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鸞鳳來儀(15)三合一
鸞鳳來儀(15)
六月, 正是一年中京城最熱的時候。
今兒, 少有人行走的街道上, 到處都擁堵著人。沒錢的, 擠在路邊瞧。有錢的,一個個的在街道兩邊的店里。或是酒樓,或是客棧,或是茶館,哪怕是別的鋪子,只要有二層建筑的, 一個個的都精明的把地方給騰開, 有的是人出高價愿意租賃。更有那沿著主干道的街道兩邊,沒主兒家的地方, 都被搭建上的涼棚, 門口都有小廝伙計守著, 好些掛著竹簾子的, 里面都是女眷。
京城里出現了這難得的萬人空巷的場景,為了什么呢?
今兒,為質子的太孫回來了。
都盼著等著,看一眼太孫。看一眼被帶回來的北康質子。早早的, 街道兩邊, 樓上樓下都是人。更有那淘氣的小子,不懂禮儀, 也沒人管束, 都竄到樹上, 騎在樹枝上往下瞧呢。雖然根本不明白太孫是啥,但并不妨礙他們瞧熱鬧。
太孫今兒就要進城了。
別小瞧小老百姓的消息渠道。上街上問問去,有幾個不知道昨兒太孫就到了京郊了,就駐扎在城外的?
更何況昨兒半夜,皇城里旨意頻出,一道道的都往城外送去。
送的是啥,具體的小老百姓是真不知道的。但只憑著,馬蹄兒聲一晚上不曾停歇。天不亮,又是掃街,又是凈道的,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果然,天光大亮,圣上下旨了,準太孫今兒進京的事就傳開了。
一大早,城門開的時候。文武百官,勛貴宗親,全套的儀仗,浩浩蕩蕩的朝京城外去了。
靖國的京城,好些年不見這樣的熱鬧了。
有資格去迎的,好歹都能見見太孫。沒資格去迎的,或是根本去不了的,都在路邊各種店里的雅間坐著呢。多是各家的小輩護著家里的女眷在此。
柔嘉坐在最好的酒樓最好的雅間里。這個位置朝外看,位置是極好的。她輕搖著扇子,面帶笑意,不時的朝外看一眼。
對面的林玉荷撇嘴:急什么呢?且早著呢。
柔嘉笑笑,也不以為意,反把桌上的嫩蓮蓬推到安慶和靜樂兩位公主跟前:姑姑們嘗嘗,鮮嫩清甜,味兒也還行。
安慶抿嘴樂:我看著柔嘉,就在想咱們這太孫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柔嘉嬌嬌柔柔,小女兒家。這張臉要是長在太孫身上那
靜樂公主輕笑一聲:一母雙胞胎,也有那不相似的。這要是不相似還好,這要是長一副一樣的容貌,我是不能想象該是什么樣兒的但想來,也該是個俊俏的
林玉荷噗嗤一笑,問柔嘉:姐姐沒想過扮作男子的樣子試試?她撫掌,看向兩個公主,兩位姑姑覺得呢?好似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似的,馬上叫丫頭:去成衣店
柔嘉擺手:快別鬧了,在外面不方便。
林玉荷只不依,雅間里頓時就笑鬧了開來。
邊上的雅間可能聽到動靜,有人開了門探出來瞧了瞧,就縮了進去。
怕是兩位公主出宮了,還有東宮的郡主和縣主這嬤嬤低聲稟報,王妃,要去請過來嗎?
武安王妃上官氏朝一邊的母親和嫂子看了一眼:不必了,來了少不得母親和嫂子不能安坐。
上官氏的母親是皇后的嫂子李氏。另外兩人,一個是侯府的世子婦人王氏,一個是上官淳的婦人張氏。
李氏就說:圣上是個什么意思?這安慶公主今年可都二十了,還準備留到哪一年去?
武安王妃搖頭:那是陳家需要操心的事,跟咱們不相干。只需站高看景兒便是。
王氏和張氏對視一眼,知道王妃是不想談這個話題。
張氏就不免說起上官淳:我們家老爺此次跟著去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這一走半年了,連個口信都沒捎回來。
武安王妃眼里閃過一絲笑意,擔心就好,擔心了,也叫你們知道知道,上官家到底能依靠誰。
人沒沒進京城,這背后就卷起了風浪。
連后宅的女眷尚且不能幸免,那這站在烈日下,等著太孫鑾駕的大臣們,心里到底是咋想的,那真只有鬼知道了。
今兒武安王是欽差,代表皇上,親迎太孫的。
太子也沒來,來的是臨安郡王。
那這自然,站在最前面的就該是這二位。而武安王是長輩,站在最前面。此時,他一臉的笑意,跟臨安郡王這個侄兒說話:聽說你早前得了一對上好的鐵蟈蟈,是常勝將軍改天帶過來給我瞧瞧,我府里別的沒有,蟈蟈籠子可都是名家珍品,看上的,叔叔送你可有一樣,不要叫你父親知道。你父親最是嚴苛不過。當年我玩蟈蟈,被你父親揍了一星期下不了床。到現在,都不敢明目張膽的玩兒了。
臨安郡王只笑:那要是叫父親知道了,侄兒只推說是叔叔許了的。
好小子!武安王哈哈大笑:給叔叔挖起坑了。
叔侄倆有說有笑,引得不少人側目。
正說著呢,遠處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先是探馬來報:太孫殿下的儀仗就在兩里之外。
知道了!不用說都知道了。
只聽那如奔雷似的馬蹄聲,就知道,到了。
昨夜的一場過云雨,對旱情沒起到什么緩解的作用,倒是使得路上本該飛揚起來的塵土,熨帖了起來。
馬兒跑起來,不至于揚起灰塵,臟了這一身剛換上的袍服。
玄衣繡金龍,扎著明黃的腰帶,頭上是金冠東珠,腳上是一雙登云靴。就連飛舟,也威武不凡起來,馬鞍都是特制的,昨兒夜里連夜給送來的。
身后騎馬跟著的是四爺陰成之陳云鶴等人,能騎馬的都騎在馬上,不能騎馬的,都墜在最后,坐在馬車里慢行。
其中還有林雨桐帶回來的一百少年武士,都是一身黑色的勁裝,人人身上都是寶弓長刀,迎面而來的就是凜然的殺氣。
蒙放帶著五百的親兵,親自‘護送’著牧仁王子和寶音公主。
這是此次出使,使團帶回來的戰利品。
但此時沒時間關注那些,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最前面這個少年身上。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給這位太孫畫過畫像,但等人真的到跟前了,他們才現,這個太孫跟所有想象中的都有些不一樣。
他雙目如電,自信昂揚。面對這么多人的打量,毫不怯場。甚至一一的迎著目光看過去。
陰成之輕咳一聲,提醒武安王:王爺,這便是太孫殿下。
武安王干笑兩聲:驟然一見,有幾分感慨罷了。
林雨桐嘴角勾起,下馬便問:叔王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來。
武安王微微頷,指了指香案。
林雨桐跪在香案之前,行了國禮。動作揮灑自如,饒是禮部官員在側,也挑不出半點有失儀態的地方。
等站直了,就扭過身,笑著看向武安王。
武安王垂下眼瞼,理了袖子衣袍,緩緩的跪下去。
他這一跪,后面才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三跪三叩,林雨桐這才笑著將武安王給扶起來了,又躬身給武安王見禮,還低聲問道:叔王,不知道侄兒剛才可有失禮之處?
武安王愣了愣,抬眼卻看見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他的心微微一緊,這小子可比他老子道行深多了。
明明半點不曾客氣的受了自己的禮,卻還一副假惺惺的作態。
他嘴角不由的就帶上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欠身道:太孫禮儀周全,哪里會有失禮的地方?
林雨桐一副大驚之態:叔叔對侄兒怎么如此生分?可是侄兒哪里惹的叔叔不快?
不敢!武安王客套的笑:太孫為君,國禮當在家禮之前。太孫所為極為妥當。
叔王如此說那我就放心了。她還真就露出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太孫無需如此小心謹慎。武安王笑的一臉真誠:剛回朝,有些事上,有點瑕疵,也是在所難免的。如果真有拿不定主意的,臣不敢推辭,太孫盡管直言便是。臣自當竭盡全力
話沒說完,林雨桐就眼睛一亮,直接打斷道:叔王這么說,我就安心了。之前還真有一件兩難之事,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既然叔王這么說了,那便交給叔王處置。
說著,就朝林諒打了一個手勢,然后林諒帶著人,將一直壓在馬車上的上官淳給請了過來。
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著,又在馬車里呆著限制了自由。吃了睡睡了吃,導致的結果就是除了陰家父子天生麗質沒被曬黑之外,就數上官淳最白。不光是白了,還胖了不止二十斤。圓圓潤潤的被帶過來了。
他先是莫名其妙的被帶過來,然后看到這樣一個陣仗,就不知道該怎么反應了。
他團團的對著上司同僚行禮好似也最多換來別人的一瞥。所有的人都關注著太孫那邊。
見太孫跟武安王小聲的說話,越說武安王的臉色好似越是難看。
這到底是說的啥?
上官淳其實心里對林雨桐是真心犯怵的。
林雨桐臉上帶著幾分為難:臨戰畏敵這樣的事,偏還是祖母的娘家人。處罰不是,不處罰也不是。那么多人都看著呢,我這輕不得重不得叔王,您看,該如何處置。其實事情已經過了,這段時間我也只叫他禁足,算是迷了大家的眼。可這人到底是丟到外頭去了。您把人給祖母送去,叫祖母管教管教,侄兒那就感激不盡了。
武安王的拳頭捏起來又松開,這是處罰了自己的人還不算,還得把人這么送到自己面前,叫自己最后再給補上一刀。
不罰?不足以服眾。
處罰?那就是今兒把臉湊上來叫太孫打的。
武安王對著上官淳抬起就是一腳:這樣的東西,就是打殺了也活該!母后那里自有本王去說。
那就隨你吧。
林雨桐笑著點頭,好似還同情的看了一眼上官淳。然后跟臨安王簡單的說了兩句。朝著幾位宗親閣老見了禮,不能多耽擱,皇上還在宮里等著呢。
這一匯合,場面更大。
老大人們上了轎輦,林雨桐卻堅持騎馬。
一進京城,到處都是歡呼之聲。歡喜的不光是太孫歸來,歡喜的是緊跟著太孫身后的轎子里,帶來的北康的質子。
揚眉吐氣啊!
來了來了!林玉荷趴在窗戶口朝下瞧。
柔嘉用扇子遮住臉,探出頭去。這一看之下,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這便是哥哥嗎?
不像啊!
她使勁的盯著那張臉瞧:微黑的膚色棱角分明的臉,劍眉鳳眼高鼻薄唇。
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這張臉跟自己有相似的地方。
但不得不說,哥哥是個美男子。
不是那種書卷氣的貴公子,是那種渾身都洋溢著男子氣概的美男子。
林玉荷心里酸酸的,嘟囔道:一點也看不出來是雙胎。說完又問安慶公主,二姑說呢?
連著問了兩聲,都不見安慶應答。
靜樂噗嗤一笑:叫我看看二姐這是看什么呢看的這么入神
太孫已經過去了,這么專注的到底看誰呢?
安慶也沒不好意思,對著靜樂輕哼了一聲:別胡說八道啊。
林玉荷順著兩人的視線看過去,找尋白衣人。
繼而臉不由的一紅,心里對安慶公主不免多了幾分鄙夷:那么大年紀了,看上一小少年。還要臉不要了。
她摘下腰里的荷包朝白衣少年扔去,接著!
四爺抬頭,頭微微的偏了偏,沒打到頭上卻落懷里了。然后他抖了抖袍子,荷包就落地上了。
上面看著的女眷不由的愣了一下之后,都哄笑開了。
林玉荷一張臉氣的紫漲:那到底是誰?去打聽打聽!
安慶公主抿嘴笑:那是陰家的孩子。他的父親便是京城第一公子。倒是也沒辱沒了他父親的名頭。說著就起身,太孫只怕快進宮了。咱們也該回了。晚上的宮宴,可不好缺席的。
女眷正式的活動之前,是要好好的拾掇一翻的。
柔嘉也就起身了,帶著林玉荷一起上了馬車。
林玉荷氣不順,說話也不怎么好聽:太孫其實跟父親挺像的。大姐你呢?像誰呢?
柔嘉將臉偏向窗外,心里沉甸甸的說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嬤嬤總說,母親對自己冷淡是因為自己跟哥哥太像了,見到自己就會想起哥哥。
那就證明,小時候兩人確實是非常像的。
可人難道長著長著,就不像了?本來一男一女,不可能完全一樣。但這要說完全都不一樣,這也不對吧。
本來心里就不得勁,林玉荷還在一邊不停的嘟囔:怎么會不像呢?真是咄咄怪事!
柔嘉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下來了:你到底想說什么?說太孫是假的!
林玉荷吃癟,我可沒這么說。
那你是想說我是假的?柔嘉嘲諷的一笑。
林玉荷又縮了,這話她更不敢說。要是假的,早有人說了!
柔嘉見林玉荷縮了,氣息稍微平順了一些。
面上不顯,但其實心里多少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嚇著了。
這位哥哥跟父親的五官長的相像,他是做不了假的。
如果他做不了假,那假的是誰?
她搖搖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臉它到底隨誰了?
隨了你父親了。宣平帝看著站在面前的孫子,面帶笑意,確實是長的隨了你父親了。
太子眼圈還是紅的,微微欠身,面上卻無多少表情:父皇說像,那必是像的。
林雨桐這是第一次見林承運,也是第一次見林平章。
兩人都說自己的長相,像這個像那個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說過,其實他們父子倆,長的也挺像的。
這么想著,她就不由的笑道:孫兒倒是覺得,孫兒這張臉其實像皇祖父的地方應該更多些。
將他們父子相似的事,點了出來。
宣平帝眼里閃過幾分悵然:你父親小時候,也有人這么說。
太子垂眸一句也不言了。
林雨桐看了太子一眼才道:如今沒人說了,不是因為不像了。而是他們都不敢直視圣顏,更不敢冒犯龍威了。
這樣啊!
宣平帝哈哈就笑,是啊!如今朕可不就是想聽真話越來越難了。所有人都只說朕想聽的
想聽的?
那就是說太子跟他像的事,大家都覺得這是他不想聽的唄。
可見這揣摩圣意也未必都能揣摩對吧。林雨桐仿若不知道他們父子不合一般:這子肖父如何會惹皇祖父不快?只怕不是皇祖父想多了,而是有些大人他們想的太多了
宣平帝笑的更歡實了,他指著林雨桐:孫兒啊!你是什么都敢說!真該叫那些大人們進來聽聽,聽聽朕的孫兒都是怎么評價他們的。
不用進去,咱們在外面就聽得見的。
此處是奉先殿。皇上帶著太子太孫,在里面給列祖列宗上香。皇家三代里面說的每個字,站在奉先殿外面的大人們都聽的真真的。
這些大人們有時候一兩個月都未必能見皇上一面,又何曾聽過皇上這樣的笑。
好些年了,都沒有過了。
今兒太孫回來了,祖孫三代聽起來相處的卻頗為融洽。
可這融洽不融洽的,卻真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林雨桐注意這父子二人,全程兩人都沒有眼神交流。父子間的隔閡,都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程度了。
宣平帝把手遞給林雨桐,扶著林雨桐的手,祖父老了不服老不行了。
太子的手在袖子里就攥緊了,這是看見‘太孫’年少,意氣風的模樣,又觸動了心病了吧。
孩子今兒才回來。
林雨桐卻仿若沒聽懂這話似的,攙扶著宣平帝的胳膊的時候,她的手微微的僵硬了一下。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三個呼吸的時間,才緩緩的放開。然后接話道:皇祖父,孫兒這輩子佩服的人只有兩個,您知道是誰嗎?
宣平帝意外的挑眉,他沒想到自己這孫子沒接這一茬,反而反手又拋過來另外一個。他好脾氣的笑笑:佩服的人兩個?這倒是有趣了。
一個身為‘太孫’的人,在一個君王的面前,卻說佩服兩個人。
他倒是想聽聽,除了自己,另一個人究竟是誰。
林雨桐就笑:第一個,孫兒佩服的是畢蘭可汗。第二個,是皇祖父您。
哦!是他啊!
把他擺在第一位,是因為這孩子記憶里接觸的第一個君王,就是畢蘭可汗。
宣平帝理解的點頭,并沒有因為把他放在第二而羞惱:一代梟雄,當得起你的佩服。轉而又問:你佩服他什么,又佩服朕什么呢?
林雨桐沒直接回答,反而說起了畢蘭可汗受傷到最后被殺的事,盡量用簡潔的話把這事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這樣的事都是極為隱秘的。別說使團不知道,就是北康知道詳情的都不多。
從圍場刺殺,到云姬投毒,最終怎么被刺殺而亡,哪怕說的簡潔,可只這么聽著,也知道這里面有多少驚心動魄。
林雨桐的語氣平淡的很,還是那么一副聊家常的語氣:他自斷一臂卻已經能威懾眾部孫兒覺得,畢蘭可汗的一生作為,只看這些部眾的反應便知道了他是北康當之無愧的王。說著,語氣一轉,笑道:孫兒也佩服祖父二十年拱手而治又有何人可比?
太子意外的看了‘兒子’一眼,怎么也沒想到,她敢這么說。
什么叫二十年拱手而治?!
說好聽點,這叫無為而治。說難聽點,這就是二十年不怎么上朝的昏聵君王。
為何遠在北康為質子的太孫佩服皇上,偏還是佩服這一點?那是不是說明他這昏聵的行徑,在北康是人人皆知的事。
還有那所說的畢蘭可汗的事。
畢蘭可汗是怎么死的?死在誰的手里的?
那是死在寵信了半輩子的女人手里的!
這些話不細想沒問題,但這越是細想,只覺得這話里句句都是玄機。
宣平帝慢慢的變面無表情了。在一邊伺候著的馮千恩和李長治不由的多看了這位太孫一眼。
這到底是傻還是憨?
怎么就敢說出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話來。
大殿里靜悄悄的,一時間都沉默了起來。
宣平帝輕笑一聲:好啊真好
祖父。林雨桐臉上依舊帶著笑,孫兒最想說的一句是畢蘭可汗沒老,他自己更沒覺得他老了。但是他卻死了,死在老了之前
這話宣平帝一時之間就愣住了,這話是什么意思?
林雨桐緩緩的松開扶著宣平帝胳膊的手,朝后退了兩步,欠身不再言語了。
宣平帝眼神閃了閃,擺擺手:去長秋宮吧。你祖母和你母親都等著你呢。叫你父親送你過去。這宮里你不熟悉
林雨桐跟在林平章身后行禮,然后慢慢的退出去。
宣平帝揉了揉額角,問一邊站著的馮千恩:太孫最后那話是何意?聽出來了嗎?
馮千恩低聲道:老奴這就傳太醫
不必。宣平帝深吸一口氣,明兒吧。今兒就算了。
馮千恩意外了一下,看來主子對太孫要比對太子寬容的多。
從奉先殿出來,一路往長秋宮去。
路上,林平章才有時間細細的看林雨桐,然后露出幾分悵然的笑來:回來回來就好
林雨桐伸手攙扶著他,太子的身體確實是孱弱。
積勞成疾啊!
您該善自保養才是。林雨桐在太子面前就自在多了,除了身體確定是自己的,其他的誰能確定最后落到誰手里去了。為了不知道會不會屬于自己的東西,把自己給折騰壞了,到底圖什么?
這孩子!
不可這么說話。林平章說著又笑,笑完又嘆氣:你最后跟皇上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在老了之前死了。
這明顯是意有所指啊。
林雨桐見伺候的人離的遠,這才低聲道:皇上中|毒了
太子的腳步一下就頓住了:什么?
林雨桐攙扶著他繼續往前走:您別擔心,不要命。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謀害還是皇上不小心沾染上的
哪里有不小心沾染上的毒?
這也就是林雨桐想不明白的地方:有點輕微中|毒的癥狀,但不像是故意被下|毒。
這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呢?
林平章拋開這個疑問,就先問:你怎么知道的?
姑姑身邊的林厚志,是我的師傅。她這么解釋。
林平章就不再問了,這個人他知道,不光是熟讀四書五經,在某些方面的造詣,確實很深。
知道是什么毒嗎?太子追問了一聲。
林雨桐咂嘴:像是接觸過某種對身體有害的物質沒細查,不敢貿然下結論。
太子點頭,沒問為什么要直接告訴皇上這種蠢問題。
這事不說出來才是最笨的辦法。
既然已經中|毒了,那太醫診出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而林雨桐的師傅是林厚志,這個又不是秘密。林厚志是誰,有什么本事,別人不知道,皇上還能不知道嗎?那就是他培養出來的。
此事由她說出來,不過是提早一步。但這一步提早,卻叫皇上看到了太孫至少對他沒有更惡毒的心思。這也就是東宮的一個態度了。另外,這將事情爆出來之后的可能牽扯出東宮的隱患去除了。跟畢蘭可汗的死并在一塊兒說,很容易誤導人,將矛頭直指受皇上寵愛和信任的華映雪。
膽大!心細!
利弊只一瞬間就算計的清清楚楚。
林平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走!見見你祖母,也見見你母親
太子妃就在皇后的邊上,有些坐立難安。
那么多人都看見太孫了,只自己這個母親,卻始終都沒見到。
想見,可到了跟前,卻又怕見。
外面急促的腳步聲跑來,緊接著是稟報聲:太子殿下到——太孫殿下到
太子妃蹭一下就站起來,也不顧得皇后,拎起裙擺就朝外跑出,跑到大殿門口,正好看見正在上臺階的父子二人。
沒錯!這一刻,她恍惚了。
想象過無數次,兒子跟丈夫這么說說笑笑的朝她走過來的情景。
如今,這一幕來了,就在眼前,卻叫她恍然了。
她叫了一聲:梧兒然后眼淚就順著臉頰往下流,梧兒一聲接著一聲。
長秋宮伺候的跪了一片,總有人偷摸的抬眼打量。
誰的心腸也不是石頭做的。
看到這樣的太子妃,叫人心里都怪不是滋味的。
太子反手抓了女兒的手攥了攥,你母親
明白!林雨桐上前,規規矩矩的跪在太子妃的跟前,母親,我回來了。
一句‘我回來了’,把太子妃拉進了現實。
可這卻叫她更難受了,‘桐兒’兩個字壓在胸口,卻一個字都不能往出吐。只把跪著的孩子使勁的往懷里摟,偏還不敢在長秋宮這樣的地方大聲嚎哭,那只有壓抑的嗚嗚聲,聽的人心里碎碎的。
太子到底是上前,伸手將太子妃往懷里摟了摟,手搭在閨女的腦袋上:別哭了。孩子回來了你看看她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太子妃想擦了眼淚,可這眼淚卻怎么也擦不干凈。林雨桐干脆站起身來,她要比太子妃高出半個頭去。就接過帕子給太子妃擦拭:快別哭了,祖母該笑話了。
說著,一手拉著父親,一手拉著母親朝大殿里去。
進來才現,皇后比太子妃哭的還厲害。就坐在那里,任由眼淚那么掉。不聲不響,不言不語的。
太子嚇了一跳:母后!
皇后卻帶著淚笑了起來,朝林雨桐招手:到祖母跟前來,叫祖母看看你。
林雨桐松開太子妃的手,走過去,跪在皇后跟前:孫兒見過祖母。然后起身,接著再拜:孫兒替姑姑給皇祖母請安。
一提長寧,果然,皇后勉強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起來!起來!要請安,我等那孽障回來請安。好孩子,你且起來吧。然后又說太子妃,你該知足了。好歹你的孩子回來了可我的孩子依舊在天涯海角。有生之年,母女能不能再見面,還都不知道呢。
太子妃朝著涼州的方向跪下:長寧謝謝
謝謝你!
真的謝謝你,在那樣的境況下,把這孩子給養活了。
林雨桐插科打諢,勸了這個勸那個,最后說起了涼州的生活,才把兩個人給勸下,常聽姑姑說長秋宮的菜可喜樂她們做的根本就不地道姑姑只說也就是勉強能入口遠不如長秋宮的正宗
傻孩子。皇后忙叫人傳菜,有手藝沒食材也是白搭。這就叫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喜樂她們的手藝我是知道的,都是極好的。可憐你們姑侄這么些年,只怕連飯也吃不飽吧?
羊肉牛肉是不拘的。肯定是夠吃的。林雨桐就說,倒是米粥稀罕些。孫兒小時候就盼著生病呢,生病了就能頓頓喝米粥了
這話叫太子妃又幾乎淚崩。
吃了飯,皇后叫母子二人去偏殿歇息,留了太子在宮里說話。
長寧那邊,你得多費心。皇后就說:朝上為涼州的事吵的不可開交。你這個做哥哥的,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也要搭把手。別叫弄些亂七八糟的人過去,給你妹妹添堵。
林平章遞了茶過去:這些哪里需要母親提。兒子是那么不知道好歹么?不說長寧把梧兒撫養長大,且教養的那般出色。就只長寧在涼州穩一日,太孫就多一個依仗這一點,兒子都不會大意。只是母親,若是二弟要爭母親不需要勸。不管是他的人還是我的人,在涼州都得敬著長寧。要是兒子在這事上太獨斷專行了,只怕父皇那里且過不去呢。
皇后點頭:平澤是胡鬧!皇上一直不喜上官家,結果呢?他先是非死活就看上了你們表妹,如今又
這話林平章沒法接,只笑了笑:他也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思量。
皇后看了大兒子一眼,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只道:既然梧兒回來了你自己行事也要注意一些了。柳兒也是好孩子,但一個郡王的爵位,你這個父親也不算是虧待他了。再要是偏疼庶長子有時候,也不光是陳氏的問題你那個側妃,也是大有問題的。她有倆孩子,顧著孩子的面子,我不好申斥她。但你這心里要有數
林平章低頭受教:兒子嫡子嫡女俱全。那些生在兒子身上的事,兒子不會再叫它重演。
皇后嘴角就抿起來了,然后嘆了一聲:你去側殿,看看那母子倆吧。你媳婦不容易
她是不容易?
可誰又容易了?
都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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