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天氣有些陰沉，似有雨來，斜風驟起，卷起飛花漫天。

        伴隨著宮廷樂音響徹球場，王公貴族陸續(xù)入場。

        秦煙同鎮(zhèn)國公沈常山，世子沈時巖由引路的公公帶上西側(cè)看臺，分席而坐。秦煙身后的江沐，也被引路公公帶到秦煙身側(cè)的席位。

        位于球場北端的看臺有三部分，正北面南的主看臺，和位于東西兩邊的側(cè)看臺。

        此刻主看臺席位還空無一人，西看臺除秦煙他們一行人外，僅有永定侯謝安，席位在鎮(zhèn)國公之下。

        而對側(cè)的東看臺也僅有三位，左右相，同兵部尚書。

        臺上不見官眷，足以見得，今日的球賽性質(zhì)不同以往，幾乎不具有娛樂的意義。

        秦相遠遠望了一眼秦煙，初初有些恍惚，而后便匆匆移開視線。

        那便是他的長女，面容同沈時英相似，僅眉目間有自己的影子。性格較沈時英卻也更為霸道些。他本應為秦煙今時今日的作為所驕傲，但……過往種種，這位女兒同他已矛盾重重，想要修復父女間的關系，是個難事，思及此處，秦相眉頭緊皺，緩緩嘆著氣。

        旁邊的左相亦是往西看臺望了一眼，那位長相絕美的女子，應該就是昭仁郡主，亦是秦相的嫡長女了。

        只不過聽說此女同秦府勢同水火，嘖嘖，左相嘴角挑起嘲弄的弧度，側(cè)頭看向秦相。見秦相一臉郁結(jié)，涼颼颼地開口，“秦相，今日球賽，能位列看臺的，屈指可數(shù)。你那位女兒，昭仁郡主，不得了，恭喜秦相，這是貴府的殊榮啊！”

        秦相心頭更是難堪，當初秦煙同秦府不睦，大鬧秦府，整個上京城都傳遍了。她秦煙的榮耀，可不是秦府的榮耀，左相這是專戳他的心窩子。秦相別開了臉，沒有搭腔。

        ------

        主看臺上，皇后的嫡公主長樂公主封云朝，同德妃的靜儀公主封玉瑤前后腳入場。

        入席后，靜儀公主封玉瑤瞧見了秦煙，當即起身過來。

        封玉瑤令宮人在秦煙側(cè)旁加了一席位，便入座同秦煙閑話。

        “這位是？”封玉瑤看向江沐。

        秦煙本不愿回答，江沐的身份尷尬，她隨意地編了個說法，“江沐，我收養(yǎng)的弟弟。”

        “收養(yǎng)！弟弟？”封玉瑤目露驚訝，“小煙煙，長本事了呀！”

        今日的球賽沒有邀請官眷，秦煙也是新封的郡主才能入席，就算是秦煙的親弟弟，也不夠身份。而這位表情酷拽的弟弟居然安排上了席位，恐怕是身份不簡單。

        秉持著這些年學會的后宮生存法則，少說少問，封玉瑤壞笑著看了江沐一眼，便不再多說。

        主看臺上，長樂公主封云朝自入座起便獨自抿著茶，一臉淡漠，似乎對這些都提不起興致。直至傳來一聲，“陛下駕到！”

        封云朝才同眾人一齊起身叩拜，“陛下萬歲。”

        “平身。”惠帝坐上上首的御座。

        眾人起身，重新歸座。

        同惠帝一同到來的還有二皇子封羨，不知是不是秦煙的錯覺，自封羨入席，便頻頻投來探究的目光。

        秦煙沒有理會，自顧自地淺飲著茶，今日的茶亦是上好的春茶，但不若自己平日里常用的清冽，僅能潤喉解燥。

        ------

        不多時，樂聲漸低，鼓聲起。

        著青紅黃三色窄袖球衣，足登黑靴的三支球隊，坐于馬上緩緩入場。

        青紅二色是分別由北衙神策軍統(tǒng)領謝長淵，和由南衙龍武軍統(tǒng)領陸沉，分別帶領的10人的球隊；而身著黃色球衣的是由平西軍將領沈辭帶領的10人球隊。

        鼓樂聲中，三支球隊打馬繞場三周，而后齊齊面向惠帝所在的主看臺，山呼“萬壽無疆”。聲震千里，聽者熱血沸騰。

        “好！好！好！”惠帝撫掌稱好。

        謝長淵自入場，目光便捕捉到了平西軍隊伍里的謝照，果真是同謝侯長相神似。二人目光相接，均迸射出冷冷寒光。

        謝長淵掃過看臺，目光經(jīng)過西側(cè)看臺時，身軀一震，那是……

        靜儀公主封玉瑤席位旁，是那天茶社見到的女子，秦煙？西側(cè)看臺上除卻一個面生的小子，只有鎮(zhèn)國公沈常山，國公府世子沈時巖，永定侯謝安。而靜儀公主封玉瑤身旁那位，也只能是才得封郡主的秦煙了，原來是她？自己的未婚妻么？

        也是了，秦煙年幼時是靜儀公主的伴讀，二人私交甚密，能讓封玉瑤出宮相會的，也只能是她。只是自己被流言影響，以為此時的秦煙……想想幼時的她是那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快速收回目光，謝長淵心中有些煩亂，自己之前在的城門說的那話……

        謝照一直留意著謝長淵，也注意到了謝長淵看向西側(cè)看臺時瞬間的失態(tài)。西側(cè)看臺，那是，秦煙？

        謝照對秦煙只聞其名，從來沒見過真人，原來，竟是美得這般攝人心魄的女子。

        三年前，西北大營，他立于主帳之外，如砧板上的魚肉般，等待著鎮(zhèn)國公沈常山對他的去留的決定。

        他永遠記得那道清冷的女聲，在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響徹耳畔，刻骨銘心。

        “自入了軍中，他的身份便只是守關戍邊的將士，是保家衛(wèi)國的兒郎。此刻他是大夏所有子民的兒子，不再是任何人一個人的兒子，更不是任何人一個人的私生子。”

        秦煙對鎮(zhèn)國公沈常山的這番話，決定了他的命運，讓他免于謝長淵的羞辱。同時，這番話也改變了他從軍的初衷，那可恥的初衷……

        永定侯謝安，在看到謝長淵出場時，心中甚是欣慰，那是他的兒子，血統(tǒng)高貴，豐神俊朗，堪稱人中龍鳳。

        而當平西軍的球隊出場時，他一眼就看到了謝照。他同這個長子已有幾年未見，這是他曾經(jīng)最滿意的兒子，也是最像他的兒子，容貌像，出身也像。這才是他的驕傲，英雄不論出身，皆能闖出一番天地。

        謝照看向西看臺，但回避了謝安的目光。他的出身曾經(jīng)讓他覺得羞恥，而今，他只想靠自己的努力拿到他想要的，或是曾經(jīng)可望不可及的。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西看臺，不過不是看向謝安，而是那個美得驚人的女子。

        ------

        三支球隊移至球場一旁。

        隨著一陣急促猛烈的馬蹄聲，一人一馬直奔入場。

        其馬高大強健，神駿非常。馬尾扎結(jié)，通身黑亮，僅額間一點白。

        馬上的男子身著金線繡五爪金龍玄衣，頭戴金冠，劍眉凌厲，目光深邃，面部輪廓棱角分明，英挺俊朗。這便是太子封湛，那位大權(quán)在握的儲君。

        封湛左手執(zhí)韁，右手執(zhí)玄色偃月形球杖。

        場中球衛(wèi)手拋朱漆球至半空，封湛躍馬至球前，出手迅猛，凌厲地揮桿一擊，不偏不倚，漆球直飛入門。

        封湛回馬而立，直面主看臺。

        鼓聲陣陣，擂鼓三通。

        宮人唱籌，“太子殿下得籌！”

        三軍球員齊呼：“太子千歲！”

        宮人為眾人送上斟滿酒的酒杯，惠帝舉杯，“君臣同飲，共襄盛舉！”

        太子封湛面色沉穩(wěn)，飲畢，沉聲開口，“開賽！”，繼而打馬離場。

        眾人皆贊嘆太子精湛的騎術與俊朗的風姿。

        這里面也包括秦煙，秦煙心中暗贊，這位太子，真是位美人啊，可惜了，生在皇家，她染指不得。

        ------

        神策軍與龍武軍上場，球員們策馬執(zhí)杖，爭擊一球。

        謝長淵同陸沉均無心戀戰(zhàn)，只想盡快結(jié)束，期待著對上平西軍。

        雙方約定首得五籌為勝。自開局謝長淵得頭籌后，陸沉緊接著得籌，你來我往中，很快便各得四籌，僵持不下。

        雖然二人均想要盡快結(jié)束。但對上平西軍前，皆不原成為輸家。

        鼓聲漸急，雙方較著勁，二十匹駿馬飛馳，場面蔚為壯觀。

        ------

        戰(zhàn)況逐漸焦灼，精彩紛呈，看臺上，眾人飲酒觀戰(zhàn)，神策軍同龍武軍時常對陣，只是從沒見過兩支勁旅的統(tǒng)領同時下場，眾人均看得津津有味。

        封玉瑤與秦煙對飲，開口道，“謝世子身手不凡啊，方才謝世子似在看你，那一眼復雜又糾結(jié)，我掐指一算，你近期有桃花劫呀。”

        秦煙沒有搭腔，只是無奈地看了封玉瑤一眼。轉(zhuǎn)而看向滴水未沾的江沐，“不吃不喝？是怕上頭那位下毒？”

        江沐冷冷看了秦煙一眼，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江沐頓時尷尬得紅透了耳根，別開了臉。

        秦煙笑出了聲，“那位要是想要你的命，你也活不到今天了。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時候還早，別虧待了自己。”

        江沐依舊別扭，但以防一會兒太過尷尬，還是不情不愿地取了一塊點心，就著酒水吃了幾口。

        場上謝長淵自見到秦煙后，便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余光總是不時不受控制地掃向西側(cè)看臺。直到一眼瞥到秦煙對著身旁的小子笑得開懷。謝長淵一個分神，讓陸沉俯身截了球去，陸沉縱馬直奔神策軍球門，神策軍阻擋未果，陸沉揮桿擊球，球入門。

        “龍武軍得籌！”

        “龍武軍五籌，神策軍四籌，龍武軍勝！”

        宮人唱籌，本場比賽宣布結(jié)束。

        惠帝撫掌，“好！好！好！”

        兩隊下場休息。鼓聲止，樂聲漸起。眾人觥籌交錯，回味著剛才精彩的比賽。

        ------

        謝長淵自知失態(tài)，場邊的謝照卻看出了興味。

        在西北大營，秦煙是將士們閑時常常談到的話題，但沒有平常軍中對女人的鄙夷或葷段子玩笑，平西軍中，對秦煙多的是敬重與欽佩。

        大戰(zhàn)多年，兵部的軍資時常延期，秦煙屢次為平西大軍籌措物資。軍士們沒有少過糧草，缺過冬衣。將士們對秦煙甚是感激。

        而謝長淵拒婚秦煙的消息，也在西北大營中流傳開來。

        不知他的這位弟弟，如今是不是后悔了。

        ------

        太子封湛入席，設席在惠帝下手，眾人起身拜見太子千歲。

        “免禮”。

        太子嗓音醇厚迷人，秦煙再嘆了一聲可惜。

        秦煙看向太子封湛，心道果然，之前在茶社對上的那雙凌厲的眸子，便是這位的太子封湛。

        封湛亦回望秦煙，老頭子最近的動作，頻頻有將秦煙同他扯上關系的架勢。秦煙的確生得極美，但其人讓人看不透，許多謎團連他的人都查不到，這是個危險人物。

        而秦煙旁邊那位，是？

        長樂公主封云朝自入席后，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眸光晶亮，看向封湛，“皇兄好球技，改日教教我啊。”

        封湛對這個皇妹向來很是愛護，但自己的確公務繁忙，“讓陸沉教你可好？”

        封云朝似有些委屈，不過陸沉？逗逗那個呆子也算有趣。

        “太子認為，下一場該如何對陣？”惠帝問向封湛。

        封湛未置一詞。

        “不如讓南北禁軍各挑選五名球手，組成一隊，再同平西軍的球隊一戰(zhàn)？”二皇子封羨率先開口。

        “嗯，太子認為如何？”惠帝看向太子。

        “可”封湛惜字如金。

        “李福全，安排下去。”

        鎮(zhèn)國公沈常山雙眼微瞇，陛下這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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