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虛掩著的屋門就被人推開，鄭氏匆匆跑進來，看見她娘形如枯槁，繃不住又開始哭。

明明半個月前她來給娘送糕點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侯氏那毒婦不做人，竟然這般磋磨她娘，剛剛在街上打得都輕了。

“娘，出了這事您怎不讓人去找我？”

鄭氏跪在床邊哭，悲戚欲絕。

明明母親比婆婆大不了幾歲，婆婆還精神奕奕的，白頭發(fā)都不算多，母親卻像是長了婆婆一輩，頭發(fā)全白了不說，眼睛都渾濁不已。

再加上這幾天病著，面容消瘦蒼白，瘦骨嶙峋，看著就是瀕死之態(tài)。

她根本不敢想，若不是今日在街上撞見那兩口子吵架，他們舍不得給娘買藥看大夫，過幾日是不是就要通知她回家奔喪？

或許那毒婦甚至都不會讓人去跟她說一聲，讓她背負不孝的罪名！

光是這么想，鄭氏就氣得渾身發(fā)抖。

鄭母本想說不愿意打擾她，怕她在婆家為難，結(jié)果看見親家母邱氏也在，張了張嘴卻沒把話說出口。

轉(zhuǎn)而說道：“蘭兒，你來了正好，娘、娘跟你說幾句體己話……”

她忍著眼淚，看了邱氏一眼，想讓邱氏回避一下，她日子不多了，想單獨跟女兒說說話。

然而邱氏一點也沒有體會她的用意，說道：“當下治病要緊，說什么體己話？有什么話好了再說也不遲，老三媳婦，還不趕緊帶親家母去醫(yī)館？”

鄭氏進來，看見這樣的場景都忘了正事，如今被婆婆一提醒，立刻打起精神，抹了一把眼淚，起身就要去把病榻上的母親扶起來。

“不、不用了……我自己的身體咳咳咳……自己知道……”

她這一兩年反復(fù)生病，早就把身子熬垮了，兒子兒媳不愿意給她看病，現(xiàn)在油盡燈枯，沒什么好看的了。

女兒已然出嫁，是別人家的人了，上頭還有婆婆管著，要是讓她破費，往后在婆家只會更加難熬。

她一個將死之人，實在不愿意臨了還這么拖累女兒。

鄭母不愿起身，鄭氏著急得只知道掉眼淚，江若云扯了扯邱氏的袖子，小聲提醒道：“娘，大哥就在外面等著呢�！�

邱氏頓時領(lǐng)悟，伸長脖子往外面喊了一聲：“老大，進來一下！”

梁老大聽見老娘喊自己，推門進來。

“背我親家母去車里，咱們?nèi)コ抢镒詈玫尼t(yī)館找大夫看看，別把身子拖垮了�！�

鄭氏趕緊讓開位置，說道：“有勞大哥�！�

梁老大也沒想到鄭母竟然病成這樣，要是今日不來，怕是都活不過中秋，那鄭開誠真不是個人。

“嬸子，我背您出去�！�

鄭母再不愿意，她也不是這么多人的對手，只能任由梁老大背著自己出了屋子。

心中不免悲切，親兒子還不如外人對自己好。

臨走前，鄭氏摸摸思思的腦袋，說道：“小姑要帶著奶奶走了，以后你一個人多保重，有什么事就到大樹村找我。”

說著，掏出一小塊碎銀給她，交代到：“自己藏好了，別被人發(fā)現(xiàn)。”

對于這個侄女，鄭氏有些疼惜，侯氏那毒婦重男輕女，自己的親女兒天天當丫鬟使喚，這些年要不是有她母親護著，小丫頭估計早就被磋磨死了。

如今她要帶走母親，小丫頭便沒人依靠，往后日子肯定不好過。

但不管怎么說，這是侯氏的女兒，她帶不走的，能做的也就這么點了。

思思眼中含淚點點頭：“我知道的小姑姑，你一定要治好奶奶，帶她過好日子，別回來了嗚嗚嗚嗚……”

要是可以，她也想跟著小姑姑走的，這地獄一般的地方她是一點都不想待了，但沒辦法，她是爹娘的女兒，是這個家的仆人，她還要熬好多年。

奶奶能走就好了，奶奶是世上最好的奶奶，一定要長命百歲才行。

“好�！�

鄭氏點點頭，跟著出門上車往城里醫(yī)館去。

“咳咳咳，給你們添麻煩了……”

鄭母用帕子捂著嘴咳嗽，不想過了病氣給她們。

“老姐姐，你就安安心心去看病，看好了跟你閨女回家，你又不是只有那一個兒子，還有女兒女婿呢！女婿也算半個兒，能給你養(yǎng)老，放心好了�！�

邱氏拍拍鄭母枯瘦的手，心中一片唏噓，老三娶妻那會兒，她見過這親家母，秀才老爺家的夫人，很是端莊儒雅，這才幾年不見，就變成這個樣子，真是造孽。

聽到這話，鄭母整個人都僵了僵，她剛剛沒聽錯吧？

親家母說讓女兒女婿給她養(yǎng)老？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女兒是嫁出去的，又不是招了上門女婿，女婿憑什么給她養(yǎng)老��？

好歹以前也是秀才夫人，鄭母還是要臉的，沒道理厚著臉皮去麻煩女兒女婿的。

“不咳咳咳咳……不用……”

她說話都困難，一開口就要咳嗽，邱氏急忙打斷她的話，說道：“老三媳婦現(xiàn)在能耐了，賺的錢不少，給老姐姐你養(yǎng)老是沒問題的，您啊，什么都不用想，安心治病就是了。”

鄭氏抹著眼淚說道：“是啊，娘，我今日剛賺了一百多兩銀子，咱們有錢了，不用擔心沒錢治病。”

奪、奪少？

鄭母剛要咳嗽，聽到這話都憋了回去。

她沒聽錯吧？一百多兩！

她瞪大眼睛看著女兒，說不上開心，甚至還很擔憂，女兒是付出了什么代價才能賺來這些錢的？

她一把拉著鄭氏的手上下打量，生怕女兒割肉賣血什么的，眼中淚水怎么都止不住，悲凄地喊道：“我的兒��！你咳咳咳……你……”

江若云知道她是誤會了，急忙給人拍著背順氣，解釋道：“嬸子不用著急，三嫂是憑自己本事賺錢的，三嫂寫的話本子很受歡迎，很多書生都買去看，三嫂跟書鋪有合作，就賺錢了。不是別的不正經(jīng)的途徑，您別著急，等回家了咱們再慢慢說�！�

聞言，鄭母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

不過也因為情緒這般大起大落，身子受不住，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娘！”

鄭氏喊了一聲，馬車里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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