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遙遠的化身
父親被派往邊疆時，他多希望邊疆是個如家鄉美麗的地方。
瑞爾缺失母愛，沒有來自母親的活力，他的頭上像是有一朵陰郁的云，終日不能笑出其他小伙伴那樣的燦爛。但他誠心誠意地祝福每個他所遇見的人，將這種愛意視作他的使命。
“也許有那么個地方會是你喜歡的，”神父說：“而且每個善良的人在以后都會去到那兒�！�
“那是個什么樣的地方？”瑞爾問道。
“嗯……你看到庭院里的那個槐樹了嗎？
那里有著枝干上懸著紫藤蘿的槐樹，紫藤蘿晶瑩剔透，槐樹有觸云之勢，雄渾如世界的塔柱�！�
瑞爾吸一口氣，神父：“它身上住滿了小居民，會說‘早泥’的松鼠，會跳古典舞的團雀，”瑞爾跟著笑起來，“哦，如果你站在樹下一定會很熱鬧的，‘泥早，泥早啊’！”
“不是‘早泥’嗎？”
“說快了都一樣。它們很熱情的。
除此外，還有許多神奇鮮艷的事物。忘憂花的香，長著常春藤做成的角的駝鹿……各種各樣的奇珍異獸，簡直世外桃源那樣�！�
“你去過那里嗎？”
“不，孩子。但我以后會去的，你也是，這是成年人要進行的修行，只針對善良的人。”
他把燈關上，“睡覺吧孩子，艾爾在那兒放了一盞許愿池，睡著的人才能夢見，清醒后你許的愿望就能實現�！�
“晚安，神父�！�
“晚安�！�
神父把教經里的傳說故事講得生趣，也許不是神父講的，而是神父內心的孩子在講。
……
“給，”格溫遞給他一根黃瓜。
他們在偷菜時，瑞爾站在這看著；他們用石子嚇公雞時，瑞爾站在這看著；他們偷街坊家曬的魚干時，瑞爾站在這看著。
格溫接著說：“放心吧，這是我家地里摘的�！�
瑞爾謝絕了，“不是心怡的黃瓜�！�
“你說什么？不過算了�！�
“喂，格溫姐姐�！�
“嗯？”
“能不能別帶他們做這種事了�！�
“為什么？”
“唔……”
“啊，你參與不進來是吧？那我們來玩惡龍勇士吧，我就是惡龍！你們要負責擊敗我！”
“喔！格溫是惡龍！”地里一聲呼叫。
“快跑吧瑞爾，給你三秒。”
瑞爾灰溜溜的跑了。
盡管如此，瑞爾大部分時間和格溫在一起，她教他識字，畫畫。
在閑暇之時，就互編花環相送。
不過，格溫的臉上時常掛著淚痕。
“你姐姐在家嗎？”瑞爾問她的弟弟。
“在。你找她干嘛？”
到她家門口時，就聽見屋里的打罵聲。格溫哭倒在地。她上學的權利被繁重的家務剝奪，酗酒的父親重男輕女，母親漠然無視。她只有一個她愛的弟弟，而瑞爾就像她的弟弟一樣。
瑞爾聽不懂臟話，可他聽得到情緒，他聽到格溫的哭聲，聽到父親話音里的激昂尖兇，也流了眼淚。
格溫哭得失聲，她乞求父親別再用皮帶鞭打她，已經無了力氣。
瑞爾就站在陰濕的門口，目睹了昏暗屋子內發生的一切。
久久以來，他對自己那時的無作為感到痛心，羞愧難當和自責。
他看著自己站在原地哭，悄悄地用手抹眼淚。
這么多年來，自己似乎沒有什么改變。
……
“你好啊，小瑞爾。”格溫笑著朝他打招呼。
瑞爾跑向她，她正拿著籃子。
“你是要上街……買菜嗎？”
“嗯。瑞爾買過菜嗎？”
他搖搖頭。
“那一起買菜吧�！�
格溫一手挎著籃，一手牽著他，在街上逛了又逛，到了一家顧客多的攤前。
她在挑水果時，就悄悄往自己兜里順了，她準備了一只兜，藏在袖口，籃子擋在上面，等結賬時卻說自己沒有足夠的錢，可否用籃子里的紅薯抵換，瑞爾當然看見了這一切。
“我對這個世界這么友好，這個世界當然要回報我一些吧，對吧瑞爾？”
可這改變不了偷的劣性。
可偷的行徑暴露，你只會被攤販抓住羞辱，所謂“世界的回報”，不過自欺欺人。
“對吧瑞爾？”
黃昏時。
“神父，這籃子里都有什么？”
“隔壁夫人送來的水果和面包。”
“可以給我嗎？”
“當然，孩子。不過不要貪心地全部拿去，你一個人是吃不了這些的�！�
“我會的！”
“喔！”
瑞爾找到在家門口晃悠的格溫，給了她這一籃子食物，格溫給了他一個擁抱。
“有時候一個面包真能救了我的命�！彼拥卣f。
他感到一絲欣慰，想著想著，思緒穿越時空，回到了一個他熟知的地方————洛斯米亞。中心大街的蔬果糜爛味飄散不去，漢斯酒館出來的醉漢散發的氣息正如這稻草的酸臭……
小瑞爾時常抱著自我，坐地自泣。站在他面前時，就好像是他的兒子，可是他清楚他是自己，他憐惜，又厭恨。不管怎樣，那沉積下來的質地，都是他遙遠的化身，心的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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