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阿爺早已對大兒子不抱一絲希望，他沒在歡樂的時刻呵斥長子，點名問小兒子：“老三，你呢？要不要跟你二哥一道去？你要是愿意，跟徐老太爺說你們兄弟二人只拿五文錢。”
陸三叔一聽到這建議，雙眸閃閃發亮：“二哥，我能不能跟你一塊去？”
陸二叔自然不會拒絕上進努力的親弟弟，他含笑點頭：“小弟，我之前就想過這事兒。雖然長平和長樂說可以輪流給我打下手，但他們要干那么多活，再讓他們給我打下手就太累了。他們還是孩子呢。”
陸三叔登時樂不可支：“好，長平，你明日和你三嬸一道推我和你爹去工地！”
陸長平重重點頭：“小叔，你放心吧。徐老太爺借我的獨輪車又寬敞又穩當。”
陸阿爺的眼神沒在面色復雜多變的長子臉上停留片刻，他松開糧袋，吩咐長樂：“長樂，你和你阿娘小嬸到外頭把這些糧食全煮了，咱們吃一頓飽飯！”
陸長樂舍不得煮完，她想囤些糧：“阿爺，這么多糧食一頓全煮了嗎？”
陸阿爺說：“長樂，明日你二叔三叔全部去上工，就你爹和我還有幾個小的待在家里，要真有人沖進來搶奪糧食，我們保不住的。不如我們把糧食全煮了吃光。”
頓了頓，陸阿爺看著門外玩耍的小孫孫們，他笑著說：“咱們家好久沒能吃到正經糧食，明日后日你們還能往家里捎糧食，全煮了吧。”
陸長樂說不出拒絕的理由，她在工地出大力吃了一頓飽飯，但她阿爺和弟弟妹妹們許久沒能吃到熱乎的稀粥，她有什么理由拒絕？
陸氏正在茅屋外歇息，忙活一天，她累得抬不起手，腰酸背疼腿抽筋：“哎喲，我腿抽筋了！三嬸，你過來幫我扯一扯。”
陸三嬸智商低下，但她很聽陸氏的話，陸氏從不打罵她，還會給她吃的用的。
在陸三嬸眼中，陸氏既像姐姐又像媽媽，她愿意聽陸氏的話。
“阿娘，你腳抽筋了？”陸長樂提溜著糧袋出來，見到她家三嬸在幫陸氏拉腿筋，忙不迭上前接手。
陸三嬸后腿兩步，隨后雙眼發直地盯著糧袋。
陸長樂注意到陸三嬸的視線，笑著說：“三嬸，阿娘，阿爺說把這些糧食全煮了，咱們吃一頓飽飯！”
陸氏驚訝不已：“長樂，你阿爺真這么說？這么多糧食一次全煮了？”
公公向來是很喜歡囤糧，這次他們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全靠公公的囤糧本事！
向來恨不得數米粒過活的公公，怎么突然間變得這么大方？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陸氏眼中不由得浮現出擔憂之色，她沒直接問出口，因為她不想讓長樂胡思亂想。
陸長樂顯然沒意識到問題所在，她歡道：“嗯！阿爺說二叔三叔明日都會去工地做飯，家里少了兩個男人，怕有人來搶糧食，干脆一次性煮完。阿娘，這么多糧食能煮出一大鍋又稠又香的濃粥！”
“放菜！”
陸三嬸指著洗干凈擺在簸箕上的菜，大聲喊道。
陸長樂說：“三嬸，咱們先盛出一碗給阿爺，再放菜煮菜粥。”
陸三嬸點頭：“先給阿爺吃。”
陸氏隨便找了個借口，讓陸長樂和陸三嬸先去生火熬粥，她進茅屋去，邊說話邊仔細觀察陸阿爺的反應：“公爹，長樂給您帶的饅頭，您吃了嗎？饅頭放久了，干巴巴的了，要不要熱水泡一下？”
“饅頭撕碎了放粥里煮。”陸阿爺沒吃獨食的習慣，他笑呵呵說道。
聽著公爹中氣十足的回答，陸氏放下心來，笑盈盈道：“公爹，您和二叔嘗一口工地的饅頭吧。我感覺二叔做的饅頭比工地做的好太多了。”
陸氏沒注意到她在跟陸阿爺和陸二叔等人說話時，陸大正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她。
凌晨三點多，陸氏被陸大掐得渾身青紫，可她不敢出聲求救，實在是疼的太厲害，她掀起毯子爬起來，在茅屋外無聲哭泣。
陸長樂半夜被尿憋醒，爬起來看到門口蹲著一團黑影，湊近看才發現是她阿娘：“阿娘。”
陸氏渾身一震，她試圖蒙混過關，結果發現陸長樂很貼心地沒有詢問她緣由，而是打著要起夜的旗號，母女倆一道去解手。
從始至終，陸長樂沒問陸氏一句，她只默默拉著陸氏到她的小床睡：“阿娘，我后背癢，替我撓撓。”
陸氏就這么被陸長樂拉到了安全地帶，暫時躲過了一劫。
陸大緊張兮兮，生怕陸氏會跟陸長樂告狀，等了半天也沒聽到陸氏跟陸長樂告狀才安心睡覺。
他現在是癱在床上，能下床卻不愿意下。誰愿意吃苦呢？他是未來的一家之主，有兄弟兒女侄兒養他是他應得的。
陸阿爺睡得淺，他知道陸大在欺負陸氏，可他到底是公爹，不能插手兒子兒媳的私事。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陸阿爺不想惹人嫌，可他清醒地認識到，陸氏的爆發是不可避免的，他只希望陸氏和陸長樂能扛得住陸大的瘋狂報復。
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陸阿爺懷揣著各種想法，在陸長樂等人出發之前半個時辰才進入深度睡眠，他錯過了一次讓長子一家和睦的重要機會。
陸大以家里需要人照顧為由，要求陸氏待在家里，安排長女次女一道去做工。他振振有詞道：“長樂，你領著你妹妹去。你娘在家伺候我和你阿爺。”
陸氏對上陸大的吃人目光，哪里不曉得陸大是想趁機收拾她？她欲言又止，也沒指望陸長樂會拒絕陸大的要求。
出乎意料的是，陸長樂斷然拒絕親爹的無理要求：“阿爹，拉樹枝的活計不輕松，必須得阿娘打頭陣才能保證我們家的工作量足夠拿到滿工錢！”
陸大又胡攪蠻纏了幾句，陸長樂皆是當耳旁風，端來昨夜留下來的一大海碗粥，放在陸阿爺的床邊，便招呼陸二叔等人出發到工地掙工錢。
前行的路上，陸長樂特意壓低聲音跟陸氏說：“阿娘，下回阿爹再打你掐你，你不要顧慮什么，只管打回去。咱們娘倆就能養活弟弟妹妹。”
陸氏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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