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才是鱉
某一處庭院中。
房間外右邊的桃樹枝繁葉茂,樹下有石桌石凳,納涼甚好,左邊的一圃繡球花花團錦簇,引得蝴蝶翩翩起舞,萬般流連,整個庭院雖不華麗貴氣,但也干凈溫馨的很。
一位身著青色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坐在石桌旁含笑的看著在院中舞劍翻飛的玄衣男子。
一招一式,英姿颯爽。
玄衣男子臉上一片凝重與肅殺之意,劍氣逼人,手腕與身體十分靈活的上下左右旋轉扭動,招式十分迅速。
他一定要練好自己的武功,這世道,只有有所倚靠,才能順心而為,他如今沒有了高貴的身份,那便努力擁有強大的力量!
劍在眼前劃過,劍身折射出那一雙凌厲如鷹的眼睛,隨著目光的移動,不經意的瞥過那個坐在樹下單手撐著下巴眉眼帶笑的看著自己的青衣女子。
他恍然間憶起十八歲時的自己。在王宮御花園的湖邊,他在心愛的姑娘面前得意的耍著李將軍剛剛教給自己的劍法,劍招繚繞,偶然一瞥,看見心愛的姑娘眼神崇拜,含笑看著自己,心里更是得意無比,便耍得更賣力,那時候的自己,多開心啊……
院中突然沖進來一個男子,腳步匆匆,抬眼看見兩人,尤其是看見一臉溫柔笑意的那女子,眼里一絲復雜轉瞬即逝。
“陌顏兄——”
蘇陌顏一個旋身站立,收回了手中的劍,調整了下呼吸之后,看向那沖進來的男子,展開了笑顏。
“子衿兄,今日怎么有空前來?”
祁子衿抬了抬衣袖,面色焦急,道:“哎呀,出事兒了!”
蘇陌顏和樹下坐著的沐青卿心里皆是一驚,沐青卿趕緊站起來跑到他們面前,問道:“怎么了?”
祁子衿看著蘇陌顏,道:“威賊把太傅關入了大牢里,放出消息,說太傅意圖不軌,結黨營私,還一連抓了好幾個暗中與你有聯絡的大臣,說是……半個月以后,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蘇陌顏的臉色瞬間就難看起來,怒道:“威賊真是可惡!”
沐青卿疑惑的問:“威賊是如何得知……哪些大臣與陌顏哥哥暗中有聯絡的?”
蘇陌顏眼里凝結出冰霜般的冷意,道:“無論如何,我不會再讓他殺害忠臣!”
祁子衿道:“陌顏兄你要三思,我覺得,威賊很有可能是想引你現身,來個甕中捉鱉。”
沐青卿立即反擊道:“你才是鱉呢!”
“我……”祁子衿氣結,“我就是隨口一說,那么形容一下而已!”
祁子衿上下打量了沐青卿一番,表情痞痞的,語氣里濃濃的嘲弄:“沐姑娘,請問你又是陌顏的誰啊?干嘛這么緊張?嗯?”
“我……”沐青卿立馬羞紅了臉,飛快的瞟了一眼皺眉沉思的蘇陌顏,不知如何辯解。
蘇陌顏抬頭,沒看沐青卿一眼,而是認真的對祁子衿說:“就算可能是威賊的奸計,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傅和那些忠心于蘇氏、忠心于玉瑤國的大臣們枉死,我一定要救他們!”
祁子衿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會這么選,只是,你打算怎么做?”
蘇陌顏眼里浮現出滔天的恨意,冷峻消瘦的臉上愈發的狠厲。
“大不了,魚死網破!”
沐青卿憂心忡忡的看著他,而蘇陌顏,手上緊握著那把劍,心就像那把劍一樣鋒利,一樣寒冷。
玉瑤國大牢。
太傅衣冠整齊的盤坐坐在牢房里,甚至連手銬腳鐐都沒有,就那么心閑氣定的閉眼假寐。
牢門“咔噠”的一聲響起,隨后是推門的聲音。
一身朱紅華服的男子慢慢走進來,裳尾墜地。身后有宮監在簡陋的木桌上擺上了好酒好菜,便馬上出去了。
無聲良久。
“太傅,陪本王喝兩杯,如何?”
太傅緩緩睜開眼,逆著光,他看見一個身形魁梧、面容不甚清晰的男人,一手放在腹前,一手挺著背后,那么靜靜的看著他。
太傅不語,卻起身慢慢的從稻草木板上下來,坐在了那小板凳上。
“如此簡陋,怕是你坐不習慣。”太傅開口。
威尚辰一笑了之,也提著衣擺,坐在了凳上。
他先為太傅倒了杯酒,再為自己倒了杯,然后當著太傅的面,一飲而盡,將空杯一倒,以示自己確實已經喝下去了。
太傅笑了笑,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小酌了一口。
他不怕死,也不怕下毒,有什么不敢喝的?
“太禧白?”
威尚辰再次為自己斟滿,面無表情的道:“知道太傅喜歡太禧白,特意拿來的。”
太傅這才認真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有心了。”
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威尚辰循聲看去,是桌子底下幾只老鼠聞見了飯菜香,跑了過來,正打算爬上桌。
威尚辰道:“來人!將這牢房打掃干凈,不許再有任何老鼠蟑螂之類的動物出現!”
門外的侍衛連忙稱“是”,趕緊進來將這幾只老鼠給抓走了。
太傅嘲諷道:“當上了國主,果然不一樣,連老鼠都怕了。”
威尚辰也不氣惱,道:“本王怕老鼠?哈哈哈哈,本王不過是怕太傅被老鼠所擾,好心為太傅清理罷了。當初本王為他蘇家戰場殺敵時,別說怕老鼠,那是看見了老鼠就覺得開心,趕緊抓住,覺得又有了一餐美味。”
威尚辰又喝了一杯,搖搖頭。
“現在想來,真不值。”
太傅嘆了口氣,看著面前這個挺直了背,臉上被風沙刀劍磨礪得十分粗糙的男人。
“你把我抓來,到底為了哪般?”
威尚辰嗤笑一聲,“為了哪般,太傅會不知?”
“不知。”
“蘇氏兄弟自小拜你為師,與你感情深厚,你又官至太傅,在朝中與諸位大臣都說得上話,蘇氏兄弟想奪回玉瑤,便一定不能缺了你的支持。如果你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們……會袖手旁觀嗎?”
“蘇氏一族,不是都被你殺干凈了嗎?”
“太傅不必和本王打馬虎眼,他們怎么樣,本王不信太傅一無所知。一個……不知道躲在哪個旮旯里不敢現身,一個……成為了男人的榻上玩物,哈哈哈哈,還真是報應不爽啊!”
太傅也聽到過關于蘇陌玉的一些流言蜚語,此刻聽威尚辰說出這么難聽的話來,面色沉痛,眼里一片哀傷。
那個最活潑開朗、最聰明伶俐的三殿下,怎么就……
造孽啊!
“威尚辰!你會遭天譴的!”
太傅眼里滾著渾濁的老淚,指著威尚辰怒罵道。
門外的侍衛立即呵斥:“放肆!敢對王上不敬!”
威尚辰沒有半分動怒的意思,擺擺手,讓他們稍安勿躁。
又看著太傅,道:“本王明白,本王做的這一切不可饒恕,遭天譴是遲早的事情,本王不怕。只要在本王遭天譴之前,殺光他蘇家的人就好!”
“你!”
太傅深吸了幾口氣,年紀大了,心臟有些不好,情緒太激動容易出事。他拍著自己的胸口為自己順氣,待心情稍稍平復,他語重心長的想勸阻威尚辰。
“我知道,你一直對于你夫人的死耿耿于懷,就算先王確實做錯了,可是先王不是已經被你殺了嗎?一命換一命也夠了,你何必要趕盡殺絕呢!還有,這玉瑤國的百姓們和你無冤無仇啊!你既然坐上了王位,就該做一個好君王,又何必如此殘暴不仁,盡做這些殘暴昏君之事呢?”
威尚辰這時才有些發怒,兩只眼球突出得更厲害了,額頭上青筋暴起,怒道:“一命換一命?本王夫人可是一尸兩命!他蘇啟煥害死了我本王此生摯愛和本王的孩兒,本王要他蘇家一家人陪葬!”
“他表面仁慈,實則偏聽偏信,根本就沒把本王放在眼里!明明本王對玉瑤國忠心耿耿,可他卻只器重李隱,視本王為無物!憑什么?!明明本王和李隱不分伯仲,明明本王比李隱付出的還要多,他卻對本王沒有半分信任!就連昔日本王的將軍之位,還是李隱去求來的!”
“當年故夏國趁陛下年幼,想吞并玉瑤,是本王!是本王與故夏國浴血奮戰、殺敵無數,才死命守住了玉瑤,可本王得到了什么?!沒有封賞也就罷了,他們還不理會本王夫人難產!穩婆想去王宮里求個醫丞來救助本王夫人,他們都不肯讓穩婆進宮!是他們欺本王在先!本王何錯之有!”
太傅無言以對,只是默默的看著他,滿臉皺紋的太傅臉上的表情顯得滄桑無比。
威尚辰的胸口劇烈的起伏,可見他的憤怒,他瞪著眼看著太傅,鼻子下的一圈黑胡渣也跟著抖動起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太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女兒?”
威尚辰虎軀一震。
“若沒有你從中作梗,她會嫁給她心愛的男子,幸福美滿的生活下去,可是現在……”
“當年二殿下剛剛求得先王賜婚的旨意,第二天又去求先王解除旨意,并與晚琴一刀兩斷。此事玉瑤王城無人不知,我也派人查過,沒有都查不到,想必……是你所為吧?”
威尚辰冷笑一聲,“本王不過稍作試探,他便不相信本王的女兒,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配本王女兒!”
“是稍作試探還是故意拆散你心里清楚。”
“那又如何?”
“若有一天,晚琴知道了真相,恨你,你該如何?”
威尚辰冷冷的回答:“此事無需太傅擔心,本王的家事,本王自己心里有數。”
威尚辰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太傅:“太傅,本王恩怨分明,你待本王有恩,當初本王與夫人相識,便是你牽線搭橋,你也曾三番四次為本王說過好話,在本王被朝中大臣擠兌為難時,你也曾施以援手。本王記著你的請,不會真殺了你,也不會讓你受罪,你就好好的待在這里,等著蘇陌顏來,好讓本王將他們一網打盡!”
太傅只是沉默的看著他。
威尚辰也不在乎他的不敬行為,拂袖離開了大牢。
太傅隱約聽見他對獄卒說:“不得為難、怠慢太傅,吃食要豐盛,牢里的臟東西都清理干凈,盡量滿足他的要求。”
“是。”
太傅閉上眼,心里五味雜陳。
自昨天和楚緋瀾出宮回來之后,蘇陌玉便一直躲著他,早上的時候楚緋瀾還派人來請,說陛下邀他去一起送別千勝國國主和王后,他尋思著自己和千勝國沒有什么關系,也不想看見楚緋瀾,便以身體不適為由給拒絕了。
楚緋瀾也沒勉強,應該是自己昨天的話讓他心里有了想法。也好,讓他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蘇陌玉穿著一身豎領的紅漸白素衣(就是沒有任何花紋和圖樣),攬鏡自照,忽然發現,紅衣也不錯,很好看。他想起了他們三兄弟鮮衣怒馬的時候,那時父王母后看著同樣紅衣的他們的背影,甚至都認不出誰是老大誰是老二誰是老三,他們覺得好玩,便經常三兄弟穿著一模一樣的紅衣去戲弄父母,如今想來,熱淚盈眶。
他想起,楚緋瀾昨天和他坐在馬車回宮時似是不經意的那番話。
“其實,你穿紅衣比穿白衣好看,紅色,是一種很有力量的顏色,而白色,則顯得溫和無力,紅色更能給人威懾感。”
“雖然你穿白衣的時候更顯溫柔嬌弱,但我明白,你其實并不喜歡嬌弱的自己,你想像我一樣,氣勢磅礴,威懾四方,來完成你的目的,和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什么樣的你,都好看。但紅衣的你,更好看。”
蘇陌玉如夢初醒般移開眼,心道自己這是怎么了?怎么因為他一句話,就穿上了紅衣了?
自己不是說過不想再穿紅衣了的嗎?
見了鬼!
說是這樣說,他卻沒有把衣服脫下,而是嘟囔著將衣領拉了拉,再三確認脖子被遮得密不透風了,才走出了寢殿。
右弼殿。
偌大的殿中只有楚緋瀾一人,正坐著,不知在看何物。
大宮監突然進來,叫了聲“陛下。”
將一向在人前淡定自若、穩如泰山的楚緋瀾嚇得魂不附體,他幾乎是慌亂無章、又本能迅速的將手上的東西趕緊藏了起來。
“何事?寡人不是說,任何人不許打擾的嗎?”
大宮監福了福身,道:“可是……是肅潯侯和顧大將軍求見,老奴不敢耽誤。”
楚緋瀾早已恢復了那冷若冰霜的模樣,道:“那便喚他們進來的。”
“是。”
大宮監退身下去,不一會兒殿中就響起了歡快清脆的聲音。
“王兄!王兄王兄王兄!”
楚緋潯笑著,向他跑來,而顧北月,則規規矩矩的慢步走著。
楚緋潯眼里閃過無奈,什么時候都這樣沒規沒矩的,他故意咳嗽了兩聲,楚緋潯便及時剎住了腳,頗為委屈的看了看他,不情不愿的行了個禮。
“臣弟拜見王兄。”
“微臣拜見陛下。”
“起來吧。”
“謝陛下。”
“謝王兄。”
楚緋瀾道:“你怎么還是這么沒規矩,讓人看笑話!”
楚緋潯反駁道:“臣弟在外人面前又沒這么做,老實規矩得很!只不過是私底下懶散些,再說顧將軍和王兄親厚,又不是外人。”
站在左邊的顧北月聽見這話,眼眸一閃,唇角綻放出絲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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