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菀與菱衛(wèi)眾人在嚴(yán)苛艱辛的訓(xùn)練下，足足撐了一月，才能尋個機(jī)會邁出菱衛(wèi)的門。

        短短一月下來，沐菀清瘦不少，或許是正在長身體的年齡，她就像是抽芽的嫩柳一般，高了幾許，原先只到沈郡胸膛的個頭如今也已堪堪夠到了沈郡的肩膀。

        沐菀站在鏡前打量著自己，鏡中人影模糊，與她記憶中的自己大為不同。她的發(fā)上沒有金釵玉環(huán)，面上也不再涂抹著時興的妝容脂粉，身上也沒了華麗繁復(fù)的衫裙，只有一襲簡樸的勁裝，三千青絲高高束起，露出一雙精致清冽的長眉，惑人漂亮的杏眼丟了往日的綿軟，竟也有幾分肅殺的神態(tài)。

        她執(zhí)起了桌上的長劍，寒光映在她的面上，那股森冷寒涼與她那柔美的仿若芙蓉般的純美之態(tài)交錯著，有幾分出奇的和諧。

        身量好了，四肢也變得極為修長，她原本體弱多病，整日困在深宅中，玲瓏軟和的身軀像是嬌柔的芙蓉一般，沒有半分威懾之力，而此時的她腰肢雖然依舊盈盈一握，卻充滿了力量，被腰封一束，那截細(xì)腰便更顯眼了。

        沐菀可惜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這幾日雖經(jīng)嚴(yán)訓(xùn)，她執(zhí)劍的力氣卻依舊不足，軟劍倒是能舞的酣暢淋漓，若是重劍，這兩只小細(xì)胳膊便要遭殃了。

        沐菀嘆了一口氣，將苦惱丟在腦后，換上一件水綠色的衫裙出了菱衛(wèi)。

        沈郡已經(jīng)候了有一段時日了，他立在不遠(yuǎn)處的一顆榕樹下，闔著眸，斑駁的陽光打在他那張清俊的幾近淡漠的面孔上，將他映的不似凡塵之人。

        沐菀沒有貿(mào)然上前，她凝視著沈郡。

        早在認(rèn)識這個男人之前，她便知道沈郡實(shí)力恐怖，不過那時終究是聽了幾段閑言，站在局外，聽?wèi)蛞话闩杂^了眾人對他的忌憚與吹捧。

        直到入了菱衛(wèi)，見識了那暗無天日的考校，她才知道為何眾人待沈郡都秉持著一股只可遠(yuǎn)觀的距離感。

        這其中不止是人的秉性詫異，將沈郡與眾人徹底隔開，并且深深劃下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的是實(shí)力的差距。今年這批考校之日不乏天資過人之輩，他們聰穎、勤勉，沐菀不止一次的見識過那些人挑燈夜戰(zhàn)，整日劍不離手，可最終得來的不過是一等之評，他們的飄逸若游龍的劍影三招之內(nèi)便被那考校的師傅挑飛了長劍，而那考校的師傅卻是在沈郡手下屢戰(zhàn)屢敗的敗者。

        僅是劍術(shù)這一項(xiàng)，便挫敗了無數(shù)少有英名的天才，遑論弓箭、制毒、輕功……沈郡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般橫在眾人眼前，更可怖的是他如今只有十九歲，這般精絕的天賦，這樣年輕的青年，當(dāng)年創(chuàng)下那驚人記錄時他不過十四歲，如今五年過去，他的實(shí)力如何已經(jīng)沒人能探出深淺。

        “這幾日過的辛苦，我已在金翠閣定了酒席，這會過去時辰正好。”

        沈郡見沐菀走了過來，神色自然的遞給沐菀一個水囊，“宋如意釀的果子酒，知道你今日有空，央了老七托我?guī)Ыo你�！�

        沐菀從那種莫名的情緒中回了神，她釋然的笑了一下，“好不容易在菱衛(wèi)學(xué)了幾套劍術(shù)，若是吃的胖了，舞不動劍，大人可不要嫌棄我丟了面子�！�

        沈郡打量了一下沐菀羸弱的身影，“以你的身量，不必憂慮此事。”

        沐菀微愣，打趣道：“大人這時難道不該說，無論我如何，都會包容？”

        沈郡拉著沐菀的手腕，那雙淡漠的薄唇只吐出了一句話：“慣子如殺子�！�

        沐菀失語，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方才對沈郡生出的崇敬與畢恭畢敬全然消失了。沈郡再驚艷卓絕，再被人譽(yù)為舉世少有的天才也無法改變這位沈大人不解風(fēng)情的本性。

        哪怕這些天沈大人幾乎是將話本上多情公子的舉動全都模仿了一遍，不過無論偽裝的再想象，也無法掩蓋他不解風(fēng)情的本性。

        別的公子送心上人的不是字畫便是脂粉等物，而兢兢業(yè)業(yè)模仿著話本公子言行的沈大人每回送來的都是泥人之類的市井玩物，后來市井上的小玩意沒新意了，便會送些古奧難懂的功法秘訣，或是讓青嵐眼紅不已的毒花毒草。

        在疑惑一段時間后，沐菀也漸漸適應(yīng)了沈郡的這些做派，總之有沈郡這樣養(yǎng)眼清俊絕倫的公子相伴，做任何事都會比旁人來得愉悅幾分。

        沐菀身量好了幾許，身上穿的衫群不合身，沈郡瞧了，拉著沐菀進(jìn)了金翠閣后巷的成衣店。

        成衣店的掌柜問明了來意，在沐菀身上打量了幾下，便讓人引著沐菀到了樓閣上選衣。

        沈郡百無聊賴的在等著，身旁的掌柜一面撥弄著算盤，一面道：“公子真是好福氣，您這妹妹生的真俊，我在這做生意幾十年，還是頭一次見著這么惹眼的小姑娘�！�

        為了做好生意，做買賣的口甜會說話也是常事，這家鋪里的掌柜卻說的極為真誠，發(fā)自肺腑。

        他這鋪?zhàn)永镆瞾磉^不少千嬌百媚的少女，可像今日這姑娘惹眼的，竟找不出半個，細(xì)論起來，這姑娘眉目如畫，皮相雖美，京城里也不乏美貌的，頂惹眼的是這姑娘身上的朗然之氣，若說其他美貌之人是雍容明艷的牡丹，這姑娘便像是青竹，又明媚又朗然。

        “大人，好看嗎？”

        沈郡打量了幾下，“尚可�！�

        掌柜的卻已克制不住贊嘆之情，“豈止是尚可，姑娘穿著這紅衣，當(dāng)真是肌膚如雪，明艷英氣，就是那古畫上的美人兒也沒有您這般打眼的。”

        沐菀好笑，沈郡倒是神色自然的聽完了掌柜的吹噓，除了買下那件之外，給掌柜留了一筆大大的賞銀。

        兩人走過后巷，偶然聽到絲竹之聲，沐菀駐足片刻，沈郡卻皺了皺眉道：“你若喜歡，下回辦差之時，帶你去江南賞一賞那的絲竹之樂。”

        沐菀被勾起了興致，“大人也喜歡聽這些？”

        “畫舫泛游，若無絲竹相伴，自然少了許多雅意。”

        實(shí)際上沈郡對那等靡靡之音并無興致，不過思及那些樂不思蜀的屬下，還有那些口稱雅趣的文人墨客，想到沐菀喜歡翩翩公子，這才有了這句附和。

        “畫舫？只怕大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留戀的是那舞樂的人�！�

        沈郡有些不解，“為何留戀她們？”

        “這便要問大人了。大人若不是親眼目睹，又怎么能有這幾句感嘆。”

        沈郡覺察到沐菀不快，誠實(shí)道：“是從顧離那里聽來罷了。那些人弱不禁風(fēng)，不通筆墨，亦不懂武藝，有何使人流連的本錢�！�

        沐菀的笑僵在嘴唇，想到了初見沈郡時，從他口中得到了‘粗鄙’二字的評價，是了沈大人的喜好是不能用尋常人的眼光去衡量的，與其擔(dān)心沈大人與別的女子糾纏不清，不如多擔(dān)心一下，如何讓沈大人知些人情世故，不至于遭盡世上所有的女子厭棄。

        兩人進(jìn)了金翠閣時，定好的隔間已被占了去，好在沈郡算是�？停瑳]有為難人的意思，小二殷勤備至的挑了一個臨窗的座，兩人都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沒有多言便坐下了。

        剛上一道菜，忽聽一道粗獷的聲音道：“世風(fēng)日下啊，京城里的風(fēng)氣竟然這樣敗壞了，竟然這般不遮不掩的穩(wěn)坐在這堂前。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兒，竟然這樣不知禮義廉恥。”

        “客官，你這話也就有失偏頗了，這世上這么多女子，有安靜嫻雅的淑女，自然也有干練靈巧的女商販，再者如今京里的菱衛(wèi)營里都是颯爽能干的女侍衛(wèi)。”

        “不過是嘩眾取寵罷了，女子能什么大用，那些整日拋頭露面的，不過是不守婦道罷了�！�

        沐菀聞言看了過去，只見一個身形壯碩的中年男子桌上擺了一壺酒，正神色不善的盯著自己。

        沈郡瞥了一眼那中年男子，擋住他的視線，“壯士這般守規(guī)矩，竟連三歲小兒明了之理都含糊不清？”

        “你這個無禮的黃口小兒，老夫邊關(guān)征戰(zhàn)數(shù)十載，豈是你一個做派不正的紈绔可以指責(zé)的？你與這姑娘面容沒有半分相似之處，觀你們二人作態(tài)，不似夫妻，卻在身無仆婦的情形下私會，真是傷風(fēng)敗俗！”

        小二知曉沈郡的身份，忙上前勸解道：“這位客官遠(yuǎn)道而來，許是不解京里的風(fēng)俗，菱衛(wèi)之名早名滿京城，大人們處理公差，探案理事若是忌諱男女大防，怎能護(hù)衛(wèi)百姓？”

        小二此言一出，周圍人紛紛贊同。

        菱衛(wèi)這些時日的確處理了不少婦人之間的糾紛，甚至還理清了幾樁冤假錯案，這些時日大家早就銘記于心，既承了菱衛(wèi)的恩情，他們自然不會為了一個邊野之人的狂言得罪菱衛(wèi)。

        中年男子氣的一把灑落了桌前的酒，憤然離席，“當(dāng)真是被鬼迷了心竅，將這些個不守婦道之人捧上高位，為些沽名釣譽(yù)之輩唐突老將，我看你們能猖狂到何時！”

        沐菀搖了搖頭，無言以對。

        “胡言亂語罷了，不必上心�！�

        沐菀抿著唇，看著那人怒氣沖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里像是壓上幾朵濃密的烏云似的。

        這人的樣貌似乎與二兄有幾分相似，還有他口中動輒提出的‘邊關(guān)’讓她不得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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