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是一個中年男人，具體歲數不清楚，反正他們都這么說他，但他并沒有所謂的中年危機，他沒有工作，不會為生活發愁，似乎在他的人生觀中只有兩件事，玩和寫小說，他比較樂觀，除了說他寫的小說不好看，基本沒什么能讓他感到生氣。

        曾經有一個人說他寫的不行，被他踢出店去，后來那人帶著一幫人來砸店，被打到鼻青臉腫地又被踢出來，最后報警了時鐘卻以受害者的身份無責，他們卻被教育了一陣，后來又把他告到法院去，又以正當防衛無責，并得到了三萬的賠償。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每天無憂無慮的，可有時他又會迷茫，他曾失憶過，忘記了好多事情，只記得自己叫時鐘，是這家書館的館長，還隱約記得自己有個小輩，至于是侄子還是兒子，實在沒印象。

        當他從車禍的廢墟中醒來，時簡便守在他身旁，他沒有帶時鐘去醫院，因為他知道他沒事，時鐘似乎也一點都不痛，頭上的傷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樣。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不記得了？”

        “嗯……忘了挺多的，只記得我叫時鐘，你認識我嗎？”

        “我叫時簡，是你……”

        “侄子，你是我侄子，我姓時，你也姓時，記憶里我好像有一個侄子，應該也姓時，所以你是我侄子。”

        時簡呼了口氣，“對，我是你侄子，叔，我帶你回家。”

        時鐘呆呆地說道：“回家？回家好！嘿嘿嘿，回家。”

        時簡就是他的兒子，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他并沒有告知實情，于是他就每天時叔時叔地叫，時鐘管他叫小時。

        時簡，就是《死在時間盡頭的小男孩》的作者，這就是有趣的地方，倆父子都會寫小說，可時簡沒寫那么多，他只有《死在時間盡頭的小男孩》這一本，以及續作。

        而那些失去的記憶便是使他迷茫的根，時鐘也并不是什么留戀過去的人，忘記就忘記唄，日子是往前過的，活在過去算什么？可他害怕的是，最近隱隱約約有一些記憶浮現在夢里，很模糊，很陌生，徹底清醒過來后對夢里發生了什么又不記得，但可以確定夢到的就是自己的過去。

        星塵的到來是令他意外的，他似乎在很久以前就見過他，當然，不能確定他見到的是不是他，只覺得他很親面，很熟悉，或許是他身上有什么東西讓他有這種感覺，很淡，但是確實存在。

        月亮出來了，星塵家住在小區四樓，小區通知欄詔出招租的單子，“中午還沒有的？”

        星塵開門進去，換了雙拖鞋，“老雷？回來了嗎？”

        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真有好吃的啊。”

        老雷從廚房探出頭，“怎么樣，香吧，哈哈哈，洗手吃飯吧。”

        老雷端了一鍋魚湯出來，星塵看著桌子上的飯菜，中午的‘爛菜葉子’也在桌上，兩處分界線成鮮明對比，老雷再把中午的飯拿去熱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就完成了。

        “怎么做到的？”

        “爸爸找到工作了哦，花一點私房錢慶祝一下。”

        “這么快！什么工作？”

        “保密。”

        “你之前是干什么的也沒告訴我，我發現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你哎。”

        “不用刻意地去了解你的父親，你會發現……”

        “發現什么？”

        “發現……菜快涼了，先吃吧。”

        “又吊胃口，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剛動筷子，門鈴就響了，兩人也許是還沒習慣門鈴的聲音，遲鈍了整整三秒才反應過來。

        “來了來了，”老雷讓星塵去開門，他不情愿地去開門。

        開門后，少年拿著樓下招租的單子低著頭確認，“您好，您這邊是在招租對嗎？”

        “星宇？”

        “……”

        少年抬起頭，愣了一下，“你住這？”

        星塵點了點頭，老雷探頭問：“誰啊？哦！星宇小朋友，真是好久不見了。”

        “叔叔好。”

        “來租房？進來進來，慢慢聊。”

        老雷將他領進門，讓他隨便看看。

        星塵小聲地問：“你又在搞什么。”

        老雷也小聲地回應：“不出租哪有經濟來源，正好空了個房間嘛，沒關系，知道你害羞，只租給男的。”

        “條件還不錯，可以租，談價格吧。”

        “這么快，我都還沒想好流程，合同也沒來得及擬。”

        “都認識，合同流程什么的就不用了吧，叔叔您該了解我的為人，總不可能跑了吧，我可以預付四年的房租，算五萬，如何？”

        “沒問題沒問題，那就不簽合同了，口頭合同，水電平攤，伙食自備……不，伙食我包吧。”

        “好，那我一會讓老付把行李搬上來，我住哪屋？”

        “左邊，左邊那屋，有床有空調，但應該挺久沒開，風力不太大。”

        “沒事，我潦潦收拾一下，錢的話……一會老付會給你。”

        “那我去跟他聊聊吧，你們倆好好相處，哦，鍋里有飯，想吃就盛。”

        說著，他就換鞋出去了。

        樓下，老付坐在車里往嘴里灌可樂，老雷沖著車窗探去，老付皺了下眉，搖下車窗問，“干啥。”

        “聊聊唄。”

        老付打開車門，老雷坐在副駕上，“呵！好車的空調風就是大。”

        “沒想到你會住這兒，那星宇應該也是租你這兒吧。”

        “嗯。”

        “房租。”

        “四年五萬，他提的。”

        “你同意了？好。”他拿出一張銀行卡，“卡里五萬，他倒是會談，密碼000423。”

        老雷接過銀行卡，弱弱地說，“星宇生日……”

        “哼，倒還知道，那星塵呢？生日。”

        “二月十三，比他大兩個月。”

        老付點了點頭，“嗯，我記住了，有要求可以跟我提。嗯？還有事？”

        “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還不錯，怎么？”

        “多久沒見了，關心你一下。”

        老付冷笑一聲，“關心？我找了你十三年，出來以后我一直在找你，你人呢？他們人呢？為什么星宇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么什么都不告訴我？”

        “我不想說這個。”

        “為什么？你們到底在隱瞞些什么？”

        “只是……不想回憶而已。”

        “不去回憶，就當它不存在嗎？算了，你這種人，二十年前后一個樣，根本不指望你會說，我會自己查清楚的。”

        “付……”

        “滾！”

        老雷低下了頭，開門出去，失落的背影，是不應該出現在老雷身上的，這是第一次。

        付之琮：“天文俱樂部就這么散了嗎！”

        老雷回過頭，老付探出車窗，似乎想要得到答案，又認為……好像答案也沒那么重要。

        “它早就散了，不是嗎？”

        是啊，早就散了，五個人的星際早就沒了，毀在了過去，搶著望遠鏡看星空的夜晚已經不存在了。

        樓上，星塵幫他鋪好了床，星宇還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

        星塵擤了擤鼻子，“沒事，朋友嘛。”

        “嗯，叔叔怎么聊這么久？”

        “不曉得……你以后也不用叔叔叔叔地叫，跟我一樣，喊他老雷就成。”

        “對于長輩，不太好吧。”

        “沒事，他就喜歡別人叫他老雷，這是我雷家人的傳統，我爺也喜歡被叫老雷，說不準我老了以后也會喜歡被叫老雷吧。”

        老雷開門前，整理好心情，揉了揉臉，確保看不出一點負面情緒。

        “我回來了。”

        ……

        那天晚上，老雷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可能是老付的那句“不去回憶，就當它不存在嗎？”令他想起了往事，那件他無論如何也不愿意去回想的往事。

        “小雷，睡了嗎？”老雷小聲地問。

        沒人回應，那應該是睡了吧。

        “怕你沒睡……睡了就好，有些事情真的不想你太早知道，你的媽媽……她去世了，也許你早就猜到了，也許你壓根就不在乎，但說出來還是會舒服一點。”

        “你出生那天，她就走了，你是她留給我最后的禮物，之所以給你取名叫星塵，是因為啊……她喜歡星星，我也是。”

        “橘子……”星塵嘴里喃喃道，似乎是在做夢，至于夢到的是水果還是狗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雷看著天花板傻笑著，“跟她一模一樣，她也愛吃橘子，總是沖我撒嬌讓我多買一些，她說，她的愿望就是可以躺在滿是橘子樹的果園里看星星，想吃了隨手摘一個扔給我，我就會為她扒好，哎，等什么時候你放假了，我帶你去耀光叔的果園逛逛唄，帶上星宇一起，好嗎？”

        老雷轉頭看向星塵，星塵掙著眼迷惑地看著他，“說夢話？不像吧，醒了嗎？你剛剛說帶誰去誰家的果園？”

        “你……什么時候醒的！”

        “剛醒，睡覺比較敏感，有人在旁邊說話就會醒。”

        “那你……都聽到了？”

        “額……似乎只聽到你說什么果園，帶誰去啊？”

        “帶你啊，想去嗎？爸爸在這邊認識一個果農，是爸爸的朋友，有時間帶你去玩，隨便……”

        “偷點水果回來！老雷好機智，那就這周末吧，我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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