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很快也接受了他是自己兒子的事實，他坐在自家天臺上賞月，躺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瞌著瓜子，看著很是自在。

        時簡站在他身后，時鐘也發現了他，“還不睡啊？”

        “睡不著。”

        “呵，信息量侵入我的大腦，睡不著的應該是我。”

        “你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接受唄，兒子侄子都一樣，沒有弟弟，我不也一直拿你當兒子養嘛，現在頂多就是從情義變成義務。”

        “你不懷疑我是在騙你？”

        時鐘頓了頓，直勾勾地看著遠方，“你是嗎？”

        “不是。”

        “那不就得了，”時鐘站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晚安，富二代。”

        時簡愣在原地，心里的石頭徹底放下了，他以為時鐘至少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可他沒想到的是，時鐘是一個生性豁達的人，既然事情發生了，無法改變，那就接受，省去糟心環節，這樣對緩解疼痛有所幫助，只是他不明白的是，時簡究竟想要隱瞞些什么。

        時簡望著月亮，清風微微拂面，“先生，你究竟還想折磨他到什么時候？二十年了，什么罪也該贖完了吧……”

        那里沒有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語什么，似乎是在為時鐘鳴不平，而他口中的先生，指的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一個人。

        也許是時鐘破壞了某種禁忌，失去記憶就是先生對他的懲罰之一。

        而車禍，只是實施懲罰的方式罷了，時簡深知這一點，時鐘曾在一棵樹下對時簡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遲早有一天也會觸碰到它的，屆時你所要付出的代價遠比我要承受的多的多，但即便如此，也還是請你幫助他們。”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時鐘并沒有說出口，事后，他將自己的懷表交給時簡，以一個父親最后的溫柔摸了摸他的頭，笑了。

        之后第二天，他便出了車禍，在他沾血的手邊，是一塊懷表，與他送給時簡的那塊別無二致，可它卻不能與它共鳴。

        這說明，那個先生想要給他機會。

        時簡長舒一口氣，天邊的點點繁星照應著，在時間里，那是記憶，是無法遺忘的人們。

        ……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星塵的臉龐，他有心事，老雷看出來了。

        老雷：“還不睡啊？”

        星塵看著天花板，心不在焉地說，“你跟老魏什么時候串通好的啊？”

        “串通？串通啥？爸爸可不會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哦。”

        “那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也不是說你不能知道，還不到時候，等你再長大些。”

        “其實她要是不在了，你沒必要瞞我，我可以接受。”星塵看向他突然說道。

        老雷呆呆地看著他，“睡吧。”

        “睡不著……要不你給我講個故事？”

        “多大了還聽故事？”老雷嘲諷著。

        “你不是說我在你眼里一直是個小孩嘛。”

        老雷點了點頭，“行，那……講一個小紅帽的故事吧，很久以前，小紅帽去探望奶奶，路上遇到了大灰狼，然后小紅帽就被吃了。”

        星塵看著他，非常無語地笑著。

        “咋了？這不是你小時候最喜歡聽的故事嘛。”

        “這種故事啊，講給狗，狗都不聽啊！”

        老雷笑了，“好啦好啦，那我正經來一個，這個故事，很久以前哦，有一個天文學家，名叫亞里斯奇·本克，他對未來作出假設，如果我能來到未來，那里的一切不會令我驚訝，只會讓我覺得這里還是現在，知道為什么嗎？”

        星塵搖頭，老雷接著說，“按本克本人說，他說……我對未來的一切都是未知的，突然的旅行，未知的目的地，我并不能確定那就是未來，萬一那并不是一個科技發達的世界，是一片被人們毀掉荒漠？我不能接受，所以能讓我接受未知，就是告訴自己，這里還是現在，美好的，還在未來。”

        他的聲音很輕，星塵也很認真地傾聽著。

        “本克認為，按人類現在的發展繼續下去，世界撐不了多久，當資源徹底耗盡后還無法找到可替代資源，那就意味著，世界也將毀滅了。”

        “嗯……太快了。”

        “確實太快了。”

        雷星塵：“老雷同志，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但你已經問了。”

        “穿越……會造成改變嗎？”

        “怎么又問這種問題？我記得……你以前也拉著我問這種問題。”

        “那你記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嗎？”

        “嘶……只要是帶有目的性回到過去的，就不用擔心會改變，好像吧……忘了。”

        “沒錯，你現在還這么認為嗎？”

        老雷點了點頭，“當一個人有了確切的思想時，除非你拿出令他動搖的證據，否則……他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

        “其實……我穿越過。”

        星塵非常認真地說，但這種話配上這種表情，中二氣息拉滿，果不其然，老雷行云流水般進行懷疑發燒的各個流程。

        “不燒啊？人怎么傻掉了？”老雷疑惑道。

        星塵挪開老雷確認自己體溫的大手，“我沒開玩笑，這件事我連星宇都沒說過。”

        老雷：“連他都沒說過啊！那干嘛跟我說？覺得我好騙啊。”

        “不是，我之前跟星宇是不認識的，因為一個東西，我才穿越回去，意外跟他認識的。”也不知為何，星塵迫切想要證明自己。

        “東西？什么東西？拿出來看看。”

        星塵有點賭氣，非常不服地下床走到柜子邊，有一個鐵盒子，解開密碼鎖后，拿出塵封許久的手鏈，老雷看著星塵拿著那串手鏈，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我以為你把它丟了，挺久沒見你帶了。”老雷說。

        “它跟星宇那串是一對，當它們相遇的時候，我就能穿越。”

        “……”老雷正用一種非常敷衍的表情看著他，顯然是不相信。

        星塵：“你……不信嗎？”

        老雷搖著頭說相信，這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

        “我說的是真的！”

        老雷一把將頭埋進被單里，“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睡覺。”說著，他就沒了動靜，他始終還是像個孩子一樣。

        星塵一時語塞，“好吧……睡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這種事怎么想他也不會信的，自己又為什么會提起這種事來，也許……是想要反駁他的觀點？

        不重要了。

        他的手鏈也沒有放回去，揣進口袋里就去睡了，它似乎再次擁有了光澤。

        明天周末，老雷也難得休息，十點半，他們才從床上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而星宇已經晨跑回來了。

        星宇穿了件運動背心和短褲，還帶了條毛巾，倒是第一次見他這種穿扮，自從那天之后，星宇的確變了許多。

        星塵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星宇，這么早啊。”

        “快到午飯時間了，早？”

        “嗯……還是挺想看你睡懶覺的樣子。”

        “可以，明天睡給你看，你不醒我不醒好不好？”

        “不用了。”他困倦地說，而后笑著看著他“但是如果你想的話，我也攔不住你。”

        星宇點了點頭，此時老雷以同樣困倦的精神面貌從房間走了出來，“攔啥攔不住啊？”

        “沒事。”星塵說。

        “哦，”老雷點了點頭，直勾勾地看著桌子上的幾個包子。

        星宇立馬解釋，“看你們起晚了，就隨便買了一點……”

        話沒說完，老雷非常自然地拿起來咬了一口，細細品味后作出評價，“嗯……福記包子鋪，他家的包子不好吃，最好去徐姐的早餐攤，還有……有點涼了，下次晚點買。”

        雷星塵：“你不如早點起？”

        老雷笑了笑，“爸爸做不到。”

        簡單吃過以后，老雷叫他去把那本《死在時間盡頭的小男孩》送回時間書館。

        雷星塵：“下次再說吧，下次順路的時候。”

        老雷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神里看不出好意。

        星塵非常敷衍地狂點頭，“好好好，我去。宇，要不要一起？”

        “我去洗個澡，就不去了。”

        “好吧……”

        星塵回房間找了許久，最后在床底找到了那本書。

        他穿了件格子衫當外套就出門了。

        在此時，那條十字街行人不少，可那家時間書館還是依舊冷清，星塵推門進去，時鐘似乎不在。

        “請回吧，今天不營業。”聲音從書架后傳出，聽起來年齡不大，不像時鐘的。

        他正站在書架邊整理著什么。

        雷星塵：“額……您好，我是來還書的。”

        “還書？”時簡從書架去走了出來，“你搞錯了吧，我們的書從不外借。”

        “哦，是以前……一本叫做《死在時間盡頭的小男孩》的書。”星塵將書遞了過去，非常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這本書借了這么多年，現在才來還。”

        時簡接過書，“沒事，它已經不重要了。”

        接過書的那一刻，時簡的懷表似乎閃了一下，星塵口袋的手鏈似乎與時簡腰間的懷表產生了共鳴，星塵的眼前感到一陣眩暈，瞇了瞇眼，自己竟置身于一片星空之中。

        他的前方有一個人背對著他，看樣子，像極了時鐘，但看起來，他非常孤單。

        他半側過臉看了他一眼，傳起了空靈的聲音，“客人？現在可不是做客的時候。”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沒有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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