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卑躬屈膝
八位在樓主面前如履薄冰,實則在摘花樓內手握大權的院長走出那座氣勢恢宏的大廳,不約而同的長出一口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對方與自己一般無二的神態動作,不由得露出一個同病相憐的苦笑,緊繃的身體也都放松了下來。
映花院院長杜二娘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有一手堪稱鬼斧神工的易容術,曾經易容成京城派往蜀州巴中縣的新任縣令,鳩占鵲巢的當了半年多的縣令大老爺,毫無一絲破綻,而那位真正的縣令,剛一進蜀州地界便神秘失蹤,至今仍是刑部案牘中的一樁無頭冤案。
杜二娘生的一雙狐媚桃花眼,加上略有些厚的紅唇,微微上翹的嘴角,即便已經年過三十,仍然風情萬種,尋常定力較差的男子,被她瞥上一眼,便要失魂落魄好久。
去年杜二娘偶得一本江湖中極為罕見的媚術秘籍,如獲至寶,她本身習武天賦很差,跟千里之外的某個武學天負的廚子不分伯仲,但修習各種旁門左道確是天賦異稟,易容術,機關術,奇門遁甲,摸金定穴,看相測字,天氣預報,修習起來的進度那叫一個一日千里,比起被抽了一鞭子的野驢,也不遑多讓。
修習了大半年媚術的杜二娘,不經意的舉手投足之間散發著對男人致命的誘惑,她瞥了一眼沈笠,似笑非笑,玩味眼神的說道:“沈大頭,樓主剛才說的那些話,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涂?”
腦袋與肩膀比例快成夸張的一比一,從小被人喊作沈大頭的沈笠,沒好氣的說道:“你們在樓主面前特娘的一個個跟個縮頭烏龜似的,憑啥讓我當這個出頭鳥?甄德邦這次翻車,內里的彎彎繞繞,我就不信你們心里不清楚!”
杜二娘掩嘴輕笑,笑容間媚眼如絲,直看的另外幾位院長口干舌燥,心里暗罵妖精。
唯有沈大頭這位不近女色,年近四十仍然童貞猶在的探花院長,能無視杜二娘這堪比頂級春藥“我愛一條柴”的狐媚笑容。
八大院中武力最高的護花院院長袁魁粗聲粗氣的說道:“沈大腦袋你別整特娘的賣關子,我老袁粗人一個,那些個勾心斗角的彎彎繞繞,老袁不懂,你快說來聽聽!”
專司密諜滲透、情報收集的飛花院長劉承弼苦笑一聲,艱難的將視線從杜二娘身上移開,他說道:“根據我們得來的情報,皇帝對甄德邦極其信任,兩人私交甚篤,可是這大武朝卻并非皇帝的一言堂!
袁魁詫異的問道:“都特娘的當皇帝了,咋還說話不好使?那這皇帝當來有個卵的意思!”
劉承弼瞥了一眼壯碩如牛的袁魁,暗罵一聲粗鄙的武夫,才緩聲道:“因為這皇帝武弘德,算是個明君,既然是明君,就更得依律辦事,武朝依法治國,萬事皆有法度,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不講理,更不能不講法,否則百官上行下效,這武朝百姓的平靜生活,就將不復存在了,輕則,民怨四起,重則,傷及國運。你說,為了一個甄德邦,賭上一國百姓與國運,值是不值?”
袁魁不解道:“不是說這是個很明顯的做局?我一個粗鄙的武夫都能看出來,何況朝堂上那些自詡聰明的讀書人?”
眾人心中暗笑,這家伙還頗有自知之明。
劉承弼看了一眼沈笠,眼神示意他來解釋。
沈笠輕咳一聲,解釋道:“問題就在于這個局做的雖然糙了些,但于細微處卻天衣無縫,讓人即便知道這是個局,卻找不到破局點,說直白些,就是你根本沒有證據能證明甄德邦的清白。這位做局之人,手段簡單粗暴,卻直指人心,他不會給皇帝尋找破局點的時間的,如我所料不差,最多三天,便要逼著武弘德下旨結案了。”
袁魁恍然大悟,再次問道:“那這甄德邦豈不是死定了?可惜了這么一位難得的好官了!”
沈笠搖了搖頭:“應該不至于,根據情報分析,這做局之人應該是右相林伯南,此人善于審時度勢,知進退,既然已達到目的,便不會將武弘德逼得太狠,否則帝王一怒,他如何承受的起?甄德邦左相之位肯定是要摘掉的,估計也就是罷官抄家,幾年后待時過境遷,再找機會重新啟用便是!
眾人聽聞此話,皆點頭稱是,包括袁魁,都一臉信服的表情,讓沈笠心中不由得暗自暢快不已。
卻說我們的甄大公子,這些日子殫精竭慮,也找不到破局的辦法,無奈之下,只好厚著臉皮挨家挨戶的拜訪那些他從來都不曾放在眼里的各部官員。
有些官員肯耐著性子接待這位身世顯赫的甄家公子,陪他在堂內說些毫無營養的廢話,但當甄蒙一提到甄德邦一事,便立即找個敷衍的理由端茶送客,毫不拖泥帶水。
有些官員則聽聞甄大公子持拜帖上門,直接大門緊閉,拒不見客,讓甄蒙嘗到了二十多年來從未嘗過的閉門羹的滋味。
就連曾經的好友趙勛,都一樣閉門不見,而李滿堂,則更是讓甄蒙體驗了一把什么叫世態炎涼,人心不古。
當甄蒙坐在吏部尚書府的待客廳,等了許久才見到李滿堂施施然從內堂走出,還不等甄蒙開口說話,李滿堂便笑吟吟的開口道:“喲,這不是甄大公子嗎,不是老弟說你,甄相如今這般田地了,你還有閑心四處閑逛,莫非是來邀我去青樓喝花酒的?先說好啊,本公子可沒時間陪你,今晚林公子約我鼎盛樓喝花酒,鼎盛樓你也去過,相比之下青樓教坊司這些的,真是無趣至極!
甄蒙心頭如一盆涼水潑下,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多年以來最為要好的朋友,如今卻突然換了一副嘴臉,陌生的讓他感到戰栗。
自家老爹還沒倒呢,他便如此迫不及待的抱上了右相府的大腿!
甄蒙心知肚明,自家黑臉漢怕是難逃此劫了,否則以李滿堂狡猾的性子,斷不能此時便倒戈相向。
甄蒙一顆心如墜谷底,他強自扯出一個笑容:“滿堂這是做什么,你我兄弟可有過什么嫌隙?若是我之前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滿堂你心胸寬廣,莫要與我計較,你不是喜歡二鍋頭嗎?回頭我便把釀造工藝抄錄一份給你,算是賠罪,可好?”
李滿堂聞言雙眼一亮,如今神仙醉生意火爆,在富人圈子里打響了名頭,京城別的不敢說,身家百萬的有錢人多如牛毛,神仙醉每日只能供應三百壇,根本無法滿足那些有錢有權人的需求,F在一壇一斤裝的普通瓷瓶二鍋頭,都炒到三百兩的高價了,卻依然供不應求。加上這些時日甄蒙根本無心神仙醉的生意,店鋪已經快斷貨了,全靠前些日子的庫存支撐。若是自己真能得到釀造工藝,那自己在林毅眼中的地位,定能扶搖直上,甚至還能入了林伯南的法眼!
他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云淡風輕的說道:“猛哥這是什么話,你我兄弟一場,我豈能白要你的工藝配方?這樣吧,我出一百兩,買斷你的釀造工藝,你要保證從此后不再有第三人獲得此工藝配方,如何?”
甄蒙心頭怒不可遏,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強忍怒氣答道:“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李滿堂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說來聽聽!
“今晚鼎盛樓,你帶我去,我要見林毅,過了今晚,明日便將釀造工藝抄錄與你!
李滿堂有些猶豫,沉吟了一會,像是想通了什么關節,點頭答應下來。
鼎盛樓最大的包房“紫氣東來”里,林毅正在與一眾公子哥飲酒作樂,他看起來心情很好,市面上千金難求的二鍋頭,此刻擺滿了桌子,一眾男女眾星捧月般將他圍繞在中間,各種奉承話不要錢般脫口而出,讓林毅更加躊躇滿志。
上次在教坊司被甄蒙甩了一巴掌的楊胖子,今日也應邀在列,剛一進樓他便被鼎盛樓的手筆震撼的不輕,一個小小從五品官員的侄子,從來不曾見識過如此豪華奢靡的頂級銷金窟,以他那匱乏到可憐的見識,睡一晚教坊司花魁便是他能想象到的極限了。
楊胖子一臉諂媚的舉杯敬酒:“林公子,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恭喜林公子即將除去心頭大患!”
林毅一臉不悅的望了楊胖子一眼,這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說的那叫什么話,我林毅把那個甄蒙當成心腹大患?他也配?
但是林大公子今日心情好,倒也沒有與那胖子一般計較,敷衍的舉杯淺淺的抿了一口。
楊胖子看到林毅如此賞臉,更是激動不已,一口便將足足一兩的杯中酒飲盡,嗆的他涕淚橫流,他趕忙轉過身,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心中咋舌,這酒真特娘帶勁。∵@一兩怕不是得幾十兩銀子下了肚?
林毅沒有搭理這個上不得臺面的胖子,自顧自的與身旁美貌女子調笑,言語間雙手毫不客氣,輕揉細捻,弄的身旁女子嬌*喘連連。
就在此時,包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李滿堂帶著甄蒙出現在門口。
眾人停止手上動作,齊齊望向門口,確切的說,是望向甄蒙,眼神中透露著好奇、玩味。
甄蒙一進門便將目光鎖定在了林毅身上,徑直向他走去。
林毅坐在桌前,不動如山,手上動作不僅沒有停,反而還加重了幾分,引的身旁女子發出一聲旖旎嚶嚀。
甄蒙走到桌前,神色掙扎片刻,終于還是彎下了腰,深深一揖,說道:“林公子,在下不請自來,實是有事相求,往林公子看在一同做生意的情分上,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盡!”
林毅輕笑一聲,心情舒坦極了,他眼皮也不抬,不緊不慢的說道:“甄大公子何出此言啊?令尊是堂堂左相,尚在家父之上,甄大人都辦不到的事,在下一介白衣,又能幫到甄公子什么呢?”
甄蒙暗自咬牙,強忍內心的屈辱與怒火,姿態再放低幾分,輕聲說道:“家父含冤,如今仍然昏迷不醒,在下只求林公子能在林相面前替家父美言幾句,保住家父一命,從此后在下唯林公子馬首是瞻!
林毅哈哈大笑,笑聲暢快至極,好半晌才止住笑,輕輕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抬頭看著仍然彎腰作揖的甄蒙,說道:“唯我馬首是瞻?甄公子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可不敢使喚甄公子,怕再一次被甄公子開瓢!”
甄蒙深吸一口氣,伸手提起桌上一個空酒壇,二話不說便砸在自己頭上,只聽嘩啦一聲,酒壇粉碎,甄蒙頭上瞬間便鮮血涌出。
林毅被甄蒙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縮,待反應過來,暗罵自己表現的過于不堪,他臉色陰沉道:“這就完事了?”
甄蒙聞言,再次提起一個酒壇,砸在自己頭上。
林毅瞇了瞇眼:“不夠!”
嘩啦一聲,第三個酒壇破碎。
林毅:“還不夠!”
嘩啦一聲。
“還不夠!”
嘩啦!
“還...”
嘩啦!
足足六個實打實的瓷壇,結結實實的砸在甄蒙的頭上,此刻甄蒙已是鮮血淋漓,雙眼被糊上一層血紅,他抹去眼皮上的血水,雙眼發黑,強忍著眩暈問道:“林公子,可解氣了?”
林毅被甄蒙驚的說不出話來,他這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哪里見過此等狠人?心下有些畏懼了,生怕甄蒙逼急了發起瘋來,給自己來上這么一瓢。
他定了定神,強自鎮定道:“你我之前恩怨算是扯平,我也不再為難你,你爹的事,朝廷自有法度,莫說是我,就連我爹都干預不了刑部裁決,我勸你莫要白費力氣了,有這個時間,不如想想以后的路該怎么走,言盡于此,不送!”
甄蒙雙拳緊握,強忍著沒有發作,他冷冷的環顧四周,眼神從在場之人臉上一一劃過,每一個被他視線掃過的人都像是被一頭兇神惡煞的野獸盯住,渾身難受。
甄蒙視線最終定格在李滿堂臉上,盯了半天,盯的李滿堂內心發毛,雙腿發軟。
最終,甄蒙沒有再說什么,搖搖晃晃的離開鼎盛樓,留下一路觸目驚心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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