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老夫人的命不是很好。
  永濟府很多人都這么說。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孟家在當?shù)匾菜阌忻�，祖輩置辦的產(chǎn)業(yè)可保著子孫幾代人不用發(fā)愁生計問題。而現(xiàn)如今的孟家老太爺，也就是原來的孟家二爺，孟究更是個有福氣的人。
  生來吃喝不愁，家里又給娶了個嫁妝豐厚的媳婦，后來美妾如群，兒女雙全，中年大哥死了，他繼承了家產(chǎn)，晚年兒孫滿堂。
  其中，他娶的媳婦便是“低調(diào)”嫁來的嚴塵。嚴塵的姓名除了當時她的公婆外，無人知曉，但她嫁來時抬的嫁妝之豐厚，還是引發(fā)了全城轟動。
  可這位私產(chǎn)頗豐的夫人，卻一個親生孩子也養(yǎng)不住，只能放任自己的丈夫納妾回家，最終養(yǎng)了一群庶出子孫。人家四世同堂，但滿府的人卻沒有一個跟她有親緣關系，等她百年后，那些私產(chǎn)還要留給這些沒有血緣的孩子們。所以人們都說，這孟家老夫人的命啊，是不大好的。
  而這些都是外人的猜測，嚴塵本人并不這么想。
  在體驗了精彩紛呈的前半生之后，嚴塵被公主們帶出了宮，還被嫁了人。她本以為自己剩下的人生就在相夫教子中度過了。卻不想這個體驗在她身上會如此不適。
  生了三個孩子，卻一個都沒能養(yǎng)大，白發(fā)人先送黑發(fā)人后，她再也沒有了生養(yǎng)孩子的打算，也沒有興趣再陪著丈夫扮演賢妻。
  所以丈夫納妾她不管，妾室生子她也不管，甚至庶出孫子都要生子了，她也沒興趣去看。
  別人總說，老太太您看，就因為您好性兒，他們就都在算計您的財產(chǎn)呢。可嚴塵自己卻沒有很在意，畢竟她這一輩子榮華富貴也都享受了，那些嫁妝即便在她死后給了不相干的人，她也沒什么可在意的。
  她在意的，是她年少時的理想被迫中斷，是她的后半輩子，和大魏許多女子一般無二。
  可以說，嫁人后的生活才是她絕望的源頭。
  所以在昌安長公主的人找來時，嚴塵原本死人一般的心，突然就活了起來！
  嚴塵當即就決定，要回京！
  即便她還不能確定昌安長公主要她做什么，也不確定監(jiān)國公主是否會再度出現(xiàn)，更不確定她是不是還能重回尚思殿。
  但無論如何，她要回京！
  所以丈夫的阻攔與謾罵，她都不在意，那些帶不走的嫁妝她也不想要了，她滿心只有回京，回到一個手中握有實權、需要她這個曾經(jīng)的內(nèi)舍人的公主身邊。
  自然，當她被人帶入京城，即將踏入昌安長公主府時，來接她的人也對她說了，她留在永濟府的私產(chǎn)，長公主已經(jīng)命人看管起來了，那些東西到底要怎么處理，全聽嚴塵自己的。
  嚴塵自然明白這是昌安長公主再一次對自己示好，故而內(nèi)心也愈發(fā)肯定，這位長公主想要恢復監(jiān)國公主制的決心。
  明白了這一點，嚴塵便也選定了，自己見到昌安長公主時要說的重點了。
  昌安是在內(nèi)院門口處親自迎的人，將人帶到了會客廳后，她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嚴塵。
  這是一個頭發(fā)花白卻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的老婦人，這位婦人看上去年歲很大，可走起路來穩(wěn)穩(wěn)當當，腰背也挺得很直，儀態(tài)大方得體，一眼便知，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
  昌安知道嚴塵今年五十多歲了，但從外表看有些更老，可精神上卻又年輕一些，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有些矛盾。
  再一聯(lián)想到，高嫻說的，這位嚴舍人自己一個親生孩子都沒養(yǎng)活，反而是養(yǎng)大了一群庶子庶女們，想來這種生活很不得志，才讓她看上去這般老態(tài)。
  而現(xiàn)在打起精神來見自己，再加上宮中的禮儀規(guī)矩沒忘，所以從精神面貌上來看，又是年輕的。
  自己想通了后，昌安對行完禮的嚴塵客氣道：“請坐吧，嚴夫人。”
  嚴塵聽到這個稱呼，面色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內(nèi)心稍有遺憾。但她并沒有很糾結這點，畢竟物是人非，如今監(jiān)國公主都沒有了，也就更沒有內(nèi)舍人了。
  “夫人一路上可還順利？”
  嚴塵點點頭：“一切順利，多謝公主照料。”
  昌安笑道：“夫人是伺候過永和大長公主的老人了，您也就是我的前輩，我做的也都是該做的。”
  嚴塵道：“長公主客氣了！我不過是幫著大長公主做過些小事罷了，那些也都是我該做的。”
  昌安又道：“夫人不必客氣！雖然夫人在京城時我還未出生，沒能領略永和大長公主和夫人您當時的風采，但有些事情我也是聽過一二。”
  “哦？”嚴塵道：“不知公主聽過哪些事呢？”
  昌安笑笑，卻不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倒又問：“夫人再回京，可發(fā)現(xiàn)京里有什么變化嗎？”
  對于昌安的不接茬，嚴塵有絲絲失望，但也猜到了這位不會輕易跟自己提起監(jiān)國公主的事情，于是也順應著她的話答道：“京城的景色沒有什么變化，只是老身年紀大了，記得的故人，恐怕是都不在了。”
  昌安道：“哦，還有哪些故人，夫人不妨跟我說說，我也幫夫人找找他們。”
  嚴塵道：“那便多謝公主了！比如說公主現(xiàn)在住的這里吧，老身記得旁邊那宅子原來是老丞相的宅子，因為連著住過兩家，都出過丞相，所以那時許多人都想買這宅子沾福氣。只是現(xiàn)在成了駙馬府，想來現(xiàn)在京里也是沒有這個說法了吧。”
  昌安眼色微閃：“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我還真是沒聽說過呢！只是記得這宅子連著更隔壁的陳府是一處，都是父皇賞給陳家的。”
  嚴塵道：“先帝對陳家的喜愛，老身在永濟府時也聽過一二，卻不想這陳嘉卻是個忘恩負義之輩，居然做出詛咒皇室的死罪來！”
  “可公主，老身還有一言要告知公主。”
  昌安道：“夫人請講。”
  嚴塵道：“駙馬是陳嘉的兒子，陳嘉不敬皇室理當處死，怎么駙馬居然還是駙馬？駙馬沒能發(fā)現(xiàn)陳嘉詛咒皇室是不忠，沒能約束好自己的父親是不孝，這般不忠不孝之人如何還能做駙馬，這不是讓朝廷蒙辱、皇室蒙羞嗎？”
  “依照大魏律法，應當剝奪駙馬名號，除名皇室成員，并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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