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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宴


五月仲夏,是毒蟲的旺季,也稱毒月。當然,這個時節(jié)還另有一個美麗的名字,落梅天。

        端午,端者,初也。

        五月初五,萬象清明。也稱“五毒日”,又稱之為“惡日”。

        端午這天,朝中文武官員休沐,以示皇恩浩蕩,君臣同樂。上至皇家,下至百姓,各家各戶都為即將到來的毒月忙碌又熱鬧地準備著,以求驅(qū)邪避害,祈愿長壽安康。

        鎮(zhèn)國公府也不例外。

        端午這日的清早,秦煙由沈瑩伺候起床,梳洗更衣時,秦煙嗅到她今日的外袍上有種特殊的味道。秦煙衣物的熏香常用的就那幾種,如若沒有她的交代,底下的人是不會善做主張給她換香的。

        見主子觸碰到外袍后沒有換上的意思,而是微皺眉峰。沈瑩解釋道:“今早,國公府世子夫人,也就是主子您的舅母方素,一大早就安排了下人在府中各處熏蒼術和白芷,連日常用品和衣物都沒放過。夫人說,端午熏蒼術和白芷這兩味藥材,可以棄病避疫,保府中眾人平安。”

        秦煙不喜歡改變習慣,但如今她還借住在鎮(zhèn)國公府,既然是舅母的安排,她也便由著舅母折騰了,還好這味道也不難聞。

        待秦煙更衣梳洗完,用過早膳后,舅母方素又派人來請秦煙去正廳。

        秦煙疑惑了一瞬,難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講,才會去正廳?

        秦煙也沒多想,帶著沈瑩便踏出了房門。

        見一路上經(jīng)過的屋宇門楣和連廊上,均掛著平日里并沒有的菖蒲、艾葉,秦煙停步看了一眼,沈瑩又解釋道:“世子夫人說,菖蒲、艾葉可以驅(qū)蟲防病,也是今日一早便讓下頭的人掛上了。”

        秦煙對這些節(jié)氣風俗,鮮少在意過。這些年大事小事都夠得他們忙,已經(jīng)很久沒有正經(jīng)過什么節(jié)日。況且府中紀先生通藥理,驅(qū)蟲防疫,平日里有紀先生操辦,他們也沒固定在某個節(jié)氣做這些。

        到了正廳,秦煙見廳內(nèi)除了舅母方素,僅坐著還有困意的沈辭。卻不見外祖和舅父。

        本是靠著椅背合著眼假寐的沈辭,聽見秦煙進來,語氣略帶急切地開口道:“煙煙來了,母親快開始吧,昨晚兵書看得太晚,我還得回去補個覺。”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秦煙疑惑地看向此刻正側(cè)對著他們,手中在檀木桌臺上忙活著什么的舅母方素。

        這時方素似乎已經(jīng)準備妥當,轉(zhuǎn)過身對秦煙笑道:“煙煙快過來。”

        方素轉(zhuǎn)而又向沈辭道:“沈辭,坐沒坐相,像什么樣子!”

        秦煙緩步過去,沈辭也起身走到方素身前。

        方素舉起一個托盤,盤中放著兩只斟滿酒的黑釉盞。

        “這是雄黃酒,我只在酒里加了一丁點雄黃,能驅(qū)蟲解五毒,對身體無礙的,你們快喝了它。”

        在方素期待的目光下,兩兄妹飲盡了酒盞中的雄黃酒。

        兩人剛在盤中擱下酒盞,方素又從桌臺上拿起兩條五色繩。

        “這五色繩是我親手做的,用青、紅、紫、黑、黃五色線編成。《抱樸子》中記述,將五色紙掛于山中,能召喚五方鬼神齊來,能護佑平安康泰。五色象征五行,有吉祥之意,你們把手伸給我。”

        沈辭和秦煙倆人對視一眼,都不知方素這時鬧哪一出,猶疑地分別向方素伸出手。

        方素將五色繩,一人一條,分別拴在他倆的手腕上。

        而后方素又給兩人腰間分別系上了一個艾草香囊,外包以絲布,清香四溢。沈辭的香囊上繡著五毒圖案,而秦煙的香囊上繡著榴花。香囊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接成如意圖案,做工還算精美。

        方素告訴二人,香囊中有朱砂、雄黃、香藥。

        “佩上香囊,祛毒避害,不許摘下來啊,你們乖啊。”

        方素滿意地看著倆孩子乖乖由著她拾掇。

        沈辭終于明白過來,母親這是在做端午習俗,但這些玩意兒都是平常百姓家的長輩給小孩子做的,可他都二十好幾了,秦煙也不是小孩子了。

        沈辭無奈道:“母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還做這些?”

        “混小子說什么呢,在我面前,你們永遠都是小孩子。”方素打斷了沈辭的話,轉(zhuǎn)身在桌臺上收拾。

        此時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兄妹二人的方素已經(jīng)眼眶微濕,她平復著心緒。

        在這倆兄妹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們就遠赴了西北戰(zhàn)場。自己作為沈辭的母親,秦煙的舅母,他們的長輩,在這些節(jié)日里從來沒有照顧到這倆孩子。作為這個家族的一員,她深知,這些年在西北,這倆孩子是不會過這些節(jié)日的。

        而煙煙更苦,那么小就離了母親,同父族又不親厚,哪有長輩給她張羅過這些。

        方素決心要把之前倆孩子欠缺的補回來,這是她一個女人,唯一能做的了。

        沈辭發(fā)覺了母親肩膀微顫,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向前一步,雙手扶住方素瘦削的肩膀。

        “是,在母親面前,我永遠都是孩子。”沈辭嗓音軟了下來。

        秦煙抬起白皙的手腕,纖指輕撫了下色彩鮮亮的手繩,望向方素,“謝謝舅母。”

        秦煙不習慣腕上戴有飾品,但她還是沒有摘下來,她明白舅母的心意。

        ------

        依照惠帝的旨意,秦煙未時進了宮。

        秦煙在宮門下了馬車,便乘上了總管公公李福全安排來接她的座攆。

        有句話說的好,冤家路窄。入了內(nèi)廷不一會兒,居然同坐在肩輿上的淑妃面對面碰上。

        兩人均只是穩(wěn)穩(wěn)坐著冷眼看著對方,并未開口。僅兩邊的宮人分別向?qū)γ娴闹髯有辛硕Y后,便交錯而過。經(jīng)過的瞬間,二人皆目不斜視,似兩個陌生人一般。

        淑妃是正一品宮妃,而秦煙是正一品郡主,當然,她們的品級沒有可比性,秦煙作為晚輩,又是臣女,本應下轎攆向淑妃行禮。

        上一次進宮時,秦煙的身份還只是右相府嫡長女,鎮(zhèn)國公府表小姐,淑妃的侄女。那次秦煙是在宮門口下了馬車,走進的承乾宮。

        而今日,她既然坐上了轎攆,就沒打算下來,淑妃一直拿秦煙不敬長輩不知禮數(shù)來諷刺她,那她就把這名坐實了。

        秦煙穩(wěn)坐攆上,她如今是半點委屈都不愿意受的,她連見到淑妃都嫌煩,更不用說行禮了。

        淑妃見到秦煙,本也想拿下長輩的架子壓一壓她,但對方也是端著架子,淑妃忍了又忍。

        上一次她同秦煙對上就沒討到好,被關了整整一個月的禁閉,前幾日才出了宮門。她摸不準陛下對秦煙的態(tài)度的底線在哪兒,不過來日方長,這些年在宮里她見多了盛衰榮辱,誰又能盛寵不衰呢,她等著秦煙倒霉的那日,那時,她定要抓住機會弄死她。

        淑妃厭惡秦煙,這丫頭比她的母親沈時英還要令人生厭,沈時英只是目中無人,秦煙卻是明目張膽地囂張。

        這丫頭在她的承乾宮都能動手傷人,前日在秦相府的喜宴上還干出那般不敬長輩的損事。她秦煙還只是個晚輩,就這么不知禮數(shù)地囂張,淑妃一想起她就氣地指甲都掐進肉里。

        ------

        秦煙在御書房見到了一身明黃龍袍的惠帝和身著金線繡暗紋玄色錦袍的太子封湛在對弈。

        秦煙向惠帝和太子行禮后,李福全讓宮人在離棋局不遠處,置了一張雕花大椅,安排秦煙坐下觀棋。

        三人棋品都很好,不管是贏家、輸家、還是觀棋的人,均未出聲。房中只聞落子聲,和偶爾茶盞的輕響。

        秦煙邊品著御用貢茶,時而掃向棋局。

        惠帝棋風穩(wěn)健,步步為營。而惠帝對面的太子封湛卻是棋風凌厲,絲毫沒顧忌對面是君王,亦是他的父皇。

        秦煙看了眼封湛棱角分明的側(cè)顏輪廓,眼里不經(jīng)意流露一絲贊賞。這位太子的行事風格,頗合她胃口。

        一盞茶的功夫,惠帝連輸三局。

        惠帝端起李福全遞給他的茶盞,飲了一口,嘆著氣連聲道:“朕老啦,老啦。”

        “昭仁郡主,你來同太子對弈一局,讓朕看看你們年輕人的棋路。”惠帝語中帶笑,言畢,由李福全扶著起身并示意秦煙坐到他方才的位置。

        太子封湛全程未置一詞,不辨喜怒,骨節(jié)分明的手把玩著白玉棋子,狹長的眸子微掀,看向秦煙。秦煙不知對方是否是在質(zhì)疑她敢不敢應戰(zhàn),她向前兩步,便坐到了封湛對面。

        惠帝落座到了秦煙方才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看著兩個年輕人的手談。

        “昭仁郡主執(zhí)黑。”封湛似是大方禮讓秦煙。

        “客隨主便。”秦煙也不謙讓,纖手執(zhí)一枚黑子,隨意地落于棋盤一處。

        你來我往間,二人的落子速度均極快,看似隨意,但攻守間,竟是互相咬合著不放,似是膠著。

        幾番纏斗下,竟分不了勝負。

        “好,好,好,就以和棋終局吧。”惠帝撫掌稱贊。

        秦煙同封湛均抬眸對望了一眼,兩人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一絲欣賞。他們能遇上的對手不多,今日這局棋也算盡興。

        ------

        三人轉(zhuǎn)移了位置,惠帝坐到御座之上,秦煙同封湛分坐惠帝下手兩邊的檀木雕花大椅中。

        李福全端上新泡的茶水。

        “今日讓你們來,是交接下西北的事情。之前朕做的有些安排,太子并未知曉,如今昭仁郡主既然回京,就由昭仁郡主告訴太子。”惠帝開口道。

        秦煙知曉這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完的事,她端起手邊的茶盞,飲了一口,再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后背微微向椅背靠了靠,再不慌不忙地開口。

        “四年前,大夏同西戎和突厥的大戰(zhàn)結(jié)束,陛下向平西軍來了密旨,讓邊軍留守,鞏固邊防,還有拿下固城。”

        “但當時三國約定各自的大軍皆要退回關內(nèi),固城的事,鎮(zhèn)國公府的人不宜出面,我接了這個任務。”

        “我們選出了五百名平西軍的精英,換上新制銀甲,暫定番號為銀甲衛(wèi)。銀甲衛(wèi)先是挑了蕭關至固城間的數(shù)個匪寨,并收編了部分馬匪,訓練之后加入衛(wèi)隊。整裝后,銀甲衛(wèi)再入固城,挑了幾個勢大幫派,又收編了部分刀客。”

        “如今固城的兩萬銀甲衛(wèi),就是由部分平西軍和收編的刀客和馬匪構(gòu)成。”

        “固城中居民五萬,大部分是商人。城中大到酒樓飯館,青樓賭坊,小到街邊攤販,都有我們安插的人。城中匯集各處情報,也會及時呈報陛下。”

        說話間,李福全給秦煙續(xù)上了茶,秦煙止了話,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潤喉。

        封湛對這些事知道一些,但之前不清楚經(jīng)手這些事情的會是面前這位年紀不大的女子。

        放下茶盞,秦煙繼續(xù)開口道:“牧蘭馬場,地處靠近西戎邊界的涼山腳下,那片水草豐茂,適合放牧。我們征集了周邊牧民,收了他們的牛馬駱駝。用他們的馬,同大宛良馬雜交,馬種油亮,作為軍馬正合適。有時候在關外的沙漠戈壁,走動,駱駝比馬更合適。如遇嚴冬,中原過去的軍糧會耽誤運抵的預定時間,馬場飼養(yǎng)的牛羊也可充作軍糧供給西北大營。”

        “牧蘭馬場,一定要保住。”秦煙鄭重地強調(diào)。雖說她為了明哲保身,交出了馬場,但那個馬場對西北大軍很重要。

        有一點秦煙沒有說,明明關內(nèi)有軍馬供給,他們?yōu)槭裁磿约航?jīng)營一個馬場。那些年朔北和西北兩面作戰(zhàn),兵部的軍資有限,而分配時,時常首先考慮朔北大軍。原因很簡單,儲君太子殿下在朔北大營,朔北大軍主帥永定侯謝安是駙馬,主將永定侯府世子謝長淵是安陽長公主獨子。

        兵部為了討好皇室,不管是軍糧,還是軍馬,都是優(yōu)先運往朔北。

        而平西軍,鎮(zhèn)國公府的地位遠遠無法同皇室相較,向兵部申請的軍資總是延期。幾次下來,鎮(zhèn)國公府決定自己想辦法,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一直等兵部,黃花菜都涼了,所以才有了這些年秦煙帶著人四處周折,籌措軍資。

        秦煙抿了一口茶水,繼續(xù)說道,“至于江沐,他本名姜循。是前西戎王的幼子,也是現(xiàn)西戎王的親侄。”

        封湛心道,果然。

        “當年的三國大戰(zhàn),突厥與西戎以合圍之勢,致使大夏被迫兩面作戰(zhàn)。事態(tài)焦灼。”

        “四年前,當時西戎的親王兵變,弒君奪位。兵變當日,西戎王將幼子和王璽由一老臣從密道送出王宮,他們選擇了大夏的邊境,到平西軍大營請求面見平西軍主帥。

        “接到姜循的地點在沐水,我隨手給他改名為江沐。”

        “我們同意保江沐的性命,作為交換條件,護送江沐的老臣聯(lián)合西戎朝中其他文官武將,以常年征戰(zhàn)致使國庫虧空為由,反對再同突厥聯(lián)合出兵。西戎的朝堂上兩派相持不下,迫使他們退兵,大夏緩了一口氣。突厥在北邊獨自作戰(zhàn),平西軍也可北上,不必再受西戎牽制,因而突厥在平西軍和朔北大軍的夾擊中連連敗戰(zhàn),元氣大傷,退回了馬蘭山外。”

        這些事,封湛大致都知道,當年其實還不止兩面作戰(zhàn),南邊的南疆也有異動,平南伯還帶著二十萬大軍鎮(zhèn)在南邊,關內(nèi)侯帶著十萬大軍防著東部的高麗國。他只是不知道還有個江沐在平西軍手上。

        “昭仁郡主,以后固城的情報,可直接遞交給太子。江沐怎么用,什么時候用。這個之后你們看著辦。”惠帝向秦煙和封湛說道。

        “臣女領命。”

        惠帝又補充道:“今日宮中端午夜宴,昭仁郡主也一同去吧。”

        秦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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