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午，我只是想了解你，我想幫你，如果那個人……”

        “你在乎的是我干不干凈吧？”夏午面無表情，不去看他，幾分鐘前還嬉笑的人在此刻溫度驟減，帶著嘲諷冷冰冰的說道。“你怕我讓人睡過了，你心里不舒服？”

        “夏午。”

        “該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了，你不是也有沒跟我說的秘密嗎？”

        秘密，沒跟我說過的秘密。那一瞬間無數畫面閃過江折腦海，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握著斧子顫抖的手，一場大火，還有一只在他懷里掙扎嗚咽的羊駝。是啊，我都快忘了，自己有著那么多見不得光的秘密，他能和夏午坦然相待嗎？如果夏午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會不會嫌惡到再也不和他相見呢？他好像確實沒資格要求夏午把一切告訴自己，但他太過于在意。

        兩個人沉默著，車內的空氣開始凝固。等他們再轉回家里時，樓下停著的車已經不見了，夏午下了車，先打破了這份沉默。“走快點吧，我餓了。”

        “嗯。”江折應著，然后走到他身邊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夏午突然離地，小聲驚呼，“你干嘛？”江折抱著人就往家走，“這樣才能走快點啊。”

        夏午怕有人看，把臉埋到江折頸窩里，兩只手緊緊抱著江折脖子，就這么一路走到家門口。“下來吧，我鑰匙忘記放哪了，得找找。”夏午兩只手環得更緊了，搖了搖頭。“輕點，脖子要斷了。剛才不是還兇神惡煞的。……唉，我現在又不是您男朋友，您是哪家的黃花大閨女，怎么都不知道害臊了。”

        夏午沒有絲毫要下來的意思，江折只好空出一只手去摸鑰匙。江折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溫度，他們前一刻還身處兩個世界，彼此之間隔著高墻不愿意坦誠相見，但此刻卻肌膚相親，讓江折忘記了一切憂慮的，苦惱的，恐懼的，世界上只剩兩個人的心跳。

        “搬過來住好不好？”

        那顆埋在江折頸間的腦袋猶豫了一下后，就輕輕的點了點頭。江折笑了笑，走進屋子里把夏午放在沙發上。“你不是餓了嗎，要不今天我做……”

        夏午一改撒嬌和磨蹭，立即站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走進了廚房。

        江折第二百次暗暗發誓以后要學會做飯，不再受此侮辱。他換下衣服扔進洗衣機，靠在廚房門邊問夏午的衣服要不要一起洗。“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衣服哪有分開洗的道理。”

        夏午兩聲假笑，“你想看我腹肌，沒門，給錢才給看。”

        江折就這么看著夏午，少年的臉迎著夕陽最后一點光，把輪廓映進江折眼里，印在心上，那一刻江折想到的詞是，永遠。

        “欸哥，”夏午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應該多健健身了，怎么每次抱我走幾步心跳都那么快。”他又一笑。“還是哥你該看看心臟，這才抱一下心跳就這么快了，那要是做點別的……”

        少年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調笑的看著江折。

        那一刻他想扔掉自己的過去，不問少年的過去，把未來留給腦海中的“永遠”。

        下個周末江折就和夏午把東西往樓上搬，夏午的東西不少，他從小的獎狀，收集的手辦模型都帶在身邊，好在江折對生活要求不高，家里空間比較多。江折看著夏午堅持把樓下的地毯鋪到客廳，驚覺自己家的空間瞬間少了一半。“那地毯跟客廳裝修也不搭，非要弄一地毯干什么。”夏午連接著游戲機，不以為然道：“那就再換一個跟你客廳搭一點的地毯唄，玩游戲嘛，就是要坐地毯上，周圍擺一堆零食飲料嘛。”

        家里現在就好像是樓上樓下空間重疊，客廳嚴肅清雅的風格混著夏午家的高中生風格，畫面有些詭異。

        “啊……終于搬完了好累啊，哥，我們晚上出去吃吧。”夏午癱在自己的新床上。

        “嗯，好啊。”“上次路過的那家燒烤怎么樣！每天經過那都能看到好些人，那味道，我都饞了好久了。”

        “路邊攤啊，你不怕不衛生？”“嘶！哥，你一個天天叫外賣的，怎么好意思嫌棄路邊攤不衛生，不衛生也好吃啊，你去不去嘛！”

        半小時后，江折在坐在路邊攤邊剝小龍蝦邊喝啤酒，樂不思蜀。

        “他家的串很香的，你別光盯著小龍蝦啊……唉，小龍蝦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哥，你跟別人在一起時也是這樣嗎？”

        江折從龍蝦殼中抬起頭，有些不解。“我是說啊，一開始以為你陳大律師是那種很正經很嚴肅，喜歡吃的東西應該是一些有營養的，逼格高的，跟人講話也應該是彬彬有禮，非常客套官方的，反正不是現在這樣穿拖鞋在路邊攤忙著剝小龍蝦，也不是每次見到我時都傻愣愣的。”

        的確，正經嚴肅，認真負責，無論是還是生活都嚴謹體面，這好像是他作為一個律師向同事，向客戶，向家人甚至朋友展現的一面，甚至他獨處時，好像也在盡力扮演。這沒什么特別，在他看來世界上任何人都在認真扮演自己的角色，人人都有隱藏起來的真正一面。而他在認識夏午以后，好像都不需要刻意，他們之間就沒有需要建起的高墻，沒有要帶上的面具，好像和夏午一起后他才認識到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樣的。

        對這一點，他也很驚訝。

        “小龍蝦很有營養啊，不許你這么說它。”江折辯護道。

        兩個人吃了不少，慢悠悠的往家走。b市很好的一點就是夏天蚊子很少，晚上沒有白天的燥熱，偶爾有風吹過就渾身舒爽。

        “對了哥，上次你和雪姐回去后還有聯系嗎？”夏午突然問道。

        “沒啊，回去后再沒說過什么，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把我刪了。”

        “哦……”夏午思考著什么。“阿姨很著急你結婚嗎？”

        “還好吧，她怕我一門心思要接她過來，沒有女孩子愿意要我，就拜托我小姨給我相親了吧。”

        “那你以后會結婚嗎？”

        這個問題問得江折猝不及防。他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他想過和夏午的永遠，可那畢竟還很抽象，他們之間甚至還沒建立起穩定的關系。就算在一起了，能確保有一天不會分開嗎，分開后又會怎樣呢？自己是喜歡男人，還是只是恰好喜歡這個叫夏午的男人，他都搞不清楚。

        “我沒想過這些……”

        “那你準備和家里人說，說你喜歡一個男人嗎？”夏午窮追不舍地問，好像迫切地需要什么答案似的。

        江折想了想說：“也許會吧。其實上次我回家那幾天，和家里沒有那么……總之我想，我媽也釋懷了，我也釋懷了。她不像以前那樣把對陳曌星的期望寄托在我身上，她有了新生命，也把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假兒子裝心里了。我沒能一直陪他們身邊，挺不孝順的。但現在這樣也挺好。”

        隨著這個弟弟的出生，好像一切難以解開的疙瘩都自然而然化解了。十年的養育之恩牽連著他們，他們彼此成為家人，有掛念，卻不再像是以前一樣，一個不正常的家庭把江折纏得喘不過氣來。

        “我畢竟不算老陳家的親兒子，現在有了弟弟，我想出柜也沒這么難。”

        夏午沉默了一會兒，許是走得有些累，貼近了江折，手指有意無意的勾著江折衣角，江折猜他腿可能不舒服了，抬起胳膊讓他挎著，夏午搖頭，他就抓過夏午的手牽著。

        兩個人十指相扣，天色越來越暗，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只能聽見自己急速上升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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