把禮金退給我了。你們肯定都聽說了吧，我老子娘把我趕出家了，既然他們不要我了，那也管不著我了。這錢，我愛怎么花就怎么花。跟哥幾個花了，我心里還高興呢。來，不提這些傷心事，喝酒。”

        說完，李峰惆悵地嘆了口氣，開始給大家倒酒。馬鵬飛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有錢了，那必須給他榨干！

        他假裝是安慰李峰，其實就是勸李峰喝酒，趁著酒勁兒，又點了不少好酒好菜，還叫了只大澳龍，打算狠狠宰李峰一筆。

        “哎，我現在算看明白了，女人算個屁，只有你們這幫兄弟才是真朋友。”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得上頭了，李峰打著酒嗝給馬鵬飛倒酒，馬鵬飛也喝得神志不清了：“那當然，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咱們是鐵哥們，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兒。想要什么，盡管和兄弟開口。”

        “我就知道，我李峰沒看錯人。有你這句話，那我就幫你一個忙。哥們兒，你家的布料最近不好賣吧。”

        馬鵬飛的酒頓時醒了一半，感覺有點不對勁。他那么說就是客氣客氣，李峰這次怎么打蛇隨棍上了？

        他正在思考著怎么回答，李峰說：“我有渠道，我替你賣！你把貨給我，我保證給你賣光。”

        “給你？”

        “對，給我，你家倉庫里堆的貨，我給你全都賣完，一件貨我就收你兩成水頭。咱們是兄弟嘛，我不多收你的，反正我從你那里拿貨也不用預付貨款，就靠咱們兄弟之間這份感情辦事兒。我吃點虧就吃點了。”

        靠，明明是李峰占了大便宜，可被他說得，倒好像是馬鵬飛占他便宜。

        李峰一把摟住馬鵬飛，道：“鵬飛，有你這么個好兄弟，是我這輩子的福氣啊！”

        這么多人看著，李峰又說得這么肉麻，馬鵬飛也不好意思拒絕，只能“豪爽”地答應了。

        他心想，反正李峰根本沒渠道賣，絕對賣不出去，幾次之后，就可以把今天的話作廢，讓他滾蛋了。

        他哪兒知道，只要能拿貨，李峰就能如魚得水，就能空手變出錢來。

        不錯，他就是要做布料家紡生意。如果他沒記錯，通城這地方很快就會成為全國最大的家紡生產交易地。還有一年就要加入WTO，到時物美價廉的國貨會獲得巨大的海外市場，通城不少家紡老板抓住了這個機會，變成了千萬，甚至是億萬富翁！

        而2000年正是春天前的寒冬，國內物流還不夠發達，內需市場無法完全開發，江浙滬附近的市場趨于飽和，許多布企舉步維艱，像馬鵬飛家就是這樣，倉庫里堆滿了賣不出去的貨。他們不像李峰，能知道未來的局勢，不少人選擇在這一年關停工廠，也關掉了人生唯一一次發大財的機會。

        但李峰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眼看事情談妥了，李峰馬上又和他們干了幾杯，然后咚地一聲，倒在桌子上打起鼾來。

        “臥槽，你他媽的這就醉了？!你還要買單呢！”

        用力推了李峰幾下，李峰睡得比豬還死。馬鵬飛這下急眼了，李峰這也醉得太突然了。

        他站起來要走，店老板急忙迎了上來。

        “他付。”

        “馬少您別開玩笑了，他都醉成這樣了。我這店是小本生意，您就把錢付了吧，反正你們幾個都是兄弟嘛，等他醒了你再找他要。”

        馬鵬飛沒辦法，飯店里的人都看著他，好像他要賴賬似的，他哪丟得起這個人啊！他只能咬咬牙把錢給了，這六個人連酒帶菜，竟然吃了五百多塊，這可是許多人半個月的工資啊！

        李峰閉著眼睛打著鼾，想到剛才馬鵬飛說的兄弟如手足，他就想笑。

        女人是自己的衣服，兄弟如別人的手足。

        別人的手足，剁了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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