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三年后——
“都說有鳳來儀,非梧不棲,平定亂世。可誰知道那個女子是誰!”
太后姜氏的母親乃世家王氏出身,王家嫡支老太太就是姜氏的外祖母。太后也因此背靠大族,震懾朝廷。
興昌侯王奕和王家老夫人坐在下首,此時正思索著都城里各家的千金,有何人是生于新帝崩去那一日的。
“哀家知道舅舅在想什么,可是未必是都城內的,燕國遼闊,一日之內新生的女嬰孩何其多?”
姜氏把玩著手里的碧璽珠,年紀輕輕不過三十出頭,金燦燦的衣服將她并不出色的容貌壓了下去,但她眉目間端的已經是上位者的威嚴與狠厲。
“不若……”王奕放下手中的玉質茶杯,帶著長長指甲的指尖在玉白的杯沿上輕輕摩擦著,“如今陛下也快要十四了,是時候選妃了。
芒種先日,燕都有旨,溥天之下,王土之女,凡豆蔻齡,皆參選,篩入宮,為御侍。
世家都心知肚明皇城里的盤算什么,家中凡是先帝殯天那年出生的妙齡少女都不能再婚選,全部得入宮。
“入宮?”
元清正放下了手里的毛筆,細長的眉毛輕挑,倒是有幾分揶揄。
她筆下只寫了幾個字,“屹峻親啟,盼君莫急歸京,沿途務拂己身。”隨即用一個小印章蓋了上去,印上堯堯二字。
“宮里來了旨意,凡未婚的、先帝殯天那年出世的少女,都要入宮參選。雖說你有婚約在身,但皇命不可違。”
看著女兒狗爬似的的一筆字,華夏輕啜一口茶水,仍然轉著手里的杯子,她心里自是清楚的。
與衛家訂了親,加上女兒生在先新帝被砸死的三日前,宮里大概率是不會選中女兒的。
皇城里的那些人,是專門挑選先新帝被砸死那日出生的少女為妃的,宮里宮外都有共識,選妃不過是個由頭,他們是不想未來的皇后出現在別人的族譜上。
當年各大世家到處打聽,對這個女嬰唯恐避之不及,就是深怕一個不小心,被人說是有謀反之心。
不然為什么有了這個預言,還會去娶鳳星的女子做媳婦兒?既然有這么一個女子,那自然是要入宮的。
看著年僅十二的女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華氏就驕傲不已。
自北疆回來,元清正性格大變,沉穩了許多,雖說偶爾還是會想些天馬行空的事,可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世家大族聯姻是常事,但是真心愛護女兒的人家,如何會愿意女兒入宮?大多都是早早給女兒定下了門當戶對的婚約的。
只是元應嗣年紀堪堪十五,還未定下人家,倒是棘手。
華夏讓連翹去喚了元應嗣來。元清正拿起一塊牛肉干咬著,緩緩垂下了眼簾。
窗外的信鴿撲棱幾下翅膀,她把手里的信紙折好塞到鴿子腿上的小竹筒里,隨后戳了戳它示意可以飛了。
元清正笑了笑,三年前嗎?
三年前——
北疆留東關外二十里從新崖。
說起來就是后悔,特別的后悔!
好好坐在車里,元清正嫌馬車顛簸,非要騎馬玩。
騎馬玩也不是什么大事,軍中長大的孩子,騎個馬算什么?
可是元振想考教一下元清正的騎術。
小女孩就是容易上頭,恰好見了一只雪白的兔子,玩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就漸漸偏離了大隊伍。
“哇!”
結果一個沒看見,越過一片矮灌木,另一邊卻山體有滑坡,路垮了。
元清正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拽住了一把藤,可是耐不住倒霉,藤最終還是斷了,孩子就這么一下子沒影兒了。
“這是什么荒郊野外?咦!好丑的耗子!”
元清正看著陌生的地方,倒不是很害怕。
她自小就跟著父親到處跑,上山爬樹,下河摸魚,野得街坊鄰居都以為將軍府的后輩是個小公子。
但是元清正的腳崴了,這時候腳踝腫脹疼痛,讓她真的跑不起來,她只能找了根棍子當拐杖,慢慢地順著河流走。
卻見一棵參天大樹,立于河流盡頭的懸崖邊上。
不知那是什么樹,看來恍若城高,儼然有五六十尺,根系發達,約有畝地寬廣。
樹上結了不少果子,樹下卻沒落得幾顆。
元清正拖著緩慢的步伐靠近,突然被絆了一下摔了一跤,冰涼的手堪堪接觸到那樹根,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已經被樹林里的灌木枝干劃得破破爛爛的靛青色衣料下,一陣淡淡的光芒透了出來。
“施主,醒醒。”
一道帶著幾分熟悉的聲音,讓元清正睜開了眼睛。
眼前有兩個穿著道袍的人,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灰白的胡子把他的臉大部分遮住了,但是一雙銀灰色的眼睛,讓她莫名生出了好感。
他身邊是一個小小的女娃,正拿著一柄桃木劍,輕輕地戳著她。
“你們是誰?這里是哪里?”
“貧僧白藥子,這是貧僧的徒弟決明子。如今施主身在從新崖下。”
元清正看了一眼四周,周圍都是樹林,根本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荒山老林的,哪里來的道士?
莫不是精怪變的?
心中的恐懼還在徘徊,她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里的她凄厲地沖她自己喊著,醒醒。
“施主,你該回去了。”
白藥子指了指從新崖上,又對她伸出了手。
元清正看著他滿是老繭的手,莫名其妙把手搭了上去。
“我們見過面嗎?”
元清正真的覺得眼前的人很熟悉,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默契。
倏然從新崖那邊,傳來了震天的呼喊聲。
“堯堯!”
“姑娘你在哪兒!”
聽聲音便是玉竹去找到了元振,帶著人下來找她了。
元清正手一緊,白藥子便牽著她帶著決明子往從新崖那邊走了。
“你叫堯堯?哪個字?”
白藥子幾分低啞的聲音,讓元清正肯定,絕對在哪里聽過,可是就是記不起來。
腳上的傷似乎沒那么痛了,元清正打量著那個女娃,淡淡道:“堯天舜日的堯。”
“是嗎……”
白藥子從懷里摸出個玉牌,放到了元清正手中。
決明子法尺在手中轉了一圈,往一個方向一指,便推了一把她。
“憶昔堯為天,十日燒九州。”
“推吾作甚?”
有話好好說啊!
元清正被推得踉蹌一下,回過身去卻發現早就沒了兩人的身影。
元振看到霧蒙蒙的森林里,一個靛青色的小身影突然憑空出現,正是自己幾乎犁地都要翻出來的小女兒。
“堯堯!”
元振把女兒抱在懷里,渾身檢查了一遍,確定只是一些擦傷,加上她腳扭了,才放下心來。
“臭丫頭!你可把老子嚇壞了!老子以為要被你阿娘打死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找到女兒,元振不由得紅了眼睛。
“爹爹,我沒事。”
元清正抱著元振的脖子,視線突然模糊起來,感覺面上濕冷一片,抬手一摸卻是珠串一般落下的眼淚。
“堯堯?堯堯你別哭……怎么了跟爹爹說!哪里跌痛了?”
元振慌亂地給女兒擦著眼淚,可是他怎么擦也止不住她的淚水。
元清正感受著元振粗糙的掌心笨拙地一次又一次擦著她的面頰,內心的委屈和悲痛排山倒海般壓了上來。
“爹爹!你壓著我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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