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宅(八)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鉆進了柳瀟然的耳朵里。
他也深有同感,丁紫萍的反應實在不像一個失去夫君的婦人反應,倒是更像知道點什么,而在刻意隱瞞的樣子,只是眼下沒有切實的證據能夠指向她,加之從丁紫萍回房的時間來看,她也應當沒有犯案的可能。
那她又是為什么隱瞞?
蘇慕捋了捋自己兩頰邊的劉海,提議道:“既然這次我們已經能夠確定洪老爺的死因,那不如再去現場看一看?說不定這番會有別的發現。”
得到了默許之后,兩人沉默著走到了案發的書房里頭。
得了柳瀟然的命令后,房門口都有人把守,因此房屋里還維持著原狀。由于時間久了,地上殘留的各種臟東西也開始散發出味道來,頗有些令人作嘔。
蘇慕皺著眉暗暗感嘆:口罩也算是人類很偉大的發明之一了。
而他微微一側頭就看見了柳瀟然似乎什么都沒感覺到一樣,別說皺眉了,臉上冰山似的沒有任何的表情,就好像屋子里只有蘇慕一個人有嗅覺一樣。
這下蘇慕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放緩自己的呼吸,努力讓自己的面部表情輕松下來,看上去勉強和平日里沒有什么差別。
“椅子附近已經看不出什么拖拽的痕跡,倒是椅子的這里……”蘇慕用手指小心地捻了捻,指尖上便沾上了一些草屑,“這木椅是用紅木做的,斷不會有草屑這種東西,所以這應當就是兇手借用椅背勒人的時候繩子留下的痕跡,也算是佐證了之前的猜想。”
“能夠知曉如何判斷生前死后傷痕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仵作也未必能看得清楚,這個兇手竟然能將這一點都考慮在內,著實少見。”蘇慕搖了搖頭,“只是這樣在我看來風險反而更大,若是洪老爺在半路醒了過來,人的本能就會促使他自救,反而白費了心思。這兇手難不成是有什么其他的考量?”
他自顧自地說了半晌沒等到人搭話,疑惑間一抬頭就對上了柳瀟然的眼睛,這才意識到這會兒可不是陸靈玨在邊上,沒有回應可太正常了。
“或許是勒殺之時,兇手以為洪承羽已經死了。”柳瀟然淡淡地說道,“若是人的呼吸和脈搏極其微弱幾乎讓人無法察覺,那很容易被認為是已經死亡。”
“假死狀態?”蘇慕思索了一瞬,覺得頗有道理,如此一想就合理多了,想必是兇手以為自己已經得手,實則洪承羽還有一線生機,因此傷口才會呈現出并不十分明顯的生活反應。
“沒想到柳少卿還知道這些?”蘇慕拍拍手,直起腰來,“難道這是進大理寺的什么特殊要求嗎?”
柳瀟然頓了頓,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只是曾經聽人說過,有些印象而已。”
蘇慕也沒在意,轉頭又去看其他地方,只是在沒有指紋技術和各種微量痕跡檢測的古代,任他看得再仔細,也沒能再找出什么有用的線索來。
他和柳瀟然一前一后地出了門,剛跨出去幾步,陸靈玨又風風火火地湊了上來。
“大人!你還真沒猜錯,這洪府里還真有人買過一些不尋常的東西。”陸靈玨顯然是著急忙慌地趕回來的,說完就喘了一大口氣,“曼陀羅。”
半晌后,幾人再度齊聚在了洪府的正廳里。
只是比起剛剛的情形,如今多了幾個人。
吳縣令剛剛本是和陸靈玨一同去的藥鋪,卻沒想問到了結果后一轉身,陸靈玨就消失得沒影了,他琢磨著幾人多半都在洪府,便也帶著藥房管事匆匆趕到了。
正廳里瞬間呼啦啦地站了一圈人,丁紫萍的臉色就更為難看了。
柳瀟然依舊是那副不變的神色,說話間也依舊聽不出他的任何感情:“丁夫人,您可知道曼陀羅是什么?”
丁紫萍變得猶豫起來。
“柳大人,這是……?”
“帶來了帶來了。”陸靈玨的聲音從外傳入,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洪承羽唯一的子嗣,時年十三歲的洪念安。
看到陸靈玨帶著洪念安,丁紫萍登時有些方寸大亂:“大人!你們帶小兒來這里是為什么,他還只有這個年紀,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他只有十三歲,可是也已經懂得曼陀羅的作用了不是嗎?”陸靈玨滿不在乎地反駁道,“只不過小孩家家的,做事確實不夠當心,連買藥這種大事竟然都是親自去的,這不是一下就能被人抓到把柄了么?”
洪念安雖然不過十三歲,但如今遇到這種情況卻是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和冷靜,面對藥房管事的指認也是沒有反駁。
“是,我是給他下了藥。”洪念安的眸色一沉,“我就是想殺了他。”
他回答得干脆,周圍的人卻都是震驚不已。蘇慕本還覺得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能夠這樣設計殺了自己的父親實在是匪夷所思,卻不想洪念安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了自己想要殺了親生父親。
吳縣令更是一哆嗦,那洪念安說話的時候滿滿的冷意,自家孩子也是這般年歲大小,這讓他聽得脊背有些發涼。
“那可是你的父……”他開口道,還沒說話就被洪念安給打斷了。
“父親?他也配?”洪念安的神色中滿是不屑,“一個從來都只會拿妻兒出氣的人?”
丁紫萍被這一系列的變故打擊得幾乎就要癱倒在地,聽了這話更是嗚咽了一聲,然后猛地跪到了柳瀟然的面前。
“大人,柳大人!”丁紫萍仰著頭,眼睛通紅一片,幾乎是哀求地說道,“大人,念安還是個孩子他什么也不知道啊大人,是我,是我買了藥下在了老爺的茶水里,然后用繩子勒死了他,都是我一人做的,和念安沒有關系啊大人!”
洪念安看見母親苦苦哀求,本就年歲不大的他也開始有些崩潰,聲音嘶啞地吼道:“和我娘沒有關系!我買的曼陀羅還沒用完,在我的床頭留了一份,你們都可以去查!我就是想殺了他,就是想殺了他!”
“他憑什么啊?他憑什么隨意打罵我娘,他和——”洪念安猛地一頓,“他和別的女人有染,被我娘發現后居然用凳子朝娘的頭上打,若非那日我在家!我娘……我娘她……”
“前幾日他心情不佳喝醉了酒,娘好心照顧他,卻又是挨了一頓打,說是我娘掃把星才害得家中不寧,甚至揚言終有一日會殺了我娘。”
似乎是回憶過往的經歷讓他的恨意更為明顯,洪念安就好像一頭發狂的小獸,猛地沖向了柳瀟然,拽著柳瀟然的袖子問道。
“你們查嗎?你們會查嗎?你們知道他在家有多么混賬嗎!”
他毫不示弱地看著柳瀟然,眸色中已經全然沒有了少年該有的天真神色,“自我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是這樣,他說夫為妻綱即便他把我娘活活打死,官府也沒有理由來抓他。我倒想問問,書中所說官府乃是父母官,你們可真的管人死活?我曾去縣衙擊鼓,可是都道我是小兒玩鬧,我若不殺了他,當真要等著有一日他殺了我娘嗎?”
長年累月的不滿和恨意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個最為荒誕的故事。
但蘇慕卻知曉,即便洪念安真的有殺人之心,這人卻也并不是他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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