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晗劼上次告別曉嵐，回到了阿公阿婆那里，因為他們精通醫術，幾乎無所不能，在別人眼中就是一對平凡老夫婦，實際上他們是大隱隱于市，是真正的高人。晗劼之所以武功遠高于“師父”，就是阿公阿婆悉心教導的結果，至于拜荀盎為師，不過是老夫婦不愿暴露自己的障眼法而已。聰明的小晗劼沒有辜負他們，在蒼鷹派門下多年，竟瞞過了老奸巨滑的荀盎！晗劼十五歲時，阿公阿婆更是把暗地里經營的煙淼閣逐步交到了晗劼手上。都說狡兔三窟，算上晗劼與生俱來的身份，夫婦倆又給了他蒼鷹派掌門入室弟子，煙淼閣兩個身份，也算是為晗劼考慮周全了。晗劼來找他們，正是來問治好曉嵐的方法。

        蒼鷹派位于南明和東萊交界處沙漠邊的一座山上，阿公阿婆住在沙漠綠洲中。雖地處南明，但由于隔著沙漠，人口少，民風彪悍，朝廷的政令多半不通。晗劼得到葉曉嵐為王妃的消息時，南明國已經舉國歡慶，哲王府都已經布置得喜氣洋洋了。如果不是順便去蒼鷹派看望荀盎夫婦，晗劼甚至到此時都不知道！

        阿公阿婆得知晗劼口中那位毀容的姑娘即將嫁給南明哲時，表情一時變得五彩繽紛。看著晗劼急召赤焰來問罪，一副幾欲殺人的模樣，心中默默給赤焰點了盞燈。赤焰卻吊兒郎當，理直氣壯地把責任推回晗劼：“圣旨發下當日屬下就向閣主飛鴿傳書了，怎么？閣主沒收到消息？”晗劼狠狠瞪著赤焰，一言不發。阿婆忙說：“收到了！我們作證！”晗劼不敢給阿婆臉色，只好向赤焰開火：“信上只說南明哲下月納側妃，絲毫未提側妃有兩個！”赤焰斜睨著晗劼，故意拉長聲音說：“哦——你想說的是為什么不說其中一個是葉曉嵐？”

        至此，在座眾人誰還不明白，這是赤焰故意搞的？“尊敬的閣主，你要早說葉曉嵐是你看上的女人，咱們煙淼閣絕不允許那道圣旨走出皇宮！可您，太含蓄了！”赤焰語重心長的樣子惹得阿公阿婆忍俊不禁。晗劼面色一凜，摔袖而去。阿婆這才教育起赤焰：“你小子在外面對他也這樣嗎？在家開玩笑無所謂，在外面膽敢對閣主不敬，我們可不饒你！”

        “放心吧！我知道。他一向惜字如金，對感情之事也忒不爽快！好不容易遇到個上心的姑娘，不刺激他一下，他會采取行動？”

        阿婆一臉得意地對阿公說：“我就說吧，晗劼一定喜歡那姑娘！”阿公寵溺地望著妻子笑：“你說的對。”說著，又是一陣輕咳。阿婆一邊給丈夫倒水，一邊說：“長得丑他還如此在意，看來是認真的，赤焰，你經驗豐富，適當的時候就幫幫他。”

        “明白！您二老就放心吧！不對，我怎么經驗豐富了？我很純潔的好不好？我至今都還是童男子……怎么那姑娘很丑嗎？南明哲竟能看上她？真有意思！”

        晗劼站在門外，里面的對話自然聽得一清二楚，他明白他們的是對自己好，心里也感激，只是臉上掛不住，才佯怒出來透氣。的確應該謝謝赤焰，原來自己對曉嵐只是不由自主地關注，覺得自己大概是因兒時的救命之恩，為了報恩才對她生出情誼。那情不自禁的一吻，他自己都意外。現在，晗劼無比確定，自己是真的喜歡葉曉嵐，無關兒時的恩情。一想到她跟別的男人有牽連，自己都恨不得劈了那人！從什么時間開始的？少年時在蝴蝶谷中毒時那匆匆一瞥？那時她只是個孩子。在東萊邊城的重逢？那時她已經成了丑八怪。還是后來一次次對她的騷擾和算不上愉快的沖突？不管怎樣，喜歡就是喜歡！

        晗劼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確定的事，決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以煙淼閣的實力，阻止南明哲娶葉曉嵐并不是太難的事——她不是朔方公主，不涉及邦交；她也不是將軍女兒，無關國政。一個毫無身份背景，卻深得哲王喜愛的側妃，夾在另外兩個王妃中間，出點意外，沒有人會追究。

        然而，事情的發展令所有人措手不及：南明權竟允許南明哲帶曉嵐先行回宮，理由是陪伴筠妃，合情合理。可是，哲王府正在裝潢，南明哲也住在皇宮，他們就這么名正言順地住在一個屋檐下了！葉曉嵐怎么就同意了？

        原來，頤指氣使的南明哲開啟了走心模式。各懷心思投奔哲王的元思和荀姝若，獻計獻策，并主動承擔起了說服曉嵐的任務。

        “哲王是真心喜歡你的，看紅袖那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就知道！”

        “做了哲王妃，咱們蝴蝶派有筠師父你們兩個罩著，整個南明有哪門哪派能比？”

        “元思你什么意思！”荀姝若不服氣。

        “事實如此！”

        “好吧！”荀姝若不得不同意，“最重要的是難得有情郎！尤其在皇家，更為難得！”

        “不是皇家也很難得！你們這些略有些身份地位的小姐，身邊打轉的男人不少，能有幾個真心的？”

        “別打岔！想想你筠師父，待你如親生女兒，哪里找這么好的婆婆？”

        “這你也知道？”

        “你們不都這么說嗎？”

        ……

        沒一句說到曉嵐心里的。

        元思和荀姝若又不辭勞苦地帶曉嵐查看民生疾苦。

        王家的老夫婦久病在床，兒子服著兵役，兒媳為了節省糧食，讓公婆吃飽飯，自己常年吃野菜充饑；

        張家的奶奶因為知道要減稅，做飯時高興地多放了一把白米，感嘆以后能少餓點肚子；

        ……

        而且一連幾天，所見所聞都是老弱婦孺，年輕男子偶爾遇見幾個，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富家子弟。顯然，連年征戰，生命都無法保障，何談溫飽？曉嵐想起在東萊國都外城的經歷，突然萌生一個想法，于是找到南明哲，索要聘禮：免除兵役。

        曉嵐的想法很簡單：免除兵役，哪怕是和平年代，歷朝歷代都不可能，南明哲除非腦子壞掉，否則不可能同意，這樣一來，自己就得救了；萬一不幸南明哲真的腦子壞了，他皇帝老子也傻了，那就嫁給他好了，曉嵐堅信中了催眠術的南明哲不敢對自己怎樣，掛名王妃而已，有名無實，沒什么大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潛意識里，曉嵐隱隱期待著，有那么一個人，不論面對怎樣的困境，都可以沖破重重阻礙，奮不顧身救自己出去，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扛。如果那個人最終沒有出現，無論嫁給誰都無所謂了，自己一嫁能換得千萬百姓安居樂業，也算“死得其所”。

        意外的是，南明哲聽了曉嵐要求的聘禮，竟爽快地答應了！“本王的王妃愛民如子，是我南明子民的福氣！王妃尚且如此，本王豈能落后？”原來，這些年，各方勢力都維持著平衡，短時間不會發生大規模的戰爭。趁此機會，南明哲剛剛向父皇提到一個養兵于民，休養生息的政策，并且已經得到滿朝贊賞，準備實施。這樣一來，曉嵐的一箭雙雕之計，反而成了南明哲的兩全其美！后知后覺的葉曉嵐后悔不迭：真不該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想到，沒想到紈绔的南明哲還心懷天下蒼生！

        游牧一直在“個人利益與天下蒼生孰輕孰重”的問題上糾結，本著“無為而治”的原則，由著小輩們自己折騰，放任曉嵐跟去了南明皇宮：有霽筠在那兒，她一向有主意，應該不至于害曉嵐吧！

        自古以來，皇宮就是個神奇的地方：一群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走進去，猶如大浪淘沙，幾年過后，要么修成正果，鬼神不犯，百毒不侵；要么遠離是非恩寵，自生自滅，默默無聞；要么粉身碎骨，尸骨無存。葉曉嵐雖長在山野，卻讀過不少史書或野史逸事，對此略知一二。筠師父之前不就是被南明權的“后宮”迫害避到蝴蝶谷嗎？牧師父生氣她跟南明權走不也是這個原因嗎？

        曉嵐知道這些，卻毫不畏懼：自己和她們不一樣，因為無所求，因為隨時可以離開。曉嵐只當這是一個游戲，或者說一個賭局，賭的是晗劼會不會來。什么時候起，竟有了這樣的執念？曉嵐從未想過。

        南明哲是個高調張揚的人——大概官二代、富二代大都是這樣吧！哲王攜側妃回京，搞得大張旗鼓，盡人皆知。威武氣派的儀仗隊、護衛隊，由國師壓陣，浩浩蕩蕩向國都前進。因為減稅和免除兵役的事，沿途受到百姓夾道歡迎，好不威風！荀姝若作為女護衛，理所應當地擔負起側妃的貼身護衛一職，堂堂蒼鷹派掌門千金當保鏢，這位側妃的配置可真心不低！可見這位側妃在哲王心里多么重要。百姓們紛紛揣測。

        如此陣仗，當然不會被微服尋訪夫婿的正牌哲王妃，朔方國晨沁公主所錯過。即使布衣打扮，即使高晨沁故意站在人群后面，她高貴出塵的氣質還是令她卓爾不群，不容忽視。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隊伍前面的國師一眼就看到了她高挑的身姿。顯然，她也看到了鶴立雞群般的國師大人。國師坦蕩蕩沖她微微頷首，晨沁公主一愣，很快面色如常，微微頷首回應，領著侍女很快湮沒在擁擠的人群里。

        國師收回目光，又回到自己的世界。估計任何女人看到此情此景都會難過吧，哪怕對未來夫婿毫無感情基礎。不過，生在皇宮的公主應該見慣了，也習慣了。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皇上不急太監急！這不，晨沁公主還沒怎么，她的侍女青兒就坐不住了。

        “公主，要不咱稟明皇上，不嫁給南明了！天下多少皇子王孫排著隊求親呢！他們南明倒好，正妃未娶，側妃就兩個！還這么隆重，置咱們朔方于何地？不是欺負人嗎？”

        晨沁公主答非所問：“你看清那國師了嗎？可是咱們在渭河邊救起的那位公子？”

        青兒搖頭：“奴婢沒注意。公主故意打岔，您在聽奴婢說話嗎？”

        晨沁莞爾：“著什么急？這樣不正好嗎？”

        “什么正好！公主……”

        “好了！我們是來和親，是涉及兩國邦交甚至天下局勢的大事，與兒女私情無關。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青兒依舊委屈得很：“您是咱們皇上皇后萬般疼愛的公主，怎么能受這等委屈！”

        “既然得了別人享不了的尊榮，就要承擔別人擔不了的責任。這是我身為朔方公主天生的使命，是身為皇后的女兒躲不開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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