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
  我自私自利，我心胸狹隘，我目光短淺。
  我不要為國為民，我不要流芳千古。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是我造成的！
  邊疆戰亂四起孩童流離失所……也不是元家四房導致的！
  阿爹你一個人，女兒一個人，勢單力薄！
  怎么救那千千萬萬的人！
  我可以沒有顯赫的出身，可以沒有榮耀的封號！
  我只要你們平安。
  就算你們死，一樣也是被皇家利用，渾身罵名。
  那就不如活下來，把這些罵名統統拋諸腦后。
  燕國，本就撐不下去……
  賦稅嚴苛，水患瘟疫，貪官奸臣，民不聊生……
  他們以為，有元家四房擔上罪名，就能繼續安安穩穩地坐著那皇位，享榮華富貴。
  沒有了元家，也會有余家，王家，周家，莊家！
  根本不缺阿爹你一只替罪羊。
  可是我，只有你一個阿爹，除了元家四房，再沒有其余的親人了！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我的這輩子，不能再成為噩夢了！”元清正手下意識捂住了心口，撕裂般的疼痛陣陣傳來，耳邊尖銳的嗡鳴聲越發響。
  泄不泄露天機……去他娘的！
  不僅是阿爹……還有阿娘，所有人都該知道，若是不說，他們還是會堅持狗屁的氣節風骨！
  元清正只知道，若這輩子再守不住父母親人，那她真的會瘋魔。
  也許上輩子她只是滅了燕國皇室，這輩子她甚至可以殺盡燕國人。
  她怕……很怕。
  這個機會緊緊攥在手里，絕對不能錯失。
  衛厭箴已經死了……
  祖奶奶也沒了……
  她不能眼睜睜地再失去父母和弟弟！
  “堯堯！堯堯你怎么了……”元振沉思之際，卻聽到一聲悶響，元清正就已經昏倒在地。
  門外還在守著聽了全程的陳以絕和辛辰九，飛一樣沖了進來，將倒在地上的元清正扶起。
  “元清正……醒醒！”陳以絕湛藍的眼眸里，也多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擔憂和焦急。
  元清正每一句，他都聽進去了。
  空回島長大的，怎么會不知道前世今生四個字。
  但是陳以絕沒問過，元清正的過去。
  他不知道，元清正竟然這樣痛過，這樣難過，這樣苦過。
  難怪，會這樣恨皇室，這樣恨燕國。
  “小姐的藥……在這里！”玉竹看到辛辰九一下子就沖進了內室，就知道不好，手腳卻沒辛辰九快，進來的時候兩人都抱了元清正往偏間去了。
  “小姐的心癥很久沒發作過了……不知道藥還有沒有用……”玉竹將隨身攜帶的藥瓶拿出來，倒出來了一粒，放到茶杯里化成水，遞到了元清正榻前。
  元清正在陳以絕面前有過氣若游絲的瀕死之狀，就算是再嚴重的傷，也會強撐一口氣與他嗆上兩句。
  而在這節骨眼上，陳以絕卻看到了脆弱的元清正。
  一個只是叫元清正的十六歲少女。
  元振不敢想象，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女兒到底經歷過什么。
  一個沒有父親保護的女兒，在這亂世之中，會被多少人欺負。
  他的女兒，是怎么樣從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掙扎成為一個大將軍的。
  這完全無法想象。
  “所以你說了有什么用？你說了他就能叛國了？
  就算是你親生父親，也是先國后家。
  也許你說了你的委屈，他會體諒你，但是他未必會回頭。”空信出現的時候，元清正其實很清楚地知道，不過是自己的心魔。
  “我不需要他回頭。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我只需要攔住我阿爹，就算是要我丟棄尊嚴，放棄所有的榮譽。”自從衛厭箴死后，元清正早就想清楚了。“阿信……
  醫不叩門，師不順路，不問不說。
  若我保不住其他人，那我保住家人即可。
  若我保不住家人，那我回來有什么用？”
  “嗤……你以為？
  你以為……你真的回來了嗎？”空信血紅的眼眸盯著元清正蒼白如鬼的臉頰，嘲諷不言而喻。“你真以為……
  人生有重來嗎？
  天下間，會有重生這一說嗎？”
  “阿正姐姐！醒醒！”華創的聲音傳來，似乎從天邊響起。
  元清正睜開眼的那一刻，刺眼的陽光讓她幾乎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
  “終于醒了。”君無悔松了口氣，華創就差直接罵她是庸醫了都，再不醒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醫術有問題了。
  “你也真的是厲害，就這點兒炁氣，能熬多久？”君無悔不明白，就這一魂一魄，帶著幾乎可以說是完全快熬沒了的一點炁氣，安魂都沒多大效果，她還能活蹦亂跳。
  真不愧是天運之女。
  元清正人還不是非常清醒，感覺頭痛欲裂，夢里竟然隱隱看到了衛厭箴的身影。
  那雙銀灰色的眼睛，緊盯著自己，似乎想說什么，卻沒能出口。
  “阿絕……人真的有來世嗎？”元清正還在思考，空信的話是什么意思，如果自己不是重生，那么怎么會有那么多上輩子的記憶。
  如果自己不是重生，哪里來那些未來會發生的事的先知。
  “看你自己覺得什么是重生啦～”君無悔收著藥箱，這種事哪里有定義的。
  都說人死不能復生，就是不能的，這句話是沒有錯的，不然老祖宗為什么這么傳。
  “那我為何在此？
  我記憶里的那些算什么？”元清正必須要弄清楚這件事，如果不是重生，突如其來的記憶，是不是錯的。
  如果都是錯的，那么這才是導致她屢次無法保住家人的原因。
  “天道吧……
  就是像一個官府一樣的地方。
  所有人死后，三魂七魄都得進去，被碾碎，前程往事就都不記得了。”君無悔其實更愿意稱之為石碾，進去了通通碾碎。
  玉竹不解，若是都碾碎了，那怎么叫前世今生？于是問道：“人死后，不該是喝孟婆湯嗎？
  不過奈何橋，不買官差引路？
  那些說書戲文里的，竟是假的嗎？”
  “你可以這么認為，其實說法是差不多的，看人如何去理解。
  世人講的奈何橋，說的官差，都是天道的一種說法。
  天道其實就是維持整個世界運行的，一種工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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