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狐假虎威
迎著那落日余暉,暮成輝的眼里籠了團捉摸不定的血色暮氣。
公孫瑾坐于他對面,一手輕搖折扇,一手執著茶盞低頭輕啜。
不多時,天際明晃晃的打下一道刺眼的閃電,瞬間點亮了這室內萬物。
跟著便是猶似千軍萬馬的悶雷滾滾自西而來,堆在頭頂咆哮震怒,似是下一秒就能掀翻了這處屋頂。
緊跟著,豆大的雨滴就如同擂鼓一般潑了滿地。
耳邊就響起了沙沙的雨聲,暮成輝就在這片雷雨中開了口:“三月初時你遇刺的事有了眉目。”
“鑒廷國?”公孫瑾抬眼看了看他。
暮成輝沉默了半晌,遞出一封密函。
窗外雨勢滂沱,在屋角匯成涓流,潺潺而下,迅速在低洼處積成了水塘。
不過夏日的雷雨來的迅速,去得也快,公孫瑾讀完密函上最后一個字的時候,雨勢也就止住了。
連串的水滴自旁側的樹椏上連串滴落,泛著天際最后一絲日光的晶瑩,跌落到樹下水塘之內,蕩出圈圈的漣漪。
在眾人的期盼之下,公孫瑾世子于酉時前回到了大將軍府。
大抵是淋了些雨,到了半夜,覺得口干舌燥就喊了端午要水喝,端午舉了火燭過看著他神色不對,摸了摸才知道是燒起來了。
當下曲溪院里就忙亂了起來,書房與這臥房本就只隔了個院落,上官瑩自然也被驚醒了。
她本想自己出來,但引玉卻以于理不合的名頭將她按住了,自己出了門來查看。
迎面撞見畫禾,便拉著問了句,“世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世子恐是淋了些雨,現在身上有些燙,正要去請郎中呢。”畫禾匆匆的回了,就往前去了。
引玉看著她遠去身影靜默了片刻,突然恍悟過來,匆匆就往書房進了。
寶扇此時正在書房之內,絞了巾帕給公孫瑾搭在額際。
引玉進來的時候,寶扇并未在意,直到被她一把扯住手腕,才略略有些意外的望向她,“引玉姑姑?”
引玉連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只道:“現在趕緊把世子搬到隔壁房間去。”
“為什么?”寶扇難掩疑惑。
“畫禾這會子去請了郎中,回頭府里上下定會皆知,免不了就打發了人過來探看。那屆時世子和少夫人這樁分房之事豈不是鬧得人盡皆知?”
端午雖是在照顧公孫瑾但也是帶著耳朵在聽,聞言手上便頓了頓,扭頭去看引玉。
“還愣著做什么啊?”引玉有些著慌,但端午和寶扇兩個面面相覷了片刻,也拿不定主意。
寶扇就俯身去問,“引玉姑姑說此番要將世子移回那處臥房之內,世子是否應允?”
此時榻上的公孫瑾已是燒的有些迷糊,整個人軟的沒有一點力氣。
聽了這話他努力睜了眼,引玉在旁見到了便往前走了一步,道:“世子這番病痛定是會驚動府里,若是任世子留在這書房,免不了有流言蜚語……”
“少夫人且算了,就是世子也會受此困擾,故此奴婢才有此犯上的想法,還望世子恕罪。”
公孫瑾聽到這里,卻是閉上了眼睛。引玉只得嘆息著轉身預備出門,此時卻聞聽榻上的公孫瑾黯啞的聲音,“端午,扶我起來。”
……
這邊曲溪院,公孫瑾和上官瑩大婚的婚房內。
被驚醒的上官瑩已經換上了雪青色的蘇繡短衫,配了香牙色的絹絲千褶裙。
一頭及腰青絲用發帶隨意的系了,披著茜色斗篷正在門口探望,等著引玉回來。
結果等來等去卻看到書房那邊,端午竟將公孫瑾半攙半扶著出來了,看這架勢她也沒管其他,就忙忙的跨了門檻過去幫忙了。
等將他挪到了婚房內那張雕花紅木床上安置好后,她才有時間偷偷的扯了引玉的袖子,“這是何故?”
“世子身上燒的厲害,正待畫禾去請郎中,免不了這府里上下都要驚動,為防再惹出別的事端,引玉私下覺得還是讓世子留在這房里為上。”
雖然聽著引玉一番講解,但其實上官瑩并未完全明白,只怔怔的點了頭。
寶扇跟在幾人身后,手里拿了件大氅,另有兩個小丫鬟低了頭跟在后頭,端了銅盤布巾等物。
到底是世子近身的,幾人接連進來都與上官瑩見了禮。
上官瑩對他們也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是頷首致意。
跟著,她想到了公孫瑾正燒著,便湊到了床前。
端午正絞了干凈的帕子搭在他額頭,燭火幽幽下,上官瑩看著他那張此時過于紅潤的臉龐,秀眉不經意的顰了起來。
果不出引玉所料,永榮公主基本與畫禾請來的人是前后腳到的曲溪院。
連同公孫老夫人和李氏等人聞聽這消息,都顧不上更深露重的打發了人過來。
錢氏一貫是最懂道理,這子時二刻的也是忙忙的起身過來了。
因為鄭婉兒的遠嫁,鑒廷國那邊和夷掖國內里締結了友好協議,暫止了爭斗。
且塞外此時正是水草豐美之際,彪悍的游牧民族也并未到邊境襲擾。
所以大將軍公孫應擎便是比往年在家待的時間久了些,這會兒也被驚動了。
原本在他念頭里,公孫瑾只不過是偶感風寒的有些發熱,也犯不著這樣大驚小怪。
但架不住永榮公主把他當掌中寶、心頭肉,這便著了小丫頭去他住的屋舍外喊了一并過來。
這臥房平素上官瑩呆著還覺大了些,現下擠進這么些人,卻顯得有些小了。
不過也是擠了這么些人的關系,她自是被擠推到了人群外。引玉見之只余了輕嘆。
那邊廂,年逾古稀的郎中一邊捻了山羊須,一邊號著公孫瑾的脈。
永榮公主一臉的焦慮,似是想開口卻又自覺不妥的樣子,眼神不斷在榻上的公孫瑾和郎中身上游移。
永榮公主那股形于外的緊張情緒似乎感染到了大將軍,原本是坐在房內那處圓桌旁的,此時也有些不淡定的離了圓墩,站了起來。
只是素日的平穩習性壓制了他的那抹焦慮,只負手立在那里。
其他錢氏及各房差來的丫鬟婆子也是屏息斂神的不敢多聲張。
一時間,滿屋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郎中那只切脈的手上。
處在這滿室的關切之下,郎中倒是見慣了大風浪的,滿臉淡然,不疾不徐。
室內滿屋子的人都將那視線聚攏到了郎中身上。
這郎中姓秦,過去也曾在太醫院呆過,算是經歷了世面的。
故此被數十人圍觀卻不曾有絲毫慌亂的氣息。
照舊一手輕捋山羊須,一手搭著公孫瑾手腕,細細的診脈。
約莫半盞茶之后,郎中起了身,永榮公主愛子心切,緊追著問道:“世子情況怎樣?”
郎中朝著永榮公主作了個揖,跟著道:“還請公主安心,世子這是邪氣入體受涼導致的風寒之癥……”
“世子素日體健,此番也并無大礙,吃幾貼藥多蓋些被子發發汗便好。”
“那多謝郎中了,孫媽媽,快陪了郎中去取藥房,緊著讓廚房熬好了送來。”永榮公主聞言面上和緩不少,支了孫媽媽陪著郎中去了,自己坐到了床前。
接過端午絞干的布巾,輕輕擦拭公孫瑾燒的略有些緋色的臉龐。
兩柱香的時間之后,湯藥送了上來。
此時屋內的人聽著公孫瑾無甚大礙也都漸漸的散了。
永榮公主到底是當娘的不放心,特意等著他喝完了藥才準備離開。
臨出門前她才想到上官瑩,結果發現她竟是趴在門前的回廊立柱上徑自睡了過去。
想來她是嫌剛剛房里人多吵鬧,特意尋到外間廊下睡了。
永榮公主心下氣的不輕,冷哼著朝貼身的大丫鬟使了個眼色,“桃杏,去讓少夫人警醒著點。”
因為之前公孫瑾懲罰自己的事,桃杏早就對上官瑩懷了歹意,不過是不好顯現出來。
現下聽著永榮公主的吩咐,答應了一聲低頭走了過去。
引玉此時也不在上官瑩身邊,桃杏更是沒了顧忌。
徑自走到上官瑩身邊,微微俯身圈了手在嘴巴朝著她耳邊低叫了聲:“少夫人。”
睡眠正酣的上官瑩被這意外之聲驚醒,再看著桃杏近在咫尺的一張晚娘臉,嚇得整個人從那不過一掌寬的欄桿上掉了下來。
屁股落地之外,額頭還在欄桿上重重磕了下。
引玉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上官瑩跌坐在地上的狼狽神色。
而永榮公主為首的一行人正站在門前,神色冷凝。
她不敢怠慢,匆匆走了過去,垂了頭行禮。
看著引玉,永榮公主冷笑了聲,“姑姑這行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出宮,本該好好用心才是。切不可輕忘了身份。”
屋外中天明月高懸,銀白色的月光落在院落里,似是籠了層薄霜。
引玉止不住打了個寒噤,知道此番永榮公主對她也是生了不滿之意,垂了頭,諾諾應道。
桃杏這行終是扳回一城,看著坐在地上揉著額角痛處的上官瑩,看似謙卑卻實際并不如此。
她心下得意,說話也就狐假虎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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