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游這個名字對于星塵而言并不陌生，小時候常常會聽老雷提起他。

        那是許久以前的一個盛夏的夜晚，當時老雷坐在自家的院子里，翹著二郎腿，瞇著眼睛右手搖著蒲扇，左手往嘴里塞花生，看著很是悠哉。

        小時的星塵慢步走過去，手里拎著一張小板凳，他坐在老雷的腳邊，父子溫馨的記憶總是值得回憶的。

        “爸爸，你今天好大的興致啊。”此時的星塵七歲，帶著可愛的稚氣。

        老雷笑瞇瞇地說：“小星塵覺得今晚夜色怎么樣啊？”

        “跟平時沒什么區別吧，怎么了？”

        老雷摸了摸他的頭說，“每個人都會有一個重要的夜晚，那天的繁星若塵，似清鏡一般透亮，令人向往。”

        小星塵搖了搖頭，“聽不懂，就是說爸爸眼里的星空跟星塵眼里的星空在今天看來是不一樣的，對嗎？”

        “星空還是一樣的星空，只是在這樣的一天里，爸爸會比較開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今天嘛……猜猜？”

        “嗯……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爸爸的生日，嗯……也不是兒童節，哎呀……想不出來。”

        老雷笑了笑，伸手抓了把花生米給小星塵，星塵捧著手接住，而后一粒一粒往嘴里塞，那是王叔家炒的花生，按老雷自己說的，比肉香。

        “所以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小星塵吧唧著嘴問道。

        “是爸爸以前老師的生日，他是對爸爸來說，很重要的一個引導者。”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嘛……他叫裴游，是天文界有名的教授，一個很偉大的人。”

        “那裴爺爺現在在哪啊？”

        “裴……爺爺……哈哈哈，他雖然是教授，但并不是白發蒼蒼哦，可以叫他叔叔，或者裴教授，但你要是叫他裴爺爺，他大概會抑郁許久吧。”

        “哦……那裴教授現在在哪啊？爸爸為什么不去給他過生日？”

        老雷嘆了口氣說：“他啊……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是死了嗎？”小星塵平靜的問道。

        他這一發問，給老雷搞懵了，“誰……誰告訴你的？”

        “王叔，他說只要有人說一個人去了很遠的地方，那他就是死了。”

        “王順慶！凈教些沒用的。唔……裴教授真的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喜歡自由，所以不常待著，而他現在離開了長川，他終于可以自由自在了。”說到這里，老雷的神情變得柔和，手不自覺地搭在星塵的頭上。

        “小星塵啊，等哪天你有機會接觸到天文這一科目，去哪都好，除了長川。”老雷這樣說。

        可他最后還是來了，他至今不會忘記那個夜晚，月明星稀，伴著蟬鳴，老雷第一次向他提起長川。

        時間回到現在。

        莫林：“就像我之前說的，裴教授不明不白地離開了，有人說裴教授偷竊自己學生的論文，也有人說裴教授是自己離開的，反正這些都是在“長川大學趕走知名天文教授”這一輿論出現后的傳言，而且是從內部傳出來的。”

        這樣的指向性就很明顯了，為了對抗輿論，他們選擇創造新的輿論，并不能確定誰說的是對的，至少這樣，長川不至于太被動。

        祁東：“我并不認為我說的有錯，裴游，身為教授，剽竊自己學生的學術成果，這是無論在哪個學科都是不可原諒的！”

        楊建國站了出來，“這件事早在十幾年前就辟謠了，不過是因為外界的輿論使得幾個沒腦子的學生造出這樣的謠言，后來查明真相后，就把那些學生開除了，我不知道那么久以前的謠言你是哪里看來的，但我希望你明白，任何時候，說話都是要過腦子的。”

        祁東：“楊教授吧，我聽過您，早期也是長川的風云人物，想必那件事您也是見證者。”

        “不，在那之前我已經離開長川了，但對于那件事我也有所耳聞，我雖不知事情全貌，但裴教授為人正直，以他的才能，不可能做出那種令人不恥的事情。”

        祁東：“那您倒是說說，當初他為什么離開？既然不是被趕走，為什么不肯出來澄清？使得長川背上罵名！”

        韓江：“這件事二十多年了，人們差不多也都忘了，但今天你既然要提起，那就再說個清楚吧。”

        在二十年前那件事發生后，就是韓江負責澄清工作，雖然很久沒做這種事了，但他還是很得心應手的。

        韓江端著腔，“小子，認識我嗎？”

        祁東搖了搖頭。

        韓江：“那就記住吧，我叫韓江，同為長川大學數學教授。”

        此時楊建國有點想笑，他們三個人就喜歡互相攀比，在工資方面，姚天翔完勝，在名氣方面，楊建國完勝，在兒子這方面，韓江完勝。

        韓江向后擺了楊建國一眼，而后對臺下的祁東說道：“你是叫……祁東？祁老的孫子是吧，我對你沒太大印象，但我對你爺爺倒是很熟悉，想必你知道的那些都是祁老告訴你的吧。”

        他口中的祁老叫做祁福，是祁東的爺爺，同時也是長川大學哲學系的老教授，祁東選擇哲學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但有傳言說祁福與莫林有著非同一般的關系。

        祁福時常會給莫林一些特殊照顧，那是連親孫子祁東都沒有的待遇，所以祁東對莫林是很厭惡的。

        祁福今年也快七十了，他與莫林的父親莫楠州是好友，忘年交。自從他出事后，祁福總是盡自己所能幫助莫林。

        韓江：“不……當年那件事祁老也是見證者。你剛剛問，他當年為什么離開？這個只有他自己知道，長川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他同時也沒有做對不起長川的事，他是自己離開的。”

        “就算是自己離開的，鬧出了那樣的誤會，連解釋都不愿意嗎？”

        “我們找過他一次，他的確是說過與他無關這樣的話，但他就是這樣的人，做事從不愿意作過多解釋，而之后，就再沒人見過他了。”

        祁東始終不依不撓，可他似乎已經沒什么可說的了，

        韓江：“他的行為我們無權過問，況且……你是哲學系的吧，似乎跟天文八竿子打不著，外界的傳言詆毀的只有天文與長川內部，對長川大學本質上并沒有什么影響，那你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說起這個令人不開心的往事，你想做什么？”

        祁東覺得有些難堪。

        韓江的眼神變得犀利，“還是說你認為，有祁老在，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但他已經不能回頭了，“那那個學生……”

        “夠了！”聲音從臺下傳來，大佬一步步走上臺，帶著王者風范，“我看，就到此為止吧。”祁福這樣說道。

        “爺……爺爺。”祁東低下了頭。

        祁福站在臺上，確有一副作為教授的莊嚴感。

        韓江向他鞠躬，而后退下場去。祁福也向他點了點頭，“坐下。”

        臺下的祁東乖乖地坐下了，但眼中還是有些許不甘。

        祁福咳了兩聲說：“首先呢，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長川大學的校慶，我很開心，可以見證長川已經過了七十年了。然后……我想跟各位道個歉，我這個小孫子啊，從小被我寵壞了，說話經常不看場合，還望各位原諒。鞠躬就算了，畢竟年紀大了，腰不太好，還望諒解。”

        全場寂靜了兩秒，而后，莫林的第一聲掌聲帶動了全場。

        這一下，祁東的臉也黑了下來。

        姚天翔接過話筒：“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吧，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也不浪費大家時間了，直接……開始吧！”

        此話一出，不遠處的身著保安制服的大叔點燃了鞭炮，一陣轟鳴聲起，臺上的大人物也紛紛下場，楊建國松了一口氣，因為演講來得匆忙，他并沒有準備演講稿，祁東這么一搞，直接省去了演講環節。

        這樣想想，還不錯。

        幾位大佬下臺后，祁東也黑著臉離開了，祁福見著他好像是往宿舍去了，但他并沒有理會，或許在他眼里，早就對他失望了吧。

        他在人群中尋找著莫林，祁福看著他笑了笑，莫林也注意到了他，祁福做了一個吃飯的手勢，示意他晚上一起吃頓飯，莫林點了點頭笑了笑。

        人們都喜歡熱鬧，而雷星塵則偷偷離開了，星宇跟了上去。

        肖星宇：“去哪？”

        雷星塵：“隨便走走，一起？”

        “嗯。”

        兩人并肩，沒有方向，只是隨便走走，他們都是對方的方向，也許……

        圖書館三樓的神秘，肖星宇也很好奇，畢竟它在楊建國口中，號稱長川至寶。

        去往圖書館的方向有一條銀杏道，小道兩邊種滿了金燦燦的銀杏，到秋天的時候更具美感，就像，小情人魅人的笑容，令人心悅。

        肖星宇：“你有心事。”

        雷星塵：“有吧……”

        “因為叔叔？”

        “不算吧……星宇，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

        “不會有那一天。”星宇很果斷地說，果斷到星塵都還沒說是哪一天。“無論哪一天，星塵，那一天不會來，我不會離開的。”

        雷星塵：“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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