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鄭九恩的春天
當鄭九恩發覺門外是甄蒙時,趕緊收斂氣機,一臉歉意的望著甄蒙,欲言又止。
甄蒙背后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他強作若無其事的給鄭九恩一個安撫的眼神,手里拎著一壇酒走進了房間。
蘇瑾與霜兒跟在甄蒙身后,笑嘻嘻的走進房間,似乎并未感覺到剛才那股恐怖氣息。
蘇瑾坐在楊驚鴻左手邊,霜兒依次而坐,甄蒙則走到鄭九恩右手邊坐下,偏過頭去偷偷問道:“鄭叔,啥情況?我剛才差點嚇死!”
鄭九恩老臉一紅,喏喏的說不出話來,甄蒙眼珠一轉,悄悄問道:“鄭叔,可是看上這位楊媽媽了?”
鄭九恩一驚,下意識便要伸手去捂甄蒙的嘴,卻被甄蒙在桌子下面偷偷攔住,只聽甄蒙繼續道:“叔,不用不好意思,窈窕淑女,女子好逑,沒啥見不得人的。只要你不嫌棄她的出身,我和蘇瑾支持你!”
鄭九恩心中一暖,悄聲道:“我一個閹人哪里有資格嫌棄別人?我了解過她的生平,回頭與你細說,你幫我參謀參謀,可好?”
甄蒙在其余三人看不到的角度,用手比了個OK,嘴上應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這個奇怪的手勢看的鄭九恩疑惑不已,但也沒打算深究。
又過了片刻,酒樓食客都走干凈了,甄德邦與儲秀這才上樓,與眾人歡聚一堂。
楊驚鴻初時還有些拘謹,畢竟面前坐著的,可是曾經的二品大員,自己身份卑賤,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直到蘇瑾與儲秀主動打開話題并頻頻敬酒,楊驚鴻才慢慢融入其中。
一場酒喝至深夜。
酒是普通的五糧液,并非喝完斷片的醉生夢死。
因為甄蒙要為鄭九恩造勢,便不能讓楊驚鴻醒來后斷片。
甄家人不知什么時候養成了一個傳統,那就是每逢喝酒必然喝到嗨。
今日也不例外,鄭九恩第一次沒有用內力逼出體內酒精,于是跟著甄家一眾酒蒙子一起喝嗨了,他酡紅著臉,醉醺醺的給眾人表演隔空攝物,遠程倒酒,盡顯宗師風范。
在甄蒙與蘇瑾的合力攛掇下,鄭九恩還紅著臉抱起楊驚鴻從窗口一掠而出,扶搖直上,讓楊驚鴻過了一把九天仙女的癮。
她的雙臂下意識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他陶醉在她香軟甜糯的笑聲與體香中,他甚至想就這樣一直飛下去,飛到時間的盡頭。
直到察覺懷中女子不住的打著冷戰,他才驚醒,楊驚鴻并無修為在身,無法抵抗高空的寒風,只得遺憾的往回飛掠。
只是借機偷偷抱緊了懷中嬌軟的身軀。
美滋滋。
兩人回來時,正趕上甄蒙豪氣干云,抱著自制的吉他扯著嗓子吼著《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鄭九恩擊掌相和,甄德邦咧著嘴高高豎起大拇指,高呼:“吾兒大才!”
楊驚鴻和蘇瑾、儲秀則抱作一團,一邊喝彩一邊繼續喝酒,霜兒酒量最差,已經趴在桌子上說夢話了。
眾人皆不知,在雅間門外,站著武弘德與三品宗師太監韓非。
鄭九恩今日徹底放飛自我,已經嗨到難以自抑,對周圍的感知沒有那么靈敏,再加上武弘德本身就是四品武夫,刻意收斂氣機之下,沒有被發現也是正常。
今日食戟酒樓開業大喜,武弘德卻不便光明正大的來賀,只能等到夜深人靜時再來。
這皇帝當的,委實有些憋屈。
本想來了直接進屋,卻不料聽到里面甄蒙那破鑼般的嗓子,武弘德一樂,這臭小子唱的啥玩意兒啊,回頭得好好嘲笑嘲笑他。
可細細聽其中唱詞,卻發現其詞氣勢豪邁,感情奔放,聽得人酣暢淋漓,驚心動魄。
他從中聽出了桀驁不馴,卻沒聽出隱藏極深的不甘。
武弘德轉頭問新晉貼身太監韓非:“此詩如何?”
韓非恭敬的上前一步,低聲道:“千古才情,無出其右者。”
武弘德笑著指了指韓非:“馬屁精!”
說完轉身下樓,韓非一愣,連忙快步跟上,小聲問道:“陛下,不進去了嗎?”
武弘德笑道:“不進去了,省的擾了他們的雅興。明日再來!”
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楊驚鴻是在第二天天光大亮后才睡醒的。
她一臉迷茫的睜開眼,腦子有點糊涂,片刻后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衣衫完整的躺在教坊司自己專屬的小院,這才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她努力的回想昨夜發生的事,只記得自己當了一回九天玄女,在天上飛來飛去,還曾躺在一個溫暖寬廣的懷里,那個人...是鄭先生?
楊驚鴻臉蛋微微泛紅,暗罵自己一聲不知羞,一把年紀的老女人了,還跟個小姑娘一般,險些動了心。
她站起身洗漱一番,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那個素面朝天的清秀臉龐,心中暗嘆一聲,開始往上涂抹自己最厭惡的濃妝。
從進入教坊司的那天起,她便一直以濃妝示人,這么多年來,除了蘇瑾外竟然沒有一個人見過她濃重的脂粉下那張稱得上沉魚落雁的臉龐。
畫好妝,穿上一件俗艷的大紅色衣袍,微微調整了一下表情,深吸一口氣,便夸張的扭動著腰肢往前樓而去。
這邊廂,甄家眾人在酒醒后,便各忙各的,井然有序。
只有鄭九恩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甄蒙看在眼里,眼珠一轉,走過去摟著鄭九恩的肩膀,笑瞇瞇的小聲問道:“叔,是不是想小嬸子了?”
鄭九恩面色一紅,結結巴巴道:“哪...哪有!我是在想事情...”
甄蒙心里翻了個白眼,嘴上說道:“叔你要是不想她,當我沒問啊,那我可就不管了,本來都給你想好主意了...”
說完作勢便要走,卻發現自己猶如陷入泥濘沼澤,絲毫動彈不得。
甄蒙哭笑不得,這鄭叔,二品宗師的氣機讓你用來攔路可還行?
臉皮薄到這份上,跟楊媽媽根本不是一個段位啊!
將來娶回家怕也是一個妻管嚴。
誒?為什么要說也?
甄蒙搖搖頭,附到鄭九恩耳邊,如此這般一番。
鄭九恩聽的雙眼圓睜,精光大冒,不時還倒吸一口冷氣,看甄蒙的眼神越發的詭異。
燈火初上,教坊司依舊生意冷清。
楊驚鴻站在門口,百無聊賴的嗑著瓜子,看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人群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那位身著錦袍,斜眼偷偷撇向這邊的,好像是御史臺一位以清廉正直自居的主簿大人,最喜鴛鴦戲水。
停在對面的那輛沒有標識的馬車,似乎是兵部某員外郎,鐘情于教坊司另一紅牌李紅袖多年,隔三差五的便要來上一回,他那點微薄的俸祿,怕是多半都進了教坊司的錢囊之中。
喲,這幾位結伴同行為首的的,功曹參軍家的外甥嘛!
平日里趾高氣揚的,一進教坊司便頤氣指使,今日怎的連光明正大看一眼都不敢了?
楊驚鴻心中冷笑一聲,她昨夜在甄家酒樓,便已從甄蒙口中知曉近些日子京城的暗潮涌動,她也樂得清閑,畢竟自己只是代禮部打理教坊司,生意好壞與己何干?
楊驚鴻輕搖團扇,轉過身就要回到樓里,畢竟樓內還有不少商賈巨富,沒了那些達官顯貴,這些精明到骨子里的生意人反而玩的更暢快,也更愿意將大把的銀錢撒在教坊司這座名滿京華的銷金窟中。
“楊姑娘!”
身后忽然傳來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
楊驚鴻詫異回頭,看到昨天認識的那位鄭先生正站在路邊,目光緊緊盯在自己...屁股上?
她不禁心中羞惱,本以為鄭先生是位難得的正人君子,沒想到跟那些中年色胚沒啥兩樣。
鄭九恩回過神來,眼神戀戀不舍的從楊驚鴻翹臀上移開,上前幾步,站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臺階下首,抬頭一看,甚是雄偉,忙不迭又趕緊再上兩階,這才與楊驚鴻齊平。
他眼神飄忽,不敢與她對視,小聲說道:“楊姑娘,我今日冒昧前來,是為了給你送幾樣特殊的東西。”
楊驚鴻好奇道:“鄭先生,是什么東西值當你親自跑這一趟?”
鄭九恩舉起手中一直提著的食盒:“是幾種有特殊功效的菜品,具體作用可否進去詳談?”
楊驚鴻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點頭:“鄭先生請隨我來。”
圓月高懸,鄭九恩離開了教坊司。
楊驚鴻站在三樓,透過窗戶看著鄭九恩離去的背影,映襯在街上星星點點的燈火中,沒來由的想起了在食戟酒樓包間里的那首詞。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心中有些迷茫,這些年迎來送往,可謂閱人無數,所以她一眼便看出這位鄭先生對自己有意。
要說這位鄭先生,儀表堂堂,學識淵博,一身修為在她眼中更是深不可測,她猶記得昨晚那扶搖直上,幾欲乘風歸去的酣暢淋漓,還有那深埋心中不愿承認的溫暖胸膛。
這般風流人物在這個年紀,不說兒孫滿堂,至少也該成家了。
可為何鄭先生至今仍未婚配?
自己一個嫁過人的風塵女子,又如何配得上他?
楊驚鴻自嘲一笑,自己一個人老珠黃的殘花敗柳,下半生注定孤苦無依,想這些有的沒的干嘛?總不能像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那般,嫁一個順心意的夫君吧?
她望著那道背影,漸漸有些癡了。
鄭九恩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夜色中的那刻,他忽然停下腳步,扭頭回望教坊司。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錯。
那猶如實質的灼灼目光讓楊驚鴻心頭一慌,連忙關上了窗子,轉過身捧著小鹿亂撞的飽滿胸膛,心亂如麻。
而這位全天下屈指可數的二品高手,忽然間快樂的像個被家長獎勵了糖果的孩子,帶著一臉蕩漾的笑容,深深的看了那扇隱隱映出一道婀娜身影的窗戶,轉過身腳步輕盈。
回想起吃完他帶來的特殊料理,燭光下楊驚鴻綻放的那令他心旌搖蕩的燦爛笑容,鄭九恩毫不懷疑,此生除了陛下與甄家,又多了一個值得自己守護的人。
興之所起,他口中哼著從甄蒙處學來的怪異小調:“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
而后實在抑制不住心中歡愉,干脆身形一震,拔地而起,腳踏屋檐再次借力,如大鵬展翅般急速掠向空中。
夏夜的風溫暖濕潤,吹拂在鄭九恩臉上,像是楊姑娘那青蔥玉指輕輕拂過。
他豪情滿懷,一腔洶涌澎湃不吐不快,不由張嘴發出一聲酣暢淋漓的長嘯。
聲動整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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