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雨連綿，厚厚烏云之下，巨大鐘樓仿佛掩著披風，與墻上掛著的鐘每分發出咔噠的聲音，忽遠忽近。就在這巴掌大的室內，他熬了許久，似乎被時間迷幻住了，只得在一個問題上盤旋又盤旋。瑞爾走出房間，去找了米婭。

        “能一起出去走走嗎？”

        她放下手中的資料，想了片刻后，“好。”

        “你應該還有要忙的事吧？還是改天吧。”

        “一起走走也是要忙的事。”

        他們各自惦記著自我心中的事情，出門時忘了帶傘。因為一些緣故，街上沒什么年輕人，這條街道，這座城市也就沒什么年輕的活力，也幾乎望不到什么行人，汽車也成罕見的異獸，遇見所有東西時，都會抹上一層霧，向無人之地消失，什么都在消失，汽車，雨傘，房檐角的雨滴除我們倆以外。

        先前是無話語的，各自搜索。忽然瑞爾想到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想到自己的軀體被炸到粉碎，尸骨無存，想到自己躺在荒野，一座破破爛爛的城鎮，無人記得，大家只會知道有一幫壯士，做了壯烈的事情，可是今天，他走在陰雨綿綿的大街上，感到一股強烈的心痛，迎接他們的只是一場讓骨頭發霉的雨，誰會知道哪個地方打贏了什么戰斗，作出了什么犧牲，如果他如愿在那時死去，這里卻不像他以為的那樣，為他精神掩痛高歌。他所記得的每一次經歷，到最后都是一場負重，他要記得他們，抱著拯救的心。

        每一次自我恨惡，都像是逢場作戲。這么做，就是對的嗎？我們都需要一個人來為我們作證，我們云下的人，在風起之地，看云流向東西，心中因無法作出真正感慨而悶痛，只有和另一個人感同才令身心舒緩些，意志或堅定些。

        “你怎么加入正規軍了？”

        瑞爾一時不知道怎么作答。

        一段沉默后，“因為你”沒說出口，他覺得幼稚，而且尤其自私。

        “你怎么還成情報局局長了？”他問。

        “因為國家需要我。”她回答。

        “我釋懷不了父親被殺那天，我心中，他背影所流露的軟弱。”

        “可他并不弱軟，”瑞爾說，“他只是……沒有武器反抗。”

        “反抗是需要代價的，所以我們情報局的工作，就是降低代價。”

        瑞爾說不上來，就不再繼續了。

        她深吸一口氣，“我想為我以前的魯莽向你道歉，我不該說你是禍害的。”

        瑞爾顯出驚訝，“我……”

        “就像刀子對吧？我說得太過了，完全沒有顧忌，直到后來，才心有愧疚，就像結痂一樣越結越厚，撕開時，卻連著全身一塊痛。我就會想起，那個弱不禁風的自己。”

        “所以，我很抱歉。我希望你能夠釋懷。”

        他又驚又喜，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那個在戰場上中彈又倒下，一遍一遍重受著痛苦的人，居然是瑞爾。

        此刻一輛派員車停靠著發放食物，一邊喇叭里在喊著動員的口號，風雨中一群學生圍觀著兩個站在臺上演講的學生，大喊著：同學們！我們的風雨是狂風暴雨，要遠比現實大得多！我們要用我們的雙手，去親手澆灌我們的土地，注入大海的不是人民的眼淚，注定是敵人的血水！

        米婭對著他說：“我們需要你的幫助，瑞爾。”

        “德克薩入侵我們只是個幌子，他們的目的是掀起整個人類的戰爭，要作世界的霸主。我們正逐漸收復失去的土地，一方面是因為我們應付的敵人數量很少，另一方面我們沒有遇到抗爭初期所出現的異變者。這說明他們正在有層次地撤退。”

        “如果你有異變者的能力，就請拯救你的家園吧。”

        “我……”

        “你的理想是什么？難道眼睜睜看著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民被蹂躪嗎？”

        “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做……我只是，無法死去，可我……”

        “我們專項組會對你展開測試調查的。希望你能配合。你是我們的全部希望了。”

        ……

        “你是何時有這能力的呢？”

        “我不知道。”

        體測，飲食，智力，身體結構……都與常人無異，唯獨自愈能力很強。

        “怎樣，有什么特別的發現嗎？”

        “沒有，除了他的自愈能力以為，沒有什么發現，而他擁有異變者般的自愈能力的原因，也還是個迷。”

        “看來，我們得成立一支特別行動隊了。”

        “你的意思是？”

        “抓一個異變者。”

        “此前我們已經掌握了敵人的動向，只需要在異變者出現最頻繁的戰區設下埋伏點……或許，就有可能……”

        “天啊，你這是在賭啊……”

        “我們此刻的命都在與明天作賭，既然如此，為何不全力去搏？待德克薩向瓦隆宣戰，就是我們的機會。”

        ……

        瑞爾坐在床沿，觀望外面的天，他此刻尤其想知道雨后的太陽是否會掩著一塊薄紗，像女人的臉蛋一樣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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