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曉嵐已經開始準備燒水洗漱。以往每到這時，晗劼都會磨磨唧唧不愿分開，哪怕他就住在曉嵐隔壁。可是今天是個例外，一想到要修理可惡的南明哲，晗劼就急不可耐。可是，留曉嵐一個人在這兒，又不放心。

        “想泡溫泉嗎？”

        一聽到“溫泉”，曉嵐立刻兩眼放光，在蝴蝶谷這些年，哪天不泡溫泉吶！有段時間，連練功都在泉水中！自從出谷后，就再沒泡過了。無名居倒是有，可是晗劼相邀，這……曉嵐突然想起了晗劼在藥湯中療傷的一幕，臉上頓時飛起兩朵紅云。

        晗劼目不轉睛地盯著曉嵐的表情，暗暗記住了曉嵐的又一喜好——泡溫泉。看著曉嵐羞臊的樣子，晗劼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題有些唐突，不過，曉嵐沒有生氣，而是害羞了！晗劼心中雀躍不已。話說，自從上次在無名居藥湯中那次親吻之后，晗劼再也沒有一親芳澤，最多也就是拉拉小手，肩并肩或背靠背看看日出日落。不是不想，實在是曉嵐那羞怯無辜的小白兔一樣的清澈眼神讓他有罪惡感，她似乎有些抵觸？每每有一絲想親近的想法，晗劼都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大灰狼！晗劼怕控制不住自己，嚇到她。天知道，晗劼有多么煎熬！即便如此，他還是恨不得每時每刻都看到曉嵐。晗劼每天都默默數著日子，還有幾天南明哲的葉側妃才嫁過去，到時候才是真的安全啊！他已經悄悄著手準備聘禮了，到時候一定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地去蝴蝶派提親。

        “別燒水了，我送你去無名居，辦完事再接你回來。”晗劼話說得坦坦蕩蕩，絲毫看不出剛剛的心猿意馬。

        “你要出去？也對，跟赤焰說過的。是去找樂子嗎？帶我一起吧！”曉嵐巴巴地看著晗劼。

        戲弄南明哲，此等樂事真想帶曉嵐一起，可是，晗劼的方法少兒不宜啊！何況，曉嵐雖討厭南明哲，卻因霽筠的關系，絕對不允許傷害他。“男人的事，不適合你！”

        “男人的事……殺人越貨？”看著眼前已經換上一身黑色勁裝，手持黑色面具的晗劼，曉嵐不禁瑟縮了一下，這才突然想起，他是煙淼閣主，是冷酷殺手！連對南明皇室都三番五次地挑釁，還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這段時間沉迷于他的溫情，怎么就忘了他的真實身份！

        看著曉嵐閃爍躲避的眼神，晗劼心中異常沉悶。可悲的身世，沉重的仇恨，滿身的血腥！自己憑什么把單純善良地曉嵐拖進這樣的泥潭？富貴王爺南明哲雖然討厭，可哪怕不是正妻，至少能給她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可自己自詡愛她，能給她什么？晗劼突然厭惡起自己來，因為就算知道自己的愛會把她拖進深淵，還是不想放棄她。一想到離開曉嵐，任由她嫁人生子，晗劼幾乎想發瘋。

        “你怎么了？晗劼？”見晗劼眼中的赤紅，曉嵐擔憂地搖搖他的手。

        晗劼長嘆一口氣，深深把曉嵐摟進懷里，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悲戚：“曉嵐——”

        “嗯？我在這兒。”曉嵐頭埋在晗劼懷里，輕輕拍拍他的背，無聲的安撫他莫名的不安。

        很快，晗劼就平靜了下來，這樣的曉嵐，他怎么舍得放手？應該讓她了解自己的全部，是去是留由她自己決定，別人無權決定她的人生。“殺人越貨，要不要去看看？”晗劼能清楚地感覺到曉嵐的緊張、糾結，可她始終堅定地摟著自己腰，胳膊越箍越緊，沒有放開，沒有遲疑，不是嗎？終于，曉嵐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去！”

        晗劼臨時改變計劃，帶曉嵐飛向南明皇宮：就算讓曉嵐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也得先看清皇宮的險惡；就算她選擇離開自己這個泥潭，也不能進了那個狼窩！

        “去皇宮？又要殺南明哲？”

        晗劼握著曉嵐的手重重捏了下以示不滿：“還護著他？我會吃醋的！”

        “哪有！可筠師父……”

        “呵!”晗劼一聲低笑，“逗你玩的！放心，不殺他，他那么重要的人物，如果真殺了，豈不是與整個南明國為敵？我煙淼閣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殺的都是奸惡之徒，南明哲算得上是皇家難得的好人，連被我們重傷的資格都不夠，只配逗著玩。不過這次還是他們家的生意。放眼天下，皇家可真是大肥羊！生意多，報酬又豐厚。”

        曉嵐大概能猜到，高處不勝寒，處在權力中心，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事自然會多。回想起來，南明哲被煙淼閣刺殺這么多次，至今也沒缺胳膊少腿，恐怕傷好后連傷疤也未必留下。自從他提出改革兵役，養兵于民，減免賦稅等仁政后，還真是沒有被煙淼閣刺殺過。曉嵐戲謔道：“這就叫盜亦有道嗎？”

        “當然。否則，就憑奪妻之恨這一條，殺南明哲一百次都不為過！”

        這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呢？曉嵐看著晗劼棱角分明的俊臉，啞然失笑：明明是你搶了他的……呸呸呸！被繞進去了！戲弄人還一本正經的！曉嵐羞惱地一步越過晗劼，把他甩在后面：論輕功，曉嵐還是很有信心的！

        煙淼閣主豈會輕易出手？帶曉嵐來，也不過是旁觀，就當視察工作。

        第一站是浣衣局。曉嵐目睹一個宮女起夜如廁時，白衣鬼魂打扮的人在她面前飄來飄去，嚇得那宮女哇哇亂叫，眾人聞訊趕來時，只看見那“鬼魂”突然變成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兇狠地“喵嗚”一聲向那宮女撲去，宮女跪在地上做磕頭狀，已經斷了氣，白貓也噌的一聲撞墻死了，空中飄蕩著一陣陣毛骨悚然的怪笑，和那句耐人尋味的“還我兒命來”。眾人尖叫起來，有人叫“是張貴人的貓”。曉嵐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那“鬼魂”從墻頭躍下的瞬間從寬大的鬼袍里丟出的白貓，遠遠看去就像她自己變成了貓一樣。原來那宮女是死去的張貴人的貼身侍女，疑似被人收買，害了剛生產的張貴人和剛剛出生的兒子。當時所有證據都指向了月夫人，盛極一時的月夫人因此被賜死，張貴人房內所有宮女被罰做苦役。經過這一鬧，恐怕要舊案重提了。很快掌事嬤嬤領著一隊侍衛趕了過來，晗劼和曉嵐悄悄離開了。曉嵐暗自感嘆：筠師父今后都要生活在這樣的陰謀算計中，可憐！

        第二站太醫院。曉嵐再次親眼看到一個黑衣人潛進去，趁值夜的老太醫轉身翻找醫書時，轉眼間把一個本子放在他書桌上，那太醫還算鎮定，檢查了一下門窗，四處張望沒看到人，便打開那本子，剛看兩頁，便哆哆嗦嗦驚懼不已。曉嵐不解：“那是什么？”晗劼溫和地笑著，說出的話卻很無情：“催命符。”兩人又離開了。

        最后一站是長樂宮。曉嵐暗暗心驚：難道要殺皇后？！這件事晗劼倒是親力親為，大大方方走到熟睡的賈公公床邊，正要動作，突然對曉嵐命令：“少兒不宜，閉眼！”要殺人了！曉嵐毫不遲疑，果斷閉眼。過了一會兒不見有動靜，偷偷瞇眼一看，只見晗劼正在賈公公睡衣上寫字，曉嵐上前一看，頓時目瞪口呆——“假公公”！晗劼狡黠一笑：“剛才驗了貨，果然是假的！”

        見曉嵐滿心疑惑，晗劼好心地為她答疑解惑。“第一件事，有人技高一籌，一箭雙雕，除去了當時正得寵的兩個嬪妃；第二件，那個老太醫當年受人指使，謊報你師父的懷孕月份，是你師父蒙冤的關鍵人物；第三件，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曉嵐略一思索便想通了事情的關鍵：“皇后？”

        晗劼毫不吝惜地夸贊：“不錯！很聰明！”

        “謀害皇子皇妃，□□后宮！隨便一個罪名都足夠了！加在一起，夠她受的！果然，比我想的那些辦法更狠！咦？不對！這是你自己要做，還是別人請你做的？”

        晗劼已經取下面具，滿臉自信：“當然是生意！只不過剛好對咱們有好處。”

        “誰？”

        “你猜？誰是最大受益者？”

        “筠師父！”

        晗劼搖頭，但笑不語。

        “別的嬪妃？”

        晗劼失笑，無奈地捏捏曉嵐的鼻尖：“剛還夸你呢！是定北將軍。你這位師父不簡單啊！這么短時間內就拉攏了定北將軍，顯然，他已經和筠妃聯手了。”

        曉嵐叫道：“不可能！以筠師父的脾氣，如果掌握了這些證據，早就殺上門去了！哪里還用拐彎抹角的！”

        “急什么？我沒說是筠妃指使的。我猜只是定北將軍自己的主意，有向筠妃納投名狀的意思。”晗劼說得有道理，曉嵐也默認了他的解釋。

        晗劼繼續說：“有一個人，我一直查不出來。”

        “什么事？”

        “我們煙淼閣的一個大主顧，王公子。”

        曉嵐不解地問：“怎么了？”

        “每次針對南明哲的行動，都是他的生意。他很清楚煙淼閣只殺奸惡之人的規矩，一開始就沒有要南明哲的小命，就是純粹地嚇唬他。這次，又給一單生意，還是關于南明哲的，只是這次——”

        曉嵐著急地追問：“這次怎么了？要求殺他嗎？”

        晗劼神秘地笑了：“也許是南明哲某個女人的相好！也許依舊只是玩笑？”

        “怎么回事啊！”

        “哈哈哈！沒什么！就是讓他面對嬌妻美妾，只能看不能用而已！有意思！”

        曉嵐雖是姑娘家，但因為學醫，理論上還是知道的，所以晗劼這么一說，她就明白了，一張小臉臊得通紅。晗劼一看她這模樣，想起云公子說過的她“博覽群書”，不由地心里打趣她：思想不純潔喲！當初催眠南明哲，不也是為了避開南明哲的騷擾嗎？目的是一樣的。

        曉嵐低著頭悶了一會兒，才又說：“這個，不太好吧？”

        “嗯？只是生意，沒什么好不好。何況是暫時的，不會真的傷了他，那位王公子還要求能隨時治好，不能影響子嗣。”

        “這么奇怪！會是誰呢？”曉嵐沉吟片刻，猶豫著說，“我可以幫你配藥。”

        醫術是蝴蝶谷一絕，曉嵐得古老頭傾囊相授，手把手教導，她配的藥恐怕旁人很難解吧？曉嵐愿意出手，晗劼當然同意。兩人怎么也猜不出那位奇怪的王公子是誰，曉嵐配藥需要幾天時間，夏雙芙會懷孕嗎？南明哲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所以南明哲的事就暫時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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