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這人是不是有病
楚緋潯已經昏迷七日了,一直未曾蘇醒,醫丞日日診脈,只說是傷勢太重,還沒有轉醒。
朝堂上的形勢愈發嚴峻,一時間人人自危。刺客視帝宮守衛如無物,更視帝威如無物,三番四次來刺殺璇璣王室嫡系,這事傳出去,不知惹多少人嘲笑議論。所以,大臣們也早就料到楚緋瀾會大發雷霆,每日在朝上,所有大臣都十分默契的小心翼翼,噤若寒蟬。
正是在這氣氛危險的時刻,朝中有人告了蘇陌顏一狀。
罪名是:不敬陛下,貢品不足,藐視帝王威嚴。
有道是十惡不赦。所謂不能赦的十罪,便是:謀反、謀大逆、謀叛、惡逆、不道、不孝、不睦、不義、內亂,和大不敬。
貢品是屬國獻給帝王的物品,每年獻給陛下的貢品只能多,不能少,否則,便是對陛下大不敬。
告狀之人,是一個上大夫。
這個上大夫,雖姓周,但卻是金家的門客,又與齊家有姻親,身份比較復雜。
誰都看得出來這幾日楚緋瀾余怒未消,對這種藐視帝威之類的字眼尤為敏感。
楚緋瀾鳳眸一睨,眸中傾瀉出幾分傲物,仿佛低眼看去,這滿殿的臣子都不值得他相看一眼。楚緋瀾舉手投足間的威儀和優雅讓滿殿大臣不再多言,這個年輕帝王的心思,他們向來難以揣測。
楚緋瀾薄唇微啟,只緩緩吐出六個字:
“此事容后再議。”
早朝散后,楚緋瀾在處理著奏折,便聽聞太師求見。
楚緋瀾明白,太師這是為了蘇陌顏來了,遂召見了太師。
太師問楚緋瀾,“陛下,玉瑤北朝獻貢品不足這事……”
楚緋瀾幽幽的道:“太師總能在寡人做每一項決定之前為寡人想好決定。”
太師一怔,面前的帝王已經登基十年了,自己把所有關于帝王之術、天下之道傾囊相授,這個聰明絕頂的帝王早已學會一切。這副不滿于自己管教太多的模樣也不是第一次表露,太師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感傷與酸澀。
他終究是成長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但他卻徹底的連自己都設了防。
太師彎下腰,虔誠的拱起手,垂著頭,道:“陛下恕罪,微臣不敢。”
楚緋瀾道:“那太師所來,是為了何事?”
太師面色平靜,道:“微臣聽聞蘇氏之事,特來請問陛下,如何處置。”
楚緋瀾命人賜座奉茶,待太師坐下后,楚緋瀾才淡然道:“玉瑤北朝不比南朝,北朝建立不足一年,又歷經磨難,能夠自保已是不易,想讓他們上獻的貢品足夠,那是不可能的。”
太師面色無異,松弛的眼皮下,眼珠黯淡無光,平淡的看著楚緋瀾,語氣里無悲無喜。
“陛下說得是。只不過,既然朝臣們在早朝上提起此事,若陛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明著包庇蘇氏一族,怕是會遭人非議。”
太師心中明白,此事十分怪不得蘇氏不敬陛下,應該寬恕于蘇氏,不必多加計較,以彰陛下仁德之威,體恤臣下之名。
但太師又心中作祟,忍不住害怕:陛下若是不加計較,是不是為了玉清殿的那位。
楚緋瀾那雙墨瞳在太師身上停留了一會,隨即淡淡撇開,那雙洞若觀火、洞察一切的眸子早已將太師的擔憂看了出來。
楚緋瀾道:“這一年來,寡人確實明確的幫過北朝很多次,讓世人都覺得寡人更支持蘇氏一族,而不喜威氏。剛才寡人問過了,與北朝一同進獻的南朝的貢品,比以往的多了兩成,南朝這是有心了。雖然蘇氏今年的貢品不足情有可原,但誠如太師所言,寡人一味的偏袒蘇氏,恐被世人議論寡人不公,待各國諸侯有所不同,以親厚疏遠相對。所以,寡人也還在猶豫。”
楚緋瀾將北朝與南朝進獻的禮單都拿給太師看,太師細細看過后,面色有些動容,太師指著北朝的貢品禮單道:“雖然這北朝進貢之物甚少,也沒有什么稀世珍寶,但卻有許多靈丹妙藥和珍稀補藥,應是聽說肅潯侯遇刺,故而進獻這些有助于療傷之物,也算有心。”
楚緋瀾不置可否。
“只是,”太師遲疑道:“無論怎么說,這貢品不足是事實。”
楚緋瀾早在太師看單子的時候,就無聊的摘下了瀾玉珠拿在手上把玩,他一邊拈著瀾玉珠,一邊面無表情的道:“太師還是覺得,有過則罰比較好?”
太師低頭,思考了一會,復而抬頭,目光懇切,說出來的話清晰有力:“微臣認為,陛下既然想用內亂之計來化解玉瑤國實力逐漸壯大,甚至威脅到璇璣,那么就不能偏袒。如今北朝和南朝已經對立,玉瑤分裂,一切朝著陛下預想的局面在發展。陛下之前怕北朝不敵南朝,遂出手相助,而今北朝形勢漸穩,陛下若再偏袒,正如剛才所言,會使陛下陷于不義之地。不如給些教訓,但又不重罰。一來能讓天下人明白陛下的公正,二來又能體現我璇璣王朝的威嚴法度是不容侵犯的,三來,略懲小戒,又能解決問題,又能彰顯陛下體恤臣下的仁德,豈不是兩全其美。”
楚緋瀾也覺得太師這番話說得有道理,將溫熱的瀾玉珠重新套進右手,輕輕拍了拍桌案,語氣里有些輕松:“太師說得有理,寡人覺得如此甚好。”
“如今,四大屬國皆在掌控之中,璇璣那幾大士族也漸漸得以壓制,如今便可,也不必過于嚴苛,讓人覺得寡人不近人情。反正玉瑤北朝是沒有謀反之心,亦無謀反之能,寡人便不必太過苛責,嘉獎南朝,小懲北朝便可。”
太師面露欣慰。
雖然楚緋瀾下過命令,不許將這件事告訴蘇陌玉,便是怕這件事會惹他生氣,而玉清殿里的蘇陌玉,卻是已經知曉。
王余二人自因投靠了蘇陌玉而得了名利,便對蘇陌玉更加的忠心,蘇陌玉曾吩咐過的,玉瑤國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于是,兩人一下朝,便悄悄的派心腹傳信給了溫氏兄弟。
蘇陌玉得到消息,面露憂愁。
溫池道:“公子,咱們要不要去找陛下,為王上求情?”
溫時一爪子拍在他頭上,氣不打一處來,壓抑住嗓門斥道:“你蠢不蠢?這個時候去找陛下,陛下就知道咱們與外面有聯系的事了。你怎么和陛下解釋,這消息怎么來的?”
溫池委屈巴巴的摸了摸后腦勺,肉乎乎的兩頰委屈出了褶子,眼睛里好像含著淚似的。
蘇陌玉雖然心中著急,但也不莽撞,仔細把事情一盤算,便道:“事情可大可小,全看陛下怎么想。王兄才繼位一年不到,北朝剛建,又與威氏打了那么多次仗,哪里來的那么多珍稀貢品可獻,若他想得開,愿意寬容,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就怕,他心里還忌憚著蘇氏。想趁機為難二王兄。”
溫時本就是個急躁的性子,聽聞此事,眉宇之間積著不少怒氣,好像隨時會爆發。他急吼吼的問道:
“那我們怎么辦?我們要假裝不知情,然后坐視不理嗎?”
蘇陌玉寒起臉來,那往日里嬉皮笑臉的模樣便仿佛是他在演戲,冷臉時候的蘇陌玉和笑臉時候的蘇陌玉,判若兩人。
笑起來的蘇陌玉,分兩種。有時候就像是俊朗無雙的鄰家大哥哥,溫潤如玉,芝蘭玉樹,霽月清風。集所有贊美的字詞于一身,也說不出他渾身氣質的十之二三。有時候,又像是一個狡猾可愛的世家公子,看上去大大咧咧,嬉皮笑臉,玩世不恭,除了那張臉讓人喜歡,陰起人來著實不討喜。
當他不笑的時候,是最好看的。比如現在。此刻,哪怕是一身布衣隨意套在他身上,怕也掩蓋不了他身上那清冷如謫仙的氣質,那笑起來攝人心魄的桃花眸里盡是冷漠與疏離,后背直挺,面色沒有半分感情,薄唇緊抿,長眉不蹙,卻能讓人感受到他無形的不悅。比起清冷二字,心智如妖更能描述他此刻的模樣。即使如此,他卻更能讓人有一種忍不住不顧冷漠擁抱他的感覺。就像一塊天地罕見、晶瑩剔透的玉石,即使觸手生寒,仍然讓人忍不住贊美他的美麗與氣質,忍不住想把他放進手心。
溫時看見這樣的他,有些默然。
從前總喚他“千面殿下”,不過是他在父母兄長們的庇護下恣意玩樂時的精湛演技,是未經苦難、瀟灑人間的純真無邪。而現在的他的“千面”……
溫時不想再想下去。
蘇陌玉的聲音清晰而寒冷,沒了那股酥軟般的溫柔,便只剩下了凌冽如裂冰、冰冷如碎玉般的無情的悅耳:“這個時間,侯爺該喝藥了吧?”
溫池道:“午時用藥,現在還早呢。”
蘇陌玉眼神冰冷,整張臉都沒有笑意,嘴角卻勾起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弧度,淡淡的道:“無妨,早些去也好。”
來到長庚殿偏殿,蘇陌玉面露悲憫。
岑寧見是蘇陌玉,揉了揉太陽穴,勉強露出一笑。
“參見玉侍君。”
蘇陌玉微微點頭,道:“何必見外。”
岑寧謙卑的道:“屬下不敢逾矩。侍君時常來探望侯爺,屬下替侯爺多謝侍君。”
蘇陌玉走到床邊,看著躺得快要發霉的楚緋潯,眼里的憐憫之色更甚。
心里卻忍不住想:躺這么多天了,不會臭了吧……
“反正我天天在玉清殿也無所事事,無聊得很,侯爺也算我好友,自然應該多來探望。”蘇陌玉轉頭,看著岑寧,問道:“刺客還沒有下落?”
岑寧頓了頓,無奈的搖了搖頭。
蘇陌玉安慰道:“無妨,總會找到的,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躲不了。”
蘇陌玉看著臉色已漸漸有血色的楚緋潯,似乎考慮了一會,真摯的對岑寧說:“這樣吧,我派溫時出去打聽一下情況,看看今日早朝上有沒有關于侯爺遇刺的案情發展,這樣也心安一些。”
岑寧聞言,卻立即搖頭,神色驚慌:“不不不不用了,姚司寇查到了一定會說出來的,怎么能勞煩侍君為了侯爺的事四處奔波。”
蘇陌玉不語,背對著岑寧,眼里閃過一絲自嘲。
如此看來,必是楚緋瀾下了令,存心不讓自己知道王兄的事情了。不然岑寧為何一聽到自己要去打聽消息就如此驚慌?
如果他打算不計較,那必是巴不得讓自己知道此事,好在自己面前邀功希寵。所以……
蘇陌玉在心里問候了楚緋瀾無數遍。
蘇陌玉又待了一會兒,照顧著楚緋潯,正打算走的時候,卻見楚緋瀾來了。
蘇陌玉實在氣不過,只假裝沒看見他。
卻沒想到楚緋瀾看上去更氣,還帶著一臉醋意。進來之后,就把蘇陌玉拉到一邊,語氣既兇狠又委屈:“陌玉,你怎么天天來看他?他有什么好看的?又不及寡人十分之一的俊朗,看望一兩次意思意思就得了。你這天天來看望他,要是日久生情看上他了,不要寡人了怎么辦?”
溫時:“……”
溫池:我什么都沒聽見……
岑寧:陛下你的良心呢……
蘇陌玉:這個人是不是有病?
溫時瞥見蘇陌玉已經在暴走的邊緣了,急忙打圓場:“啟稟陛下,侍君是覺得陛下日理萬機,侯爺又重傷昏迷,他想陛下分憂,幫陛下照顧好家人,所以就替陛下來多看望侯爺。畢竟……畢竟侯爺是陛下的親兄弟嘛。”
這話,就差沒直接說“墨玉侍君是侯爺的親嫂嫂”幾個字了。
這話果然稍稍的安慰了楚緋瀾,嘴角慢慢上揚,眼里閃著自豪的光。
楚緋瀾捏著蘇陌玉的手不停的蹂躪,邊蹂躪邊控訴:“玉兒,你都沒這樣溫柔的照顧過寡人呢,你還喂他喝藥,寡人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岑寧:我瞎了。
溫時:我聾了。
溫池:我死了。
蘇陌玉:我惡心死了……
蘇陌玉似乎實在忍受不了楚緋瀾這副有病的樣子,臉色微微變黑,語氣綿里藏針:“這有何難?等哪日陛下像侯爺一樣重傷昏迷、不省人事,墨玉會好好‘照顧’陛下的。”
不等楚緋瀾繼續發病,蘇陌玉嚴肅的道:“還有,陛下,如果您再用‘玉兒’這樣惡心人的稱謂來喚我的話,我保證你以后永遠都喊不了我。”
楚緋瀾:“……”
楚緋瀾眼神哀怨,無聲的控訴著蘇陌玉的無情。
蘇陌玉一把甩開楚緋瀾的手,面色平靜的看著這個狗男人在自己面前演得一副好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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