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蘇陌玉的妙計
太師府。
太師正在對弈,一會執白子落盤,一會轉到另一邊去執黑子苦思。
自己與自己對弈,聽上去有些新奇古怪,但太師府的人卻見怪不怪。用太師自己的話來說,只有自己才最明白自己的內心,自己與自己對弈,是最能修身養性的。人心就像一盤棋,自己就是下棋者,黑心和白心永遠在互相爭斗,只有自己,才最能明白下一步會下在哪里。
春季雖然陽光明媚,但還是有風,風大涼身,管家聽見太師咳嗽了幾聲,便回房為他拿了件披風。
“老爺,披上披風吧,風大,還是別冷著了。”
太師面露慍色,伸手推開了披風,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身子骨不行了?這區區一點小風,連朵花都吹不散,能把我怎么著?你啊你,就是瞎操心!”
話音剛落,亭外一盆開得嬌艷欲滴、仰頭招展的牡丹迎風倒地,盆沿都裂開了。
“……”
“……”
管家回過頭,定定的看著太師。太師瞥他一眼,不做理會。
管家還欲再勸,太師問道:“南涼城的洪澇,情況如何了?”
“老爺放心吧,大少爺有勇有謀,區區洪澇,他會處理好的,平安信昨晚也到了,少爺少夫人和小姐都好好的,沒有受傷,老爺不必擔心。”
太師放下指尖夾住的白子,將目光轉向花園里,目光幽怨,語氣滄桑:
“他們啊,沒一個聽話的。”
這句話,不知是在說自己非要去詹州的一雙兒女,還是包括了不聽勸的陛下。
管家只得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少爺小姐都有自己想走的路,年輕人,總是要在外面拼搏一番吃吃苦頭的。”
太師道:“歌兒也就罷了,他身為穆府嫡子,想在外面拼搏一番,為穆府爭光,我也無話可說。可是笙兒不同,她是個女子呀,身體嬌弱,要不是歌兒護著她,誰知道她怎么樣!都怪當年夫人四十多了才得了她,寶貝得什么似的,寵得她無法無天。唉,孩子一個個年紀大了,都不聽話了,嫌棄我老嘍。”
太師嘆著氣,語氣唏噓,仿佛一個真的被兒女嫌棄的老翁,可憐巴巴。
“詹州之中,南涼城是第一大城,如今南涼城有難,想必他作為詹州刺史,也是殫精竭慮……我聽聞還有兩郡也發生了洪澇,陛下在早朝上,已經指派了官員賑濟救災,押送銀糧,只是不知,還會有什么變故。”
管家低著頭,想了想,隨即道:“老爺在官場上這么多年,還不清楚嗎?向來百姓們的苦難,就是貪官們的良機。從前,朝廷每每撥銀撥糧,又有多少是落在了真正需要的百姓們手里的?不過,如今齊氏一族被陛下收拾了,想必其他幾家會有所收斂,老爺也不必太擔心了,陛下如今自有思量呢。”
“老爺!”一個仆從小跑著過來,手上捏著封信件。
“何事?”管家問道。
那仆從雙手將信承上,道:“不知是誰,在門口放了一封信,上面寫著‘太師親啟’,小的便趕緊拿來給老爺了。”
太師疑惑的接過信,道:“有人在門口放信,你們看著大門,竟然都沒注意到嗎?”
那仆從趕緊道:“老爺明鑒,我們看門看得仔細,不敢玩忽職守,今日確實沒有看見有人近太師府門前半步。”
那就說明,送信之人,要么武功高強,要么聰明絕頂,另有他法。
管家揮退仆從,太師慢慢的拆開信件,細細的看起來。管家后退了一步,盯著自己的腳尖。
片刻,管家感覺到旁邊一層陰霾覆下,抬頭一看,竟是太師直挺挺的倒了下來。
管家趕緊扶住即將倒在地上的太師,太師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瞪大了雙眼滿目不可置信,臉色青了紅,紅了白,白了又轉為青,嘴唇與胡須不停的顫抖,一手死死的攥著那封信,一手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好像被氣得心臟驟停。太師喘著氣,胸膛起伏劇烈,不一會兒,便一頭暈了過去。
“老爺,老爺!老爺你怎么了,快來人哪,快去請大夫!”
管家本想打開看看信里究竟寫了什么,能把太師氣成這樣,但太師死命的攥著,誰也打不開,管家也只能作罷。
管家和丫鬟一起把太師帶回了房間,把昏迷的太師放上床榻,大夫來了,為太師針灸一番后,太師才幽幽轉醒。
可是太師一醒,便立即激動起來,不顧自己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對管家怒吼:
“查!馬上去查!咳咳咳……一定……一定要查到送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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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瑤。
蘇陌顏獨自一人正襟危坐于殿中,面色雖平靜,但眼底卻藏著幾分焦灼與憂愁,他一言不發,只目視著前方的桌案,案上無他,只有一張玉瑤國的詳細地形圖。
蘇陌顏食指和中指并攏,在地圖上指畫,腦中思考著解圍之法。
圖中,北辰郡地形特殊,三面環山,還有一面靠著楓木江,楓木江的邊緣蜿蜒曲折,以一道弧線圈住城門十里外,三山一江將北辰郡圍繞得密不透風。山勢險峻,斷不能翻山而援。而南朝大軍死守城門,截斷了楓木江流入北辰郡分支的河流,城中大軍與百姓還不知是何情況,但看城門上井然有序的守衛,蘇陌顏猜測,李隨將軍應該已經安撫了人心,暫時不會出現軍心渙散的情況。
但一旦糧草用盡,或是城中有人生事,那可就不妙了。
要知道,人在面臨絕境之時,心中的恐懼會挑唆著他們走向犯錯。
五萬援軍不敢擅攻,雖然聽上去五萬被圍困大軍加五萬援軍,剛好能與南朝十萬大軍相抗。但是,楓木江貫通玉瑤東西兩方,水流本就急,春季多雨,楓木江的水位已經上升到了最高的高度,已經漫過了橋。援軍要從鄰郡趕至楓木江,必得先過江,水流湍急之下,渡江風險大,時間慢,萬一南朝士兵反應過來,那萬箭齊發之下,援軍根本避無可避;若不渡江,便只能過橋,但若是南朝士兵在橋上做了手腳,或是水流湍急之下站立不穩跌落江中,也必然損失慘重。如今,援軍只能在鄰郡駐扎,留心南朝,不敢隨意行動,每多停留一日所需的糧草,又是一筆大開銷。
蘇陌顏分析良久,也未找到解救的方法,不由得失落無奈的扶額,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他嘗試過向故夏國求援,但夏無寒也是有心無力,他想派兵前來相助,卻被朝中大臣施壓,因為在大臣們眼里,為了一個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玉瑤北國主而派兵攻打玉瑤南朝是一件愚蠢無利的事情。蘇陌顏能明白夏無寒繼位不久,繼位前朝中的勢力微乎其微,哪怕如今,朝中從前支持其他兩兄弟的朝臣也不肯效忠于他,所以并未責怪,只是哀嘆自己無用。
南朝來勢洶洶,攻勢迅猛,又擅用陰毒計策,而北朝將領不多,最厲害的當屬李隨。李隨是當初玉瑤國上將軍李隱親信,戰功赫赫,也有小戰神之稱,此番被圍,若命喪北辰郡,那對北朝定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不僅實力大減,百姓們也會惶恐不安,導致生亂。
同時,北朝的情形也不容樂觀,大臣們只有少數太傅帶來的玉瑤老臣和自己用心培植的心腹還堅定不移,大部分大臣已經開始退縮,少數幾個貪生怕死之徒,已經有投降之意。朝中人心浮動,坊間百姓也一直等著蘇陌顏的表態:是自刎謝罪,以求北辰郡六萬軍民性命無恙,還是死戰到底,是回天乏術,還是王上另有奇招?
蘇陌顏正在揉著太陽穴,以緩減頭疼的痛楚,卻忽然聞見粥的清香味。
本以為是沐青卿,抬頭,卻見祁子衿端著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藕粥含笑而來。
“怎么是你?你把青卿怎么了?”
本就是句玩笑話,故意活躍氣氛的罷了,卻不想祁子衿臉上瞬間閃過一絲別扭與慌亂,臉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捉摸不透。但也只那一瞬,蘇陌顏并未看到,因為他的目光,只盯著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藕粥。
祁子衿把粥端給他,把托盤隨手一放,道:“那小丫頭片子,你管她作甚?我可不稀罕把她怎么樣?”
蘇陌顏端著那碗粥,眼里星河平靜,波瀾不驚,平淡如水。
祁子衿見狀,又皺眉,語氣里有些不快,道:“倒是王上你,總是不吃飯,這樣下去,仇沒報成,自己的身子都垮了。”
蘇陌顏苦笑,道:“這身子,本王也不曾在意。”
不過還是乖乖的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你來作甚?”
祁子衿幽幽道:“想不到辦法,不能為王上分憂,覺得心中慚愧,所以趕來,讓王上打一頓,出出氣,發泄發泄也好。”
蘇陌顏像看傻子似的睨他一眼,不作理會。
“其實……我有一個辦法。”
蘇陌顏一聽,忙道:“什么辦法?”
祁子衿吞吞吐吐半天,似乎很是為難,最后終于道:“要不……讓三殿下相助?他深得陛下寵愛,想必……”
話未說完,蘇陌顏便厲聲道:“不行!”
祁子衿乖乖的閉上了嘴。
蘇陌顏眼里閃過心痛與自責,沉聲道:“作為兄長,本王沒能護他平安,害他身中劇毒,武功盡失,連身子都弱了,跑都跑不了,沒辦法了本王才把他留在璇璣,為了就是不想讓他跟著本王受顛沛流離、明槍暗箭的苦。陛下心悅他,好好的護著他,還連帶幫了本王這許多,本王已經很感激了,斷不能讓他再為了本王這個無用的兄長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求陛下,壞了他和陛下的情分!”
因為蘇陌顏堅決不肯讓蘇陌玉向陛下求情,便只能另想他法。
北辰郡被圍困的第七日,就在蘇陌顏打算破釜沉舟之時,蘇陌玉卻忽然來了信,蘇陌顏看后,心中喜愧參半。
原來,兩日前,蘇陌玉自得到消息后便一直在想辦法。
正好那日楚緋瀾沒來騷擾他,他便苦思一整晚,思索解圍之法。
他雖然沒有北辰郡一帶的地圖,但他曾在幼時聽李隱將軍說起過:北辰郡三面環山,一面環水。有一座山,蘊水豐富,有溪流從山頂往下流入城中,春季多雨之時,溪流水勢湍急,郡中上山砍柴的百姓會直接把柴放在簡置的木筏上順流而下,漂流兩個時辰,就讓山下的家人帶回家,免卻背柴之苦。蘇陌玉自幼熟讀玉瑤山川志,明白北辰郡的山山勢險峻是不假,但若要攀巖,也不是上不去。既是援軍,北辰郡中的大軍自然也不會依仗山勢攻擊,蘇陌玉心想,可以用這個辦法來偷送糧草。
但具體如何擊退敵軍,蘇陌玉還是沒想出好辦法來。
終于在第二日,隨手翻開兵法之時,看見了幾個可用之計。蘇陌玉腦海中似有靈光一閃,隨即想出了一計。
以無中生有之計,輔以以逸待勞之計,最后調虎離山誘之。
蘇陌玉當即拍掌,立即將計策寫下,讓溫時偷偷傳信至玉瑤。
雖知道夏無寒為難,但蘇陌玉還是讓瀟瀟傳回了求助信,畢竟,王兄的事情,他絕不能坐視不理,此計,若沒有無寒相助,恐怕不能取勝。
于是,蘇陌顏和夏無寒分別收到了蘇陌玉的親筆書信。
“兄啟,念安。北辰郡之困境,玉已有良策,故傳信于兄,盼能大勝。兄可先使無中生有之計。無而示有,誑也。誑不可久而易覺,故無不可以終無。無中生有,則由誑而真、由虛而實矣,無不可以敗敵,生有則敗敵矣。玉已傳信于無寒,屆時故夏國兵動,必引南朝驚疑,可使南朝不安,此乃一計。而后,以逸待勞。困敵之勢,不以戰;損剛益柔。援軍和北辰郡之大軍繼續靜守不戰,削弱強勢,增強弱勢,耗損敵勢。一面長供援軍糧草,圍困楓木江,切斷南朝糧草,暗中偷偷搭橋,以待日后突圍激戰,一面,北辰郡雖三面環山,但有一山中河流自山而下,貫通兩郡,可讓鄰郡開塞放水,制竹筏,于山頂放糧于竹筏之上,糧草順溪入城,可保幾日無虞。此乃攻心之計,一則讓他們覺得故夏國援軍將至,二則他們失去糧草,如此,可使南朝大軍軍心不穩。第三計,調虎離山。調虎離山者,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誘之。往蹇來返。利用天時地利困擾敵人,誘敵來攻,當南朝大軍進攻北辰郡之時,故意誘敵深入,可于城中兩面夾擊。玉弟無能,無法在兄長身側出謀劃策,遠在璇璣日日榮華,復仇大計,也未能與兄長同謀,心甚愧。望能多襄助兄長,大仇得報,以慰至親在天之靈。弟陌玉。”
蘇陌顏讀完后,心情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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