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鳳嬌聽了她娘親的話略微遲疑，她爹在鎮(zhèn)上私塾教書，隔村子好幾里地呢，眼下還沒到下學的時候，娘親讓自己去接，豈不是要跑好一段路。

        朱氏恨不得擰這個笨丫頭一把，她不搶在前頭幫自己說這句話，難道要等到其他人先去告了狀嗎？

        “快去，要不然那糕點你再吃不著一塊。”

        朱氏推了林鳳嬌一把，這懶饞丫頭才終于攥了拳頭小跑起來，一路跑沒了影子，朱氏才漸漸放心了些。

        她已想好說辭，待會兒只管說林黛玉醒了便自己鬧事，她不過說她兩句她就要往外跑，還嚷嚷得人盡皆知。

        林冬生一向信自己的話，又惱那些家事外揚的，大不了當著眾人的面發(fā)作自己一通，后面自己服個軟，林黛玉照舊要捏在自己手里過日子。

        ～～～

        一行人回了林冬生家里，林韌生請林儒生坐了正位，其余人將個正屋大堂圍得嚴嚴實實，朱氏站在中間，儼然接受審判的罪犯。

        林儒生還沒說話，周圍人已經(jīng)拿言論制裁她，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差點把朱氏淹死。

        誰叫她不做個人事，做人繼室還要囂張潑辣，村里沒幾個人沒受過她的氣的。

        其中鄰居老鄧家的火氣最重。

        她們倆原本就不對付，平日里見了面就是冒火，老鄧家的和林家住得近，見得最多朱氏如何折騰林家這小孩子，更是對這個人打心眼里看不上。

        林韌生看場面有些失控，連忙招呼

        “都給我閉嘴，等冬生回來。”

        鬧哄哄的場面在村長一句話之后漸漸穩(wěn)定下來，朱氏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得寸進尺哭著要村長把這些看熱鬧的人都趕出去。

        “哪怕我今天態(tài)度稍微不好了些，也不能由得這些人胡言亂語添油加醋。我們家的事，老家主來管自然有道理，這些個看熱鬧的又算怎么回事。”

        村長林韌生有些無語地看著眼前撒潑哭鬧的婦人，一張威嚴的國字臉面不改色，道

        “你也閉嘴。”

        他可不是林冬生，他才不吃哭哭啼啼這一套。

        朱氏眼見林韌生并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也就停了做戲，一邊抽噎著一邊等著自己的幫手回來，不時還拿眼睛怨毒地盯一言林黛玉。

        只見那丫頭混身一抖，又拉了那老儒生的袖子一把，可憐兮兮往后一躲，這下眾人的目光又被吸引過來，眼看孩子白著一張小臉瑟瑟發(fā)抖再一看朱氏還在瞪人小姑娘，于是人群又炸開了鍋一邊眾星拱月一般安慰林黛玉一邊又開始罵朱氏。

        “這還當著這么人的面呢！看把人孩子嚇成什么樣了。不知道背后得有多兇多惡。咱們村怎么就養(yǎng)出了這么個狠毒的豺狼。”

        朱氏氣急，好一個會做戲的丫頭，以前自己還真是看走了眼，以為這是個老實的鋸嘴葫蘆。

        ～～～

        林韌生被吵得頭疼，門口突然進來個青衫書生模樣的中年男子，林韌生像見了救星一樣，大聲道

        “冬生，快過來。”

        林冬生捏捏手指，院子里眾人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打在他身上，他還是第一次這么萬眾矚目，好像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話一錘定音。

        這對他來說，是件很新奇的事，他習慣了軟弱聽話，從小聽母親的話，成了婚和第一個妻子倒是相濡以沫，后來娶了朱氏又漸漸習慣了聽朱氏的話。

        他好像天生就沒有什么主心骨，要靠別人替他拿主意，這一次換成所有人都期盼著他說點什么來了，這讓他一時間有些不能適應。

        朱氏看到林冬生，見他沒跟著林鳳嬌回來，于是連忙搶先撲了過去，想先開口叫他聽自己的一番說辭，卻被柳氏幾個婦人攔住了，急得她差點出了一身冷汗。

        林韌生將林冬生拉到堂中間，大致將今日的事情說了，林冬生這才看清出，中間坐著的，竟然是他的啟蒙老師林儒生。

        林冬生當即就行了禮，林儒生已經(jīng)將這家的處境看得清楚，繼室朱氏是個潑辣的，林冬生都要受擺弄。

        他嘆一口氣，將林冬生扶起，兩個文人開始說些朱氏聽不懂的之乎者也，林儒生指著林黛玉腳下只剩的一只鞋子，光著的那只小腳已是凍得通紅，伴著老師的教誨越發(fā)讓他覺得愧疚。

        朱氏見林冬生面色漸漸不對，終于覺察了些不對勁兒來。

        末了，林儒生叫朱氏當著眾人面給林黛玉道歉，還得承諾以后善待人家。

        朱氏還想分辨，看一眼林冬生的臉色卻又憋了回去，才扭扭捏捏按照林儒生說的做了。

        家里的人漸漸散了，朱氏委屈不已，自從她嫁進林家門，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林冬生句句都聽她的，大小事由著她做主，這次栽了這么大個跟頭，既丟了面子又丟了里子，氣得她心肝直疼。

        轉(zhuǎn)念一想主持這事的是林冬生的老師，他這個人最為迂腐，肯定不敢扶了那老儒生面子，剛剛私下也來哄過自己了，等到那老儒生一走，不還是自己說了算嗎。

        正生著悶氣，林鳳嬌蹦蹦跳跳從門外進來，道

        “娘，沒接到爹，她們說今天爹爹提前回來了。”

        朱氏抬頭惡狠狠地看著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只覺得是個廢物點心。

        可不是提前回來了嗎，一點兒也指望不上你。

        這廢物點心倒是一點兒也不看臉色，跑到朱氏身邊就叫喚

        “娘，我餓了。”

        朱氏看一眼時辰，是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家里的長工最近告了假，前幾日都是林黛玉這個丫頭在做飯。

        朱氏終于起身，把院門一關，依舊一副當家主母的威嚴樣子，

        “林丫頭，快出來做飯。”

        又想起那老儒生的囑咐，酸溜溜加上一句

        “餓著你親爹可就不好了。”

        林黛玉親爹在里屋聽了這滿含諷刺的一句話，縮了縮脖子，裝作什么也沒聽見，依舊看他的書經(jīng)去了。

        朱氏連著叫了三聲，林黛玉那屋子里還是沒動靜，她氣極推門，冷床冷被，半屋子雜物還在，人卻是不見了。

        外頭老鄧家幸災樂禍的聲音響亮清晰

        “別叫了，姑娘去老夫子家里吃飯去了。”

        老夫子？不就是那個林家家主林儒生？朱氏一口氣沒提上來，這一邊吃飯一邊說話，不知道又要參出多少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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