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好奇，曉嵐還是跟去東萊使館了。

        進了東萊使館，曉嵐才知道，東萊太子風流不羈的名號是怎么來的！雖然同是他的地盤，無名居走的是松間明月的名士之風，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這使館呢？雕欄畫棟，鑲金綴玉，明晃晃金燦燦的，奢侈無比，活脫脫的土豪范兒！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美人！一個個長紗曳地，體態婀娜，珠玉滿身，搖曳多姿！曉嵐這個外人不禁感慨：傳言誠不欺我！東萊國果然富庶，盛產美人！可回憶起經過東萊國短短幾天的見聞，分明有那么多食不果腹的窮人！曉嵐不禁搖頭：他們這些王公貴族，不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嗎？這位太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曉嵐自出谷起，晗劼就一直關注著她，她在東萊國的經歷，晗劼也是一清二楚。看曉嵐的表情，晗劼大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東萊國都萊陽城，簡直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城，一墻之隔，一邊富貴無比，一邊窮困異常，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東萊的老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執拗地維護著一個國中國，一個混亂俗世中的天堂。說他老邁昏庸，偏偏那老頭子精明得很，立國十幾年，軍政大權都緊緊抓在自己手里，從未旁落，明里暗里多少勾當，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卻如看戲人一般，毫不作為，只要不威脅到他的皇位和小兒子的太子地位，他都聽之任之。

        從晗劼冷峻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對東萊如此作風同樣嗤之以鼻。

        “兩位貴客這邊請——”侍女出言打斷了兩人的神游，“太子殿下已恭候多時了！”

        晗劼和曉嵐對視一眼，沉默地跟著侍女穿過一道道門，一層層帷幔，終于到達了東萊太子的會客廳。這哪里是一個使館，分明是一處行宮！難得南明大方，竟允許別國建這樣一處豪華的宮殿。

        只見云公子錦繡華服，明晃晃照的人眼暈，周圍美人環繞，鶯聲燕語吵吵得頭皮發麻，好一副風流之姿。周圍宮廷衛士跨刀而立，威武駭人。曉嵐一時愣怔，不知身為草民是該三跪九叩行一套大禮，還是身為友人，隨意招呼——應該勉強算是朋友吧！

        相比之下，晗劼就淡定多了，面無表情，靜立不語，自有一股強大的氣場，絲毫不弱于東萊太子。

        太子似乎只顧縱情聲色，故意晾晗劼和曉嵐許久，才意猶未盡，依依不舍地揮退一眾美人，施舍般的目光掃過晗劼和曉嵐。“兩位，我這里怎么樣？是不是別有一番風情？”

        晗劼挑眉不語。曉嵐冷嗤道：“醉生夢死大抵如此吧！”

        太子不與曉嵐分辨，不懷好意地沖晗劼擠眉弄眼：“大侄子！委屈你做我的衛士吧！”

        晗劼頓時劍眉擰起，抬手襲去。太子嘻嘻笑著，輕而易舉就躲開了。東萊太子叫晗劼“大侄子”？曉嵐心中疑惑，攔下晗劼，對太子說：“既然如此，我就把他交給你了！你可得替我看好了，別讓他拈花惹草惹是生非！”

        “什么情況！你們二人，有進展……”太子驚叫。

        晗劼怒氣瞬間就消了：“何須拜托外人？我本就潔身自好，定為……守身如玉。”

        “你這停頓代表什么？想叫娘子就大大方方叫唄，扭扭捏捏，矯情！”

        曉嵐本意只是叫太子看著晗劼，免得他關鍵時候沖動，怎么就被兩人扭曲成這樣！又羞又惱只得匆匆告辭。

        有古玉夫婦在，帶個小丫頭進朔方使館自然輕而易舉，曉嵐經過一番易容，用藥水遮住了本來的膚色，包括那個猙獰的傷痕，扮作古玉身邊的丫頭毫不違和。難得古蘭皇后明知曉嵐的真實身份還面不改色，只是偶爾略過曉嵐的眼神，水光微閃。曉嵐怕被人看出端倪，只一味低著頭跟在古玉身后，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沁公主早已知道，開啟神女壇的危險。古玉和古蘭都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情況，只知道非神女血脈，處子之身，一旦進入，就會變成祭品。大婚前夕，古玉鄭重其事地把曉嵐介紹給沁公主，“這丫頭本事大著呢，跟著我有些時間了，明日開啟神女壇，讓她陪著你，萬一有事，也好照應一二。”

        “外婆，我生在皇室，占了這個位子，生死榮辱自該承受，何苦連累無辜？”

        沁公主此話令人動容，古玉和藹地拉起沁公主的手，把一個水晶瓶交給她：“這原本也不該你來承受。這是我兒時我母親親自收起來的，但愿明日能派上用場，護你平安。至于小葉子這丫頭，還是跟著你吧！”說到底，都是為皇權殉葬，能護一分是一分吧！

        曉嵐不禁腹誹：“外婆啊，你的母親究竟放了你多少血啊！”

        不論背后多少算計籌謀，哲王大婚如期而至。開啟神女壇必須是日出時分，為表虔誠，眾人都必須徒步上山。

        天邊剛剛現出一絲魚肚白，沁公主就被盛裝打扮好了，前往神女宮。曉嵐身著宮裝，埋頭跟在沁公主身后，毫無存在感。看到沁公主陪嫁的親衛，曉嵐暗暗咂舌：個頂個的好手，恐怕隨便拉出來一個，未必比元思元正他們差。據說是古蘭皇后親自訓練的衛隊。神女宮，那么神圣的存在，自然不會人人可進，眾人走的是皇宮，直接抵達神女宮后山腳下。

        沁公主等人來到山下才發現，東萊太子早已到了。曉嵐悄悄抬眼，東萊太子依舊美人在懷，左擁右抱，護衛卻只有一個，戴著冷硬的玄鐵面具，但曉嵐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晗劼。同樣，曉嵐剛一出現，晗劼似漫不經心地瞥了曉嵐一眼，哪怕曉嵐已經“面目全非”，他也一眼認出了，不由地皺眉。

        其他各方似乎來得更早。由于事先有要求，除了沁公主龐大的親衛隊，其余人等一共不過百余人。山間霧靄沉沉，神棍國師高高立在上方，散發飛舞，寬大的神袍如迎風招展的旗幟，為這個深秋時節的凌晨更添幾分冷冽肅穆。

        南明權攜筠貴妃和哲王姍姍來遲。神女宮神侍女挑著燈籠，引領眾人向山上走去。晨霧中，怪石嶙峋，遠遠傳來山泉飛瀑的水聲，一盞盞忽明忽滅的燈籠逶迤向上，照著影影綽綽的窈窕身影，縹緲虛幻。有人贊嘆仙氣飄飄，曉嵐腦子里卻只有兩個字——“鬼火”，有毒！燈油中一定加入了致幻的迷藥。曉嵐跟古老頭學過這種藥的配制和破解之法。源自神女宮的迷藥大同小異，曉嵐早已給自己人分發了解藥，料想不會有事。再看其他人，已漸漸迷失在幻境之中。

        曉嵐正在猶豫是假裝迷失，還是質問南明國，南明國師的聲音縹緲傳來：“諸位莫慌，天神只眷顧有緣之人，緣淺之人自有神侍護送下山。”

        ——故弄玄虛！曉嵐腹誹。

        如此一來，浩浩蕩蕩百余人的隊伍，只剩下寥寥數人，南明權、筠貴妃、哲王、古玉夫婦、沁公主、曉嵐、東萊太子及那名親衛。國師狹長的鳳目在幾人之間審視許久，突然嘴角流出一個詭異邪魅的笑：“有緣人，真是不少！”說罷，突然加快速度，向山頂飄去，沒錯，是“飄”。幾人面面相覷，哪怕他的輕功曉嵐不是第一次見，也難免驚詫。不久山頂飄來國師的聲音：“本座先行一步，為諸位開道。”

        ——又搞什么鬼？

        好在山路平緩，不多時，眾人就到達了山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天坑，放眼望去，如無邊云海，煙波浩渺。尚未靠近，就能清晰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水汽，夾雜著花草樹木的芬芳，令人神清氣爽。云海彼岸，漸漸浸出一抹橘黃，為風起云涌的云海平添幾分溫暖柔和。此情此景，還真有幾分仙氣繚繞的感覺。

        “吉時已到，安國公主，請——”

        沁公主廣袖下的手瑟瑟發抖，于她而言，向前的每一步都攸關生死，關乎天下太平。難為她一個年輕姑娘，分明緊張不已，面上卻不動聲色。曉嵐作為侍女，攙扶著她，不著痕跡地握緊她的手，希望給她些勇氣。沁公主目不斜視，緊緊回握一下曉嵐，明顯放松了許多。一步一步走到人前，走向云海，云霧繚繞，水汽越來越重，看不到天坑邊緣，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腳，下一步也許是實地，也許是萬丈深淵。

        身后眾人無不屏住呼吸，盯著沁公主的腳步，只有東萊太子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散漫模樣，但他的眼神出賣了他。

        唯一相對比較放松的估計就是曉嵐了，因為在蝴蝶谷碧玉潭的訓練，至少她可以清晰看到身邊的一草一物。

        眼看就要到達天坑邊緣，就在這時，國師突然飄來，攔下曉嵐：“姑娘，若不想成為祭品，請留步！”說話間，隔空吸來一名神侍女，丟向天坑，剛一靠近，那名嬌滴滴的小姑娘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像一朵瞬間凋零的花，來不及掙扎，來不及叫喊，搖搖擺擺墜入天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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