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們帶路的小孩是個很機靈的小姑娘,  小白果聽了一路八卦，從兜兜里掏出四顆糖遞給她。
　　
　　兩顆是說好的帶路費，另兩顆就當(dāng)聽八卦的費用了。
　　
　　小白果還是很大方的。
　　
　　“給你糖。”
　　
　　小姑娘接過四顆糖,  不由瞪大了眼睛,  雖然很饞,  但她看著小白果比她小,  就有種自己欺負(fù)了小孩的感覺。
　　
　　“說好給兩顆的,  你給了四顆,  你是不是不會數(shù)數(shù)？”小姑娘問。
　　
　　“我最會數(shù)數(shù)了。”受到質(zhì)疑了,  小白果立馬揚起圓圓的小下巴,  又說：“多的兩顆是我看你順眼，送給你的。你不要就還給我。”
　　
　　“謝謝你的糖，我也看你很順眼。”小姑娘笑著把糖揣進兜里。
　　
　　如果不會數(shù)數(shù),  這兩顆糖就還了。
　　
　　送給她就是她的了，不可能會還的。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小道消息？你是你們村的包打聽嗎？”小白果問。
　　
　　她又不是當(dāng)事人,  卻連洪家要把孫女賣給一個傻子當(dāng)童養(yǎng)媳的事情都知道。
　　
　　這個小朋友知道的太多了,  有點像上林大隊村口大榕樹下的八卦人群。
　　
　　小白果有點懷疑那些八卦的真實性。
　　
　　上林大隊大榕樹下的八卦人群就經(jīng)常傳假八卦，還有人說她是敗家孩子，她都知道的。
　　
　　“我當(dāng)然知道。我也姓江，江小秀是我堂姑。”小姑娘說。
　　
　　小白果眨了眨眼,  這么巧？
　　
　　她抬頭去看林永成的臉色。
　　
　　林永成沒什么特殊反應(yīng)，小白果給的糖已經(jīng)到她手里了,  她還告訴小白果多給了兩顆。
　　
　　光憑這一點，小姑娘就是個誠實的孩子,  不會騙比她更小的小孩。
　　
　　她的話可信度也更高。
　　
　　那小姑娘嘿嘿一笑,  “我沒騙你們,  我去他們家偷聽過好幾次,  我說的都是真話。堂叔和堂嬸為了掙彩禮錢，跟媒婆都是說年紀(jì)不是問題，不拘瘸腿還是傻子，只要男方給的彩禮錢多，就把堂姑嫁出去。”
　　
　　齊文致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注意兩個小孩的情況，他之前太相信洪小旺的家人了，在火車站被林永成質(zhì)疑過，下了火車又被陳康懷疑了，現(xiàn)在隨便一個領(lǐng)路的小孩也說洪家不好。
　　
　　哪怕還未見到當(dāng)事人，他心里信了八分。
　　
　　江小秀帶著兩個女兒離開洪家，未必是自己的原因。
　　
　　齊文致就更懊惱了。
　　
　　他早該親自跑一趟了，江小秀和三個孩子就不至于無人撐腰，洪家也不敢把主意打到洪小旺的女兒身上。
　　
　　陳康說：“如果這小姑娘說的是真的，我肯定要去縣里走一趟。”
　　
　　江小秀的處境也太難了，婆家不是好東西，娘家也是豺狼虎豹，沒一個靠得住的。
　　
　　她自己無依無靠，兩個女兒還指望著她。
　　
　　頓了下，他又說：“是我的錯，我家離老洪家那么近，也只去過他家一次，還以為洪家會善待他的妻兒。”
　　
　　那是洪小旺犧牲后他第一次回鄉(xiāng)，帶著戰(zhàn)友們湊的錢送到洪小旺家，當(dāng)時洪家二老哭得老淚縱橫，他也以為洪家二老都是好人。
　　
　　也不能怪他眼瞎，面對兩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老人，用惡意揣測他們的人心理是有多陰暗？
　　
　　反正陳康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
　　
　　如果不是洪家貪心想從齊文致那里搞錢，也不會一直跟他通信，更不會穿幫了。
　　
　　所以啊，做人要知足，太貪心了會翻船的。
　　
　　可現(xiàn)在悔恨再多都沒用，還不如真真切切地拉江小秀一把。
　　
　　……
　　
　　帶路的小姑娘叫江小小，她帶著他們來到江小秀的娘家。
　　
　　江小秀的娘家生活條件也不算差，不算江小秀母女三人，他們家還有四個能干活的大人，家里三個孩子在鄉(xiāng)下也不算多，還有個江小秀的奶奶幫忙看孩子，他們家的負(fù)擔(dān)不重，條件也不差。
　　
　　就這，還想賣掉姐姐，江小秀的弟弟可真是個畜生。
　　
　　家里只有江奶奶帶著兩個小孩，看到江小小帶著三個陌生男人找上門，她的目光就在三人身上回轉(zhuǎn)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林永成身上，他手里牽著個娃，她第一反應(yīng)是來相看的。
　　
　　看著林永成身上沒什么補丁，孩子也養(yǎng)得白胖，條件應(yīng)該不差。
　　
　　這男的好是好，就是太年輕了，未必看得上江小秀。
　　
　　“是楊媒婆介紹來的？”江奶奶招呼他們坐下，不等他們回答，她又沖江小小說：“去地里喊你堂姑回來。”
　　
　　“我才不去。”江小小自己搬了張凳子坐下，再指指院子里玩的男孩，“指使我干嘛？讓你曾孫去唄！”
　　
　　“小賤皮子。”江奶奶罵了句，又讓院子里的男孩去地里喊人。
　　
　　不管能不能相中，肯定要喊江小秀回來，萬一這男的眼瞎呢？
　　
　　能把孩子養(yǎng)得那么白胖，應(yīng)該能拿出個一百塊彩禮吧？
　　
　　那個男孩翻了個白眼，罵罵咧咧地走了。
　　
　　小白果全程瞪著眼，她靠在爸爸身上，小聲說：“她不友好。”
　　
　　林永成和兩個戰(zhàn)友都沒吭聲。
　　
　　他們不瞎，也能看出這老太太不是個好人，江小秀母女三人在這個家肯定是看盡白眼的。
　　
　　可若是不回娘家，她又能去哪里？
　　
　　也是沒辦法的事。
　　
　　就輪到江奶奶的表演時間了，她領(lǐng)著幾個人進了堂屋里，給他們倒了熱開水。
　　
　　之后就把江小秀一頓夸，夸她賢惠又能干，家里地里一手抓，當(dāng)后媽也不會虧待繼子繼女，用心地調(diào)養(yǎng)兩年身子，還能再給他生個胖小子。她雖然有兩兒一女，但改嫁只帶了兩個丫頭片子，以后嫁出去還能收一筆彩禮錢，養(yǎng)那兩個女孩絕對不虧。
　　
　　江小小嘴里含著一顆糖，在努力憋笑，還壞心的沒有提醒江奶奶。
　　
　　來的路上她聽到這三個人管堂姑叫嫂子，還說要找洪家算賬，怎么可能是來相看的？
　　
　　他們是來給堂姑撐腰的，她才不會提醒這個壞老太婆呢！
　　
　　當(dāng)然了，她也不會走，她等著看這老太婆變臉吶！！
　　
　　小白果扮演著吃瓜群眾，一臉的求瓜若渴。
　　
　　林永成嘴角抽搐，輕輕地拽了下她的小辮子，示意她收一收表情，不要做的那么明顯。
　　
　　小白果沒會意到，還打了他兩下，“你別拽我辮子。”
　　
　　江小秀剛走進院子里，就聽到她奶奶的大嗓門在說把她兩個女兒嫁出去收彩禮錢，她緊抿著唇角，深深地吸了口氣。
　　
　　但凡有個別的去處，她也不會帶著孩子回到江家。
　　
　　“奶奶，我回來了。”江小秀一只腳跨進堂屋里。
　　
　　“秀兒，快點進來。”江奶奶立馬就站了起來，指著林永成說：“這個小伙子是來相看的，身邊這個娃是他閨女。”
　　
　　小白果腦袋一歪，朝著門外望去。
　　
　　江小秀的五官生得很漂亮，但沒過過什么好日子，歲月的痕跡都寫在了臉上，眉宇間也滿是愁苦之色。
　　
　　看到小白果的第一眼，江小秀愣了愣，她們母女三人在娘家的日子不好過，她也想找個能接受她兩個女兒的人嫁了，只要對方愿意養(yǎng)兩個孩子就行了。
　　
　　侄子說有人上門相看，她真的沒想到對方條件那么好。
　　
　　不用看林永成，只看小白果就知道她家生活條件非常好了。
　　
　　當(dāng)著江奶奶的面，林永成他們?nèi)齻�沒有多說，但江小秀回來了，肯定不能再誤會下去了。
　　
　　他們?nèi)齻�都站了起來，向江小秀敬了個禮。
　　
　　“嫂子，我是老洪的戰(zhàn)友林永成。”
　　
　　“嫂子，我也是老洪的戰(zhàn)友，我叫齊文致。”
　　
　　“嫂子，我是老洪的戰(zhàn)友陳康，咱們以前還見過一面。”
　　
　　小白果看看林永成，又看看江小秀，才學(xué)著他們把手掌一抬。
　　
　　等等……是抬左手還是抬右手？
　　
　　她再次抬頭想確認(rèn)一下，他們?nèi)齻�人已經(jīng)把手收了回去。
　　
　　江小秀的眼淚立刻涌了出去，帶著哭腔說：“你們……你們好。”
　　
　　江奶奶鬧了個大烏龍，就瞪了江小小一眼，江小小沖她咧開嘴，一副看了好戲的樣子。
　　
　　氣得江奶奶想打她，但又顧忌著洪小旺的三個戰(zhàn)友在。
　　
　　之前以為他們是相看的，她是為了甩到江小秀這個包袱，也想撈一筆彩禮錢，就使勁推銷江小秀了。
　　
　　現(xiàn)在知道他們的身份了，江奶奶的態(tài)度立馬就變了。
　　
　　她一拍大腿，眼淚鼻涕都淌了下來。
　　
　　“我苦命的孫女哦，年紀(jì)輕輕就守了寡，那老洪家不做人了。把我那孫女婿的撫恤金都給吞了，還把我孫女和兩個孩子趕出來了……”
　　
　　直到現(xiàn)在，江家還惦記著洪小旺的撫恤金，那么大一筆錢，自己一分都沒撈。
　　
　　除了上面發(fā)的撫恤金，聽說洪小旺的戰(zhàn)友也湊了不少錢，全給了洪家。
　　
　　光是想想她就肉痛啊！
　　
　　“奶奶！”江小秀一陣無地自容，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diào)，“你給我留點臉行不行？”
　　
　　“我說的不對嗎？”江奶奶反問道，“你自己沒用不會爭取，兩個孩子呢？你讓她們跟著你過有上頓沒下頓的生活嗎？”
　　
　　“奶奶……算我求你了，你進屋去吧，我想單獨跟他們說點話。”
　　
　　“你一個女人跟幾個大男人呆在屋里像什么話？你的名聲不要了？”
　　
　　“還有兩個小孩在。”
　　
　　小白果和江小小倆人不動如山，走是不可能走的，就算把她們抱出去，她們都要趴在門上偷聽。
　　
　　江小秀難得態(tài)度強硬，又顧忌著洪小旺的三個戰(zhàn)友在，江奶奶罵罵咧咧地走了。
　　
　　這三個人不能得罪，如果賣慘到位，還能從他們手里撈點錢。
　　
　　如果他們愿意每個月寄錢過來，讓江小秀母女三人留在江家也不是不行。
　　
　　……
　　
　　屋子里靜了下來，兩個小孩很有當(dāng)吃瓜群眾的覺悟。
　　
　　——安靜吃瓜。
　　
　　過了半分鐘，還是陳康打破了沉默。
　　
　　“嫂子，對不起，是我們不夠關(guān)心你和孩子們，不知道你們在洪家受了那么多苦。你放心，我們今天來了，就肯定為你討個公道，也不會放過欺負(fù)大侄女的人。你收拾下東西，跟我們一起去洪家。你是老洪的媳婦，也是他孩子的親媽，用他的撫恤金蓋的房子，你們不住誰有資格住？就算鬧到縣里，我也要把不該住在里面的人趕出去！”
　　
　　卻見江小秀搖了搖頭，“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齊文致說：“嫂子，老洪走了，我們照顧你和孩子是應(yīng)該的，你們不是麻煩。”
　　
　　江小秀還在搖頭，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我不想回洪家了。”
　　
　　齊文致問：“那大侄子呢？”
　　
　　林永成看著江小秀的臉色，拉了齊文致一下。
　　
　　“老齊，別強人所難。嫂子不愿意回洪家，肯定有她的道理。”
　　
　　“我知道洪家不是好東西。但老洪的兒子呢？把他留在洪家，他早晚會被養(yǎng)廢。”
　　
　　“還等現(xiàn)在？”江小秀苦笑出聲。
　　
　　早就跟他爺爺奶奶一個樣了，她現(xiàn)在也不指望把兒子掰回來，只想把兩個女兒養(yǎng)大。
　　
　　“你們回去吧，不用管我們。我知道你們是好心，我和我兩個女兒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洪家。”
　　
　　“那大侄子怎么辦？”
　　
　　“他已經(jīng)十一歲了，再過幾年就能娶媳婦了。家里又有新房子，他娶媳婦是不用愁了。也用不著我操心了。”
　　
　　陳康和齊文致都意識到不對勁了。
　　
　　林永成帶孩子的時間比他們多，在這方面比他們的感覺更為敏銳。
　　
　　江小秀像是放棄兒子了？
　　
　　讓一個母親放棄自己的孩子，心里最苦也最痛的人是她自己！
　　
　　林永成也產(chǎn)生了懷疑，洪小旺的兒子是有多么的無可救藥，才會讓江小秀放棄這個兒子？
　　
　　“嫂子，如果孩子學(xué)壞了，咱們一起努力把他掰回來，別放棄他。你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有錯咱們就讓他改，別把他留在狼窩里。跟洪家為伍，他這輩子還能有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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