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蘇陌顏和威晚琴
當來宣圣令的使臣在玉瑤北朝的朝堂上念完長長的旨意時,底下跪著的大臣們臉上無不揚起了勝利的笑臉,忙不迭的謝恩山呼:“陛下圣明。”
太傅當場老淚縱橫,而蘇陌顏更是百感交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動作。
他終于可以……回家了。
終于可以為父王母后還有王兄報仇了……
蘇陌顏當即下令,率領大軍日夜兼程趕往王城。蘇陌顏不是個魯莽之人,他明白,即使有使臣與陛下的圣令在,威尚辰也不會束手就擒,此番肯定會有一番惡戰,他兵力不足,難免吃虧,所以出發前就以玉瑤國國主之名給靠近玉瑤的幾國送去了國書。
有天下共主的圣令在,各國莫敢不助,再說以如今的形勢,蘇陌顏重回玉瑤之主不過是遲早的事,這戰也不一定打得起來,這樣的好人情不做白不做。于是歸陽、大嵐、故夏等幾國紛紛派遣了一部分軍隊跟隨蘇陌顏趕往了王城。
果不其然,威尚辰面對使臣的怒斥與陛下的命令,絲毫不為所動,死守王城,蘇陌顏的兵馬被阻攔在了城門外。
大戰一觸即發,威尚辰被逼到窮途末路,神色愈發癲狂,不停的說著明明是楚緋瀾要害蘇啟煥在先,自己只是一顆棋子,看樣子是要徹底魚死網破。使臣見他在城墻上胡言亂語,怕他污蔑了陛下清譽,忙站出來怒斥了威尚辰,可威尚辰此時哪里聽得進去,搭弓挽箭就朝使臣射了過去,幸虧被蘇陌顏用溯歲劍幾劍擊散。使臣見狀,忙勸蘇陌顏下令直接攻打。
蘇陌顏始終不忍心在王城里燃起戰火,畢竟城中還有許多百姓,將士們也都是玉瑤國的將士,同胞相殘何其殘忍?
但他也清楚,這場惡戰不可避免。最終,還是威尚辰率先下令放箭,蘇陌顏才率領大軍和他打了起來。
王城的防御做得有多好蘇陌顏是知道的,父王一直很注重王城的安全防御效果,李隱將軍也一直在完善和加強,這城墻固若金湯,隱蔽性和攻勢性也很強,蘇陌顏一時半會還是進不去半步。
王城內,看著蘇陌顏迅猛的攻勢,薛蠻心急如焚。看著城中那些紛紛呼喊著:“二殿下才是我們的王上啊!”蠱惑人心的刁民,薛蠻眼里的殺意一閃而過。
“王上,微臣有辦法讓蘇陌顏乖乖退兵!”
面對威尚辰投來的疑惑和興奮的目光,薛蠻指著那些百姓,道:“把這些刁民抓起來,打開城門,逼著他們沖在最前線,蘇陌顏為了民心,一定不敢反抗!”
威尚辰猛然一怔,眼里閃過掙扎。如今已經是生死存亡之際,若他再不用點極端的辦法,他可能就真的命喪于那小兒手下了。
可是……
他從不否認自己不是個善人,但要用無辜百姓的性命去保住自己的性命這樣卑鄙的手段,他還沒用過。人性再惡,總要有個底線,這底線可以不用太高尚,只需要對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他戎馬二十多年,除了想要權勢榮華以外,心中也不是沒有牽掛過百姓。想當初,他打了勝仗回來的時候,百姓們對他也是有感激和愛戴的。
他呼了薛蠻一巴掌,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薛蠻臉上,他怒道:“你糊涂了不成!蘇陌顏要民心本王就不要民心了嗎?!用這種下作手段退敵,你讓全天下人怎么看待本王!你個糊涂東西,你自己的老母親可也在城里呢!”
“是是是……”
那場戰足足打了一日,蘇陌顏才攻破了城門,威尚辰明白大勢已去,帶著一部分親信躲在了城里,伺機逃離。
蘇陌顏重回王宮,一切都陌生而熟悉,他恍惚間好像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父王還在朝堂上和大臣們扯皮,母后還在寢宮里笑吟吟的給他們燉湯,王兄還在練劍讀書,陌玉……陌玉還在一次次失敗的偷溜出宮的路上,好像……好像只要他去找,去到母后的寢宮,母后就會溫柔的笑著,為他擦汗,向他抱怨父王的不聽話。
蘇陌顏跪在他父王坐了幾十年的麒麟王座前,流下了淚。
蘇陌顏斬殺了一些對威尚辰忠心耿耿的士兵和朝臣后,迅速掌控了玉瑤國的朝堂,他本就是民心所向,此番重回又有陛下的支持,便更是順利。朝中有的墻頭臣趕忙與威尚辰劃清界限,還紛紛舉報威尚辰有可能藏匿的地點,于是在蘇陌顏回到王城的第四天,蘇陌顏終于找到了在城內山里躲藏的威尚辰。
威尚辰本已經窮途末路,思量許久決定出城跑路,王城里還有著追隨他的五萬余人,他們在隱蔽的山中躲藏三天后,決定去投靠沅珂叛軍。
他只覺得楚緋瀾是個卑鄙的小人,明明是楚緋瀾主動引誘他弒君篡位的,后面卻又時時幫著蘇陌顏來打壓他,東窗事發后還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太師和他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還博了個公允的美名。他要報復,他力量不夠,那就投靠更有力量的人,總有一天,他會狠狠的報復楚緋瀾和蘇陌顏!
他們打算挾持太傅,利用太傅偷偷出城,計劃很成功,太傅在睡夢中被威尚辰從被窩里拎了出來,刀尖抵在腰上,雖然太傅誓死不從,但威尚辰卻并不在意。他帶著剩余的人馬假借蘇陌顏讓太傅帶兵出城的理由企圖混出城門,可惜被守門的士兵發現了端倪。
又是一場廝殺,威尚辰的人馬誓死不貳,拼著性命帶著威尚辰沖出了包圍圈。蘇陌顏顧及著被打暈的太傅,根本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去。
唯恐蘇陌顏設伏,那些將士們逃得迅速,薛蠻直接把威尚辰甩上馬,就帶著他飛速離開。威尚辰騎著戰馬跑的時候,不斷的回頭,滿心的擔憂,焦灼而驚慌的喊著什么,好像是“停下!帶上晚琴……不能拋下她!”
但蘇陌顏并沒有聽清楚。
蘇陌顏騎在戰馬上,手上的溯歲劍不知染了多少玉瑤國子民的血。
正當蘇陌顏準備回宮的時候,蔣繼年來報,在一個城門角落抓住了威賊的獨女威晚琴。蘇陌顏聽到那個這些年來刻意回避和遺忘的名字,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蘇陌顏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憂郁,這樣的久別重逢,他從來都不期待。他極力用很平淡很冷漠的語氣問道:“她受傷了嗎?”
蔣繼年隱約是知道兩人有過一段的,忙答道:“回王上的話,有一些磕磕碰碰的傷口,但沒有刀傷,想來是剛才激戰的時候,威賊讓人護著她躲了起來。”
蔣繼年揮手,有人押著兩個士兵打扮的人上前,其中一個,正是威晚琴。
時隔一年,再次相見,卻是如此,令人唏噓。
蘇陌顏握劍的手緊了又緊,他竭力想克制住自己看威晚琴的目光,理智告訴他不能再多看她一眼,但他的大腦似乎在此時卡了殼,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威晚琴看到他,眼淚簇簇的掉,即使一身男兒打扮,那張清秀美麗的臉龐哭起來還是那么楚楚動人。她看著面前的蘇陌顏,所有的思念剎那間化為飛灰,所有的痛苦卻如潮水般涌來,她想沖進他懷里,她想大哭一頓,可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蘇陌顏終于移開眼,冷漠的開口:“威尚辰弒君篡位,是個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自私卑鄙,你們為什么還要效忠于他?幫著他殘害百姓,屠戮玉瑤國的士兵?”
話不是對威晚琴說的,是對另外一個士兵。
另外一個負責保護威晚琴的士兵看上去也有二三十多歲,看那身銀色的盔甲,在軍中也是個小頭目。他臉上沒有任何慌張,只是帶著些失敗的喪感,他道:“我們都知道了是他害死的先王,我也不是貪圖榮華富貴。只是,從我進入兵營時起,就是在王上麾下,昔日王上還是將軍時,對兄弟們就很好,雖然脾氣大了點。兄弟們有的是在戰場上被王上救過,有的是尊敬王上,有的是一直在王上麾下除了追隨王上以外也不知道該去哪,有的是為了榮華富貴。”
“而我,五年前,我妻子重病,是王上給的錢讓我給娘子治病的。我不識字,但武功好,在軍中一直不得重用,也是王上賞識,一步步提拔與我。知遇之恩,救命之恩,我自然要以命相報!”
蘇陌顏沉默片刻,讓人將二人押回了宮中。
回到宮中,沐青卿立即跑了出來。
“陌顏哥哥,你沒事吧?”
蘇陌顏頓住腳步,沐青卿跑來,看見他流著血的肩膀,美目里一片擔憂與心疼。
她一聲驚呼,雙手顫顫巍巍的伸了過去:“你受傷了,疼不疼?傷得重嗎?”
蘇陌顏不曾忘記身后被押著的威晚琴,面對沐青卿的動作,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掙脫,糾結了片刻,他還是輕輕甩開了沐青卿。
他不傻,他明白青卿的心意,可是,既然他不喜歡沐青卿,那么面對青卿這樣曖昧親近的關懷自然要拒絕,保持些距離,不能讓青卿誤會。至于威晚琴,他也明白他們不可能了,但不管他們兩人之間有什么恩怨,不管他再恨威晚琴,利用另一個女孩來故意氣她,都是不對的。況且,他心里多多少少也不想威晚琴誤會。
“本王沒事,不必擔心。”
沐青卿尚未反應過來,蘇陌顏便道:“把她押回她住的宮殿,嚴加看守,不得有誤。另外一個,先關進大牢。”
說罷便獨自去了政疏殿。
蔣繼年伸出右手,很禮貌的道:“晚琴公主,請吧。”
沐青卿這才知道后面被押著的“士兵”就是蘇陌顏一直放不下的威晚琴,表情一時間有些復雜。而威晚琴親眼看到蘇陌顏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美麗的女人,滿臉的傷情與失落毫不掩飾,失魂落魄的她的宮殿走去。
她心中忍不住嘲諷自己,是啊,自己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他心里怎么可能還有自己?他已是王上,又那么優秀,自然有大把的女人喜歡他,自己又算什么呢?
沐青卿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威晚琴的模樣,心中便悲涼萬分,陌顏哥哥把她抓回來之后還讓她住在宮殿里,可見陌顏哥哥心里還愛著她。
玉清殿里,一襲宮婢裝扮的蘇陌玉一臉的生無可戀的端坐在貴妃榻上,看著楚緋瀾捏的咯咯作響的拳頭,蘇陌玉雖然表面淡定,但心里慌得一批,兩股戰戰,兩只手撐在榻的邊緣,恨不得把這實心的紫檀木給撓穿。
而楚緋瀾也被氣得不輕,滿臉怒容的看著面前毫無表情的蘇陌玉,簡直想把他吊起來打一頓。
本來這幾天事情多他還顧不上懲罰他,他倒好,忙不迭的送人頭,居然假裝成國師身邊的宮婢男扮女裝想逃出去!還是逃到長巷的時候才被發現的!
“還真是不安分啊,嗯?!就算被寡人關在這里,還能勾搭上國師,還敢裝成國師的宮婢逃出宮?打扮成女人的模樣很厲害是吧?是不是覺得自己可漂亮了?能耐,本事!!!”
蘇陌玉抹了胭脂的紅嘴巴動了動,沒說話。
楚緋瀾卻看見了,怒道:“想說什么?大點聲!”
蘇陌玉看了楚緋瀾一眼,一臉無辜而認真的吐出四個字:“多謝夸獎……”
楚緋瀾:“……”
楚緋瀾被氣得七竅生煙,一巴掌就把桌上的琉璃花瓶給扇碎了,碎掉的琉璃片飛濺到蘇陌玉面前,蘇陌玉的腿抖得更快了。
楚緋瀾沖過去一把揪住了蘇陌玉的衣領,雙眼里的凌厲和怨恨像刀子一樣捅進蘇陌玉的心里。
蘇陌玉看見他的眼里,有自己荒唐的模樣的倒影,而他眼里的所有怨恨與怒火,像是要把自己灼燒成灰燼。
“蘇陌玉,寡人警告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寡人的耐心!你以為寡人下了圣諭就是認輸了嗎?你以為你就贏了嗎?寡人告訴你,你再敢逃跑,寡人馬上可以讓你王兄死無葬身之地!”
他只要一想起這些年來蘇陌玉對他的心意與柔情都是假的,他心里的恨意就怎么都消不下去。
一個從小就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心懷謹慎的人,從不輕易給予他人自己珍貴的信任。然而唯一的一次心動,不顧所有人的阻攔雙手奉上的信任與溫柔卻全然被辜負,被利用,這種生平第一次遭到背叛的滋味猶如萬蟻蝕骨,生不如死。
如果這經年的溫柔與心意,這不顧一切的守護和掏心掏肺的給予都會被棄如敝履,那么還在愛著他的話,就太賤了,太可笑了。他不允許自己變得那么可笑,他是帝王,他是楚緋瀾,他不能允許這個人再利用自己的愛傷害自己。
蘇陌玉的臉上終于流露出片刻的悲戚,他輕聲問道:“你到底想把我怎樣?你覺得我害死了太師,背叛了你利用了你,所以你恨我,你想報復我,那就報復吧。無論是給我個痛快還是要酷刑折磨,我都認栽了。”
楚緋瀾沉默片刻,抬起眼用一個帝王的龐大氣勢直視著他,兩人的臉靠得極近,四目相對,楚緋瀾唇邊綻放出殘忍的笑容:“不要著急,寡人當然會慢慢的報復你折磨你,殺人誅心四個字聽說過嗎?寡人不但要酷刑折磨你,還要利用你牽制蘇陌顏,讓蘇陌顏一輩子都在寡人的掌控之中!你……也一輩子都別想離開這座籠子!”
蘇陌玉的眼里流露出痛苦和不可置信,這正是楚緋瀾想要的,他滿意的放開了蘇陌玉,慢慢的站了起來。
“楚緋瀾,你想怎么報復我泄憤都可以,你不能動我王兄,你不許傷害他!楚緋瀾!”
不顧蘇陌玉的大喊,楚緋瀾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玉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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