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公子
慚愧,作為安定侯府的嫡長子蘇慕,他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弟弟。
蘇慕表面端得冷靜,心里已經打起了鼓。
柳瀟然說完了自己的來意,便靜靜等著蘇慕的下文。
若拐騙蘇慕的是個無關之人,又或是蘇慕并不熟悉之人,蘇慕一無所知倒還算是有理,但如今唯一有嫌疑之人是他的弟弟,柳瀟然倒是看不懂眼前之人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見這般無辜了。
等了許久,蘇慕依舊沉著臉一言不發,他便也不多話,以一句“我會繼續追查下去”作結,就打算告辭。
而蘇慕此刻已經從混亂的思緒中強行抽身出來,他想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如果說當時將原主引誘,或者是約去環彩閣的人是自己的弟弟,那原主當時一定見到了蘇啟,事實證明蘇啟的那一下也是下了死手,只是自己湊巧上了原主的身,陰差陽錯地沒死成。如果蘇啟是一個腦子正常的犯罪嫌疑人的話,最先會做的事是什么?
殺人滅口。
可是他在侯府這幾日并無任何危險異常,甚至從來沒見過自己這名義上的弟弟。
“等等柳少卿!”蘇慕伸手攔住了柳瀟然,“我弟弟的事恐怕沒這么簡單,你這次如此著急來找我說明情況,除了對我有所懷疑之外,也是覺得他有可能會對我不利吧。但我可以告訴你,這幾日他不僅沒有對我不利,而且甚至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想——他或許是在知道了我醒了的消息后擔心我說出他而因此逃亡在外,又或許……”
“如果……如果這件事在我弟弟之外還有其他人,而蘇啟只是那人的一枚棋子,那么蘇啟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了滅口,而他們的目的或許是我,或許是安定侯府,又或許是比安定侯府更大的秘密。”
對上柳瀟然的眼神,蘇慕有些心虛,垂下眼閃躲了下,“我知道柳少卿現在并不信我。實話實說,這這件事連我自己都很難相信,但我確實——記不清那日所發生的所有事,包括他是如何帶我去的環彩閣,又是如何對我下了死手。”
蘇慕是真覺得有些委屈,他頭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有嘴說不清,這蘇啟實在過于不知好歹了,竟然親自來陷害自己的哥哥,無端讓自己背了這么大一口黑鍋。想必自己好不容易在這位柳少卿面前撈回的信任,這會又丟得差不多了。
他的尾音都有些微顫,聽得柳瀟然很是不自在。
怎么倒有點像自己欺負了人似的。
他沒說話,挪開了自己的目光,抬腿繼續往外走,但走出幾步后還是轉過了身。
“剛剛我前往主廳的時候詢問過你們府上的下人,他們皆說蘇啟五六日前說自己要去一趟江州,便再沒見過他了。”
“我已經派遣大理寺之人在京城之內搜尋蘇啟的下落,兩日后若無音訊,我會前往江州一趟。”
隨后,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過我會追查到底,便一定不會放過事情背后的所有人。”
“若你也是其中之一,我定會找出證據讓你伏法,但在沒有證據之前,我雖不信你,卻也不會無端懷疑你,更不會把你當做疑犯對待。”
“至于信與否,于公,我只相信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于私,我只信我自己。”柳瀟然搖了搖頭,“所以你不必在意我信與不信,你自己問心無愧便是。”
蘇慕聞言抬眸,正對上柳瀟然的臉,對方雖然依舊如冬雪般冷冽疏離,但眼神確實并無半點惡意,有的只是就事論事的公正和清明。
原來千年之前的大理寺,就已經有這樣的人存在了。
蘇慕微微一揖,再抬頭時,柳瀟然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石門之后。
事到如今,已經容不得自己置身事外,本來以為至多不過是原主無意間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被人陷害,沒想到竟然會是原主的弟弟。
他的腦子里出現了很多狗血的嫡庶大戲,卻不得不擔心起自己的猜想來。
如果——如果蘇啟的背后真的還有其他人,那么這個人會是誰,又有誰能夠不動聲色地操控安定侯府的二公子來背刺自己的哥哥。
蘇慕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實在過于倒霉,穿越了也不能安心做個混吃等死的人,好在他向來是個既來之則安之的性格,也沒怨天尤人。思索了半晌,他發現自己無憑無據的猜想都太過離譜,要想搞清楚這蘇啟究竟是怎么樣的人,還是需要先去實地走訪一下。
大理寺的效率雖然遠在他想象之上,但若是查蘇啟的人脈過往,他們必然沒有自己來得方便,只是蘇慕如今有些捏不準這兄弟兩人的關系。
要說他們好吧,都好到動刀子了,若說不好吧,蘇慕又為什么會只身前去環彩閣?
蘇慕在兩者之間反復橫跳,最終還是傾向于了關系不好。
若真是關系多好的兄弟倆,怎么會自己醒了都這么久了,從來沒有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提到過他?甚至連二公子出門許久未歸這樣的大事,在安定侯府都好像一顆小石頭滑入了深不可測的潭水中,杳無音訊。
阿瑩和阿環正在后院提著小桶給池中的錦鯉喂食,嘰嘰喳喳聊得好不開心。蘇慕也不耽擱,走上前去站到了兩人的身后。
阿瑩正在列舉城中宜春樓的招牌菜,說她多少次經過那里看到菜色都精致得讓人挪不開眼睛,正報到鳳尾魚翅的時候,微微一側頭就看見了在自個兒身后聽得正認真的蘇慕,嚇得差點把手里的小桶給丟進池子里。
“小侯爺!”阿環也看見了,趕緊跟著轉過身,兩人才反應過來該給蘇慕行禮,一時間手忙腳亂的,臉都漲紅了三分。
蘇慕輕輕擺了擺手,他雖然知道原主此前的性格或許并不是活潑多話之人,但眼下也實在不忍心讓兩個女孩被自己嚇得魂兒都飛了,還是出言安慰了一句。
“無妨,你們莫怕。”
阿環和阿瑩都輕輕松了口氣,雖說平日里小侯爺也不曾苛待下人,可因為他不愛講話,總讓她們莫名有些怵他,如今蘇慕聲音柔和,想必是沒有生氣的。
“我來找你們——是有些事想問問你們。”蘇慕輕咳了一聲,面不改色地說道,“聽說……蘇啟前些天出門去江州了,你們可知此事?”
他也不太確定蘇慕平日里都是怎么稱呼蘇啟的,叫弟弟顯得太過親密,叫二公子又顯得過于生分,最終只能喊了蘇啟,聽上去如同稱呼同齡人一般,應當最為保險。
兩個小姑娘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隨即飛快地對視了一眼,阿環猶豫著開口說道:“是……是的吧,我是好像聽二公子那里的王景說過,二公子出門游歷去了。”
“你們……對他的了解有多少?”蘇慕斟酌著開口。這兩個小姑娘向來是哪兒有八卦就往哪兒跑,而如今對于蘇啟的事卻如此猶豫,想來必然是有些古怪的。
這下阿環和阿瑩的表情更為奇怪,最終阿環聲地問道:“小侯爺您怎么突然問這些?您和二公子素來沒什么往來的。”
好嘛,看來確實不對付。
蘇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蘇慕只是無意間得罪了蘇啟,蘇啟只是因為單純的怨恨蘇慕所以才下手陷害的?
“自從莫夫人離世之后,二公子他……平日里總是去一些……一些不正經的地方,而且也不聽秦夫人的話。甚至……甚至……”
“侯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他也還在外面尋樂子,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半夜醉醺醺地回來。還差點砸了侯爺的牌位。”
阿環的聲音更小了,她實在很緊張。她們是不能議論主人家的,但眼下又不能不回答蘇慕的問題,只能挑著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兒來講。
阿瑩也跟著搖了搖頭:“我們從進府就跟著夫人,所以我們和二公子的接觸很少很少,有消息也都是聽別人說的。”
蘇慕恍然大悟。
自己沒聽到半點兒這個弟弟的消息,原來是因為這弟弟不是自己的一母同胞,而是安定侯的另外一位夫人的孩子,并且他的母親早已去世。
這也怪不得府上對于他離開的事情都并不在意,這個時代的人們重血緣,秦夫人即便是個慈愛之人,對于這種并非自己血脈且毫無長進的孩子,想必最終也是沒了耐心,隨他去了。
蘇慕點點頭,低低地道了聲謝,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阿環拍了拍腦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補上了一句:“二公子在一個月?還是一月半之前,還帶回來了一個長相和我們都不一樣的女子回來,被夫人數落了好一通。”
“我聽王景說,二公子這次出行,誰也沒帶,就只帶走了這個女子。”
蘇慕轉過了身,瞇了瞇眼睛。
“長相很奇特?”
“嗯!反正和我們有些不一樣,那人的眼睛很大很大,而且頭上掛滿了金飾裝點的帽子,身上穿的是那種紗織的衣料,渾身上下都是丁零當啷的寶石,每走一步都響的厲害。”
“我聽二公子說,這女子叫做菩薩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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