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楊建國，前面有介紹過，他曾是長川大學的教授，因為覺得被人一直教授教授地叫不自在，所以離開了長川，來到當時的圓明中學。

        “長川的數學教授來我們這應聘！”

        楊建國略帶笑容地看著他。

        “這我們這小廟，恐怕裝不下您這尊大佛啊！”

        楊建國有些許失落，原以為憑借著教授的身份找工作會相對容易些。他起身準備離開，“那我再去渡江看看吧。”

        對于園明這所新建中學，渡江是它最大的競爭對手，把楊建國這種精英留給渡江，不如自己收下。

        “唉唉唉！楊教授，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再談一下。”

        楊建國見事情還有余地，坐下靜靜地聽著。

        “那您預想的薪資是多少呢？”

        “按正常人民教師給我開就成，我對錢沒那么大的要求，給我一個教書育人的機會就好。”

        校長聽后，大笑著，有了楊教授的這塊牌匾在，不僅能提高錄取人數，說出去還特別有面子，這樣的生意誰不做誰就是傻子。

        校長笑著跟他握手，“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了，歡迎加入園明！”

        “多謝多謝。”

        一開始，那些老教師看到這個只有三十多歲的教授，還在懷疑他的教學能力，但一段時間后，他新穎的教學方式，得到了大部分老師和學生的認可。

        倒不是說他教的有多好，而是他可以讓孩子們不討厭學習，不以師生關系相處，而是朋友關系，他的課特別有意思，學生也不會在他課上睡覺，很多教師也學著他那樣教，雖然成績沒有顯著的提高，但也確實比逼著他們學效率更高些，還拉進了師生間的關系。

        自那之后，園明被評為“本市最開放的學校”。

        楊建國在這么個中學，一呆就是二十年，五十歲的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學生，令他最開心的一件事就是那些學生未來有一天打電話告訴他自己現在在干什么，生活的很好，而他們總能在最后說一句：“老師，謝謝您。”

        就這么一句，他就感覺自己做的一切都有意義。

        楊建國趴在辦公桌上睡覺，聽著夢里的那一句“老師，謝謝您。”他笑開了花。

        “楊建國！”

        他被驚醒，“咋了老孟。”

        孟楠，高三年段的年段長，是一個教學方式與楊建國截然相反的語文老師，他認為，讓學生過的太舒服，那么他們未來就無法適應艱難的現實，所以作業和補課就是他最喜歡的事情，口頭禪是你學是學給你們自己的，我工資一分也不會少，你以為我喜歡給你們補課嗎？我不想躺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嗎？還不是為了你們！”

        “咋了上課十幾分鐘了，你在這睡覺”

        “哦，抱歉啊，昨天晚上睡太晚了。”

        “你都五十多了，還熬夜！”

        “我想嗎？叫你幫我搞個ppt你又不搞，我熬夜做了一個，還沒看過，不曉得行不行。”

        “我一個語文老師做數學ppt，你這是為難我孟某人啊！”

        楊建國打了個哈欠，起身把教材揣在懷里準備去上課。

        “哎，等等，體檢報告怎么樣了？

        “身體健康，放心吧。”

        他走之前咳了兩聲……

        在對他們上課的時候，有好幾次他感到微微的頭暈，但天氣炎熱，也許是輕微中暑。他年紀也大了，現在這節骨眼，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課上到一半，一曲《小蘋果》從楊建國的手機傳出來，引得全班哄笑。

        他看了眼來電，又看了眼同學們。

        “建國同志，是不是師母查崗啊快接吧！”

        “額不是，好吧那我出去一下，你們先自習。”

        他一出門，表情便變得凝重起來。

        “喂，干什么。”

        “爸！你得幫我啊！”

        “沒錢。”

        “爸我做錯事了！”

        “……”

        “話說清楚。”

        “我我之前交了女朋友后來我們倆喝多了，就睡了，去醫院檢查懷孕了！她現在要我負責，我想打掉，但我沒錢啊！爸，這回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你要我說你什么好！讓你別出去鬼混，你就是不聽，我不期望你有什么出息，只希望你可以安分守己，結果呢？在外面到處給我惹事生非！”

        “爸，我錯了最后一次，我保證！”

        這樣的保證他說過不下百遍，結果永遠都一樣，楊建國對他早以麻木，就當沒生過他，可話說的容易，那好歹也是自己的孩子，發生了這種事，身為人父，該幫還得幫。

        “最后一次孩子就別打了，生下來我跟你媽養，好歹也是條生命，你也給我滾去找個班上。”說完，掛掉電話給他轉了一萬塊錢。

        另一邊收到錢的楊東對著旁邊的那些‘狐朋狗友’喊道“兄弟們，錢到了，今天盡興喝，我東哥買單！這老爺子今天還挺大方的。”

        隨著他們的一陣歡呼下，他們幾人勾肩搭背地走進一家地下酒吧。

        楊東，沒錯，就是楊東，那個殺馬特初中生，拳皇輸給肖星宇的楊東，楊建國的兒子，幾年過去了，他褪去了那一頭殺馬特，換成了流行的韓流發型，淡黃色的頭發，倒像是染發膏褪色了，嘴里也不再叼著牙簽，與之替代的香煙，他沒了當年的那副模樣，可那痞子氣不減反增，現在的他比幾年前更像流氓。

        他自初中畢業就沒再讀書了，跟著那時候其他的殺馬特一起混社會，殺馬特時代過去后，他的一些朋友也隨著退出了。

        “有些蠢事是只有長大以后才會意識到的，我們長大了，所以得離開了，東哥至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等你什么時候長大了，你也會后悔的。”這是他們離開后說的最后的話。楊東始終不以為然，甚至將他們的這種行為歸于背叛。

        楊建國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他拿起粉筆指著黑板上的題說道：“那我們繼續吧。”

        此時，雷星塵的心一緊，他沒有聽課，而是死死地盯著他。

        “老老師，你流鼻血了！你沒事吧？”

        楊建國抹了一點，鮮紅的血隨著他指紋的輪廓浸入，“沒事，最近有點上火。”楊建國平靜地說，可下一秒，他卻重重地倒在地上。一時間，所有學生都緊張地上前去，屬星塵沖在最前頭，有的學生跑到隔壁班需求幫助，賀之州從手機袋里拿出手機打了120。

        他們把楊建國移到推車上，上了救護車，孟楠陪同，走之前還對集聚在校門口的學生吼道：“待在這干啥！滾回去上課，老白，你去代課！”

        看著救護車離開，沉在他們心里的石頭仍沒放下，白展哄著他們回去上課。

        “老師，老楊不會有事吧？”

        白展：“這我相信楊前輩不會有事的，你們也要相信他，聽話，回去上課。”

        白展是一個實習教師，處理這種情況他的老師沒告訴他應對的方法，但他自己知道，應該先安撫學生的心靈，剩下的靜觀其變。

        其他同學都乖乖回去了，留星塵一人繼續看著已經沒了蹤影的救護車，白展看勸不走，也就放棄了。

        賀之州陪他呆了一會，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別看了。”

        賀之州回去了，星塵愣在原地緊握拳頭。

        在正軌，楊建國也曾倒下，他沒有死，命運放過了他，從醫院出來以后，跟他們說了很多話，教完這一屆，他就準備退休了，他離退休的年紀還差點，那個電話很關鍵。

        下午，雷星塵以班級代表來看望楊建國，他半躺在床上，穿著病號服對著天花板發呆。

        他開門進去，“老師，我來看望您。”

        “哎！你怎么來了，不回去學習，看我干啥”

        “老師，你跟我透個底，你到底怎么樣了。”

        “我真沒事”

        雷星塵就那么死死地盯著他，楊建國妥協了，“只是單純的勞累過度，最近課上的太多了，出卷批卷都是我熬夜在趕，還要做ppt啥的，還得去操心你們的紀律問題，實在有點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是為了我們嗎抱歉，老師，我們以后會更加努力學習的，不會辜負您的期盼！”

        “辜不辜負的沒那么嚴重，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我那個不孝子。”

        剛到園明的時候，我兒子差不多在上小學，那時候他的成績還不錯，一般都能排進年段前十，哦，當時一個年段八個班，每個班也有三四十左右。他也特別努力，但我不常夸他，并不是我認為他做的不夠優秀，我只是認為，夸贊只會讓他驕傲。

        我兒子是一個特別期盼存在感的人，雖然在學校他已經是天才了，但天才總是孤僻的，沒什么人愿意跟他玩，而他最想得到的還是我的認可，每當他把成績遞給我看尋求表揚的時候，我都會視而不見，我認為那么小的孩子不應該有這種心理，考好是不錯，但不能到處炫耀。

        在我這兒得不到夸贊，他很失落，而當時又是非主流的時代，他覺得那里可以讓人們看到他。

        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他，所以就沒有特別管束，一開始還會給他錢，但他越來越變本加厲，我開始控制給他的錢，后來基本不給他了。他就到處找一些借口來找我要錢。

        今天早上，他打電話說自己把一個女的搞懷孕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覺得他但凡還有點人性，應該不會用這種理由來騙我。

        “我能幫您什么？”

        “我現在就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那我楊家也算有后了，要是假的那我對他很失望。我說這些并不是希望你能幫我，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學習，但你要是課后有時間的話，幫我留意一下就好，他叫楊東，通常會去里地鐵不遠的一家地下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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