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2 后黨
見陳景恪否認的如此干脆魏征也很無奈,此時他已經基本肯定紫霄觀有參與進這件事情中來,只是還無法確定參與的有多深。
可這一切都只是懷疑,陳景恪不承認他也沒有辦法。
告訴士族,讓他們想辦法?那是不可能的。
真這樣做,就意味著要徹底和士族綁定在一起。
他雖然很欣賞親近士族,可也沒有和對方同生共死的打算。
尤其是現在皇帝和關隴、勛貴們聯手發難, 因為學政體系的原因,寒門和地方富戶也加入進來。
幾方形成聯合圍剿之勢,士族已經窮途末路,他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給對方陪葬。
之所以還在奔走,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
畢竟他打內心里還是希望士族能繼續存在的,至于原因陳景恪的第一篇文章已經寫了。
所以他還是努力辯解道:“縱使你說的有道理, 可事實上在那個時間段確實是士族肩負起了這個責任,華夏文明也因他們得以延續。”
“他們對華夏是有功的, 不能如此草率的就否定他們。”
陳景恪搖頭道:“諸子百家哪一個對華夏文明沒有功績?先秦三大顯學儒法墨,墨家去哪了?陰陽家、名家、雜家等等學派去哪了?”
“在華夏文明需要它們的時候,它們出現創造了燦爛的百家爭鳴時代。在華夏文明不需要它們的時候,就功成身退。”
“但它們的精華并沒有消失,而是被其它學派繼承了下來。華夏子孫也沒有忘記它們的存在,至今還在歌頌贊美它們。”
“連諸子百家都能消失,士族又算什么東西?他們憑什么不能消失?現在已經到了需要他們消失的時候了。”
魏征問道:“士族消失以后該怎么辦?會不會產生比他們更強大,更惡劣的群體?你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陳景恪道:“士族消失之后天下會變成什么樣子我不知道,事情沒有發生誰都不知道未來會是什么樣子。”
“但我知道建立官學有教無類,打通上升渠道,是一條正確的符合先賢思想的道路。既然如此,我們為什么不去做?”
“難道就因為這樣做會損害到士族的利益?為了士族一家的利益,卻損害天下人的利益,你不覺得太荒謬了嗎?”
“而且士族以學問傳家, 又有雄厚的家財供他們專心讀書。他們的優勢比普通的學子更大,為什么害怕和普通人競爭?”
“在處處占盡優勢的情況下,還被普通學子比下去。他們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卻怪朝廷不該建立學堂, 這不是更荒謬嗎?”
魏征啞口無言。
說起來朝廷確實沒有直接對士族動手, 清查人口本來就是應該的,勛貴們藏匿的人口一樣被查出來。
官學體系的建立,也只是給了普通人一個讀書的機會。
就算朝廷官學里教授的是弘文館注釋版九經又能如何,士族子弟依然占據全面優勢。
他們之所以反對這么激烈,不過是享受了太久的特權,不愿意放棄罷了。
想到這里,他有些頹廢的道:“難道是我錯了嗎?”
聽到這句話陳景恪有些驚訝,魏征竟然認輸了?臣卜木曹,這可是魏征啊。
魏征看出了他的想法,倒也沒有說什么,而是問道:“圣人是用什么方法說服勛貴們的?”
“不要說你不知道,我這個老頭子都認輸了,你總不至于還要騙我吧。”
陳景恪苦笑,果然不愧是老狐貍啊,馬上就能化被動為主動。
不過他的應對方法一如既往:“就算我知道,你覺得我敢告訴你嗎?”
“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應該醒悟一件事情,除了圣人, 你在任何人那里都問不出有用的信息。”
“與其四處奔波,不如去找圣人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魏征搖搖頭道:“你對咱們這位圣人還是不夠了解,這么大的事情,如果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外就沒有再參與進來的可能。”
“更何況我和士族走的那么近,為了穩妥起見他是不會告訴我的。”
陳景恪勸道:“你既然都懂,又何必再四處求人呢?就算問到了又能如何呢?”
“真要是破壞了圣人的計劃,你能脫得了身?圣人要是拿你泄憤,士族會保你?你這樣問來問去,又是何必呢?”
魏征苦笑道:“或許是不甘心吧,身處這棋局之內誰又能真的獨善其身呢。”
然后他正色道:“我身為宰相,有責任輔佐圣人查漏補缺。朝廷如此大的動作,我豈能不問?那還當什么宰相。”
陳景恪佩服的道:“果然不愧是魏相公,剛正不阿。只可惜,在這件事情上你的立場和圣人不同,不可能讓你參與進來。”
“事已至此,你就算再強求也無用,一個不好還會激怒圣人失去信任。”
“比起追查此事,我覺得你更應該輔佐圣人,把你能掌握的事情做好。”
魏征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后道:“紫霄觀不愧是方外之地,化解心結開導人心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現在我心中通透了許多。”
陳景恪謙虛的道:“魏相公過譽了,是你心中本就通透,有沒有我都是一樣。”
魏征點點頭又搖搖頭,起身道:“叨擾許久我也該走了,多謝陳真人開導。”
陳景恪也起身道:“福生無量天尊,魏相公客氣了,我送你。”
直到把他送到大門外看著他離去,陳景恪才松了口氣。這還是穿越以來第一次獨自面對史書上留名的大佬,壓力可想而知。
嗯,李世民和長孫無垢除外,這兩位就沒有認真給過他壓力。
唯恐自己有疏漏,他連忙回去找到武舒,把經過給她講了一遍。
武舒點點頭道:“不錯,沒有說什么不該說的。不過您對魏相公倒是挺看重的嗎,竟然說了這么多,我還以為您三言兩語就把他打發了。”
陳景恪正色道:“魏相公是個直人,也是個腳踏實地的好官,我不希望他走錯路。”
武舒掩嘴笑道:“哎呀,咱們家真人真是不得了呢,都能開導當朝宰相了。”
陳景恪斜睨了她一眼,道:“這是你自找的啊。”
武舒臉色一變,道:“你要干什么,別過來,我喊人了。”
陳景恪冷笑道:“你叫吧,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說著抓住她的手一把拉到自己懷里……
實際上剛才他對武舒是有所隱瞞的,之所以對魏征比較特殊,除了因為他是個好官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和前世的一段歷史記載有關。
新唐書記載,長孫皇后病故后李世民準備立楊妃為后,被魏征勸諫所阻止。
這個楊妃是何許人也?具體沒有人知道,史書也沒有詳細記載,但大家普遍認為是李元吉的妃子。
這個記載出現的很突兀,因為在新唐書出現之前,沒有任何史料記載這件事情。
那么歐陽修是從哪里得知這件事情,并寫在書上的呢?
且不說李世民對長孫皇后有沒有感情,就說三個嫡子四個嫡女都在的情況下,他是有多想不開,封另外一個女人當皇后?
是嫌爭儲之事鬧的還不夠大?還是對長孫皇后生的三個孩子都不滿意,想換個皇子當太子?
這位楊妃從始至終都沒有封號,一直以外人的身份居住在后宮。歷史上對她的記載也是:曹王明生母,楊氏。
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妃子,直接被封為皇后,真當禮法和群臣是擺設嗎?
而且她一直頂著的是巢刺王妃的身份,死后也是和李元吉合葬的。她和李世民生的孩子,也就是曹王李明,也被過繼給了李元吉。
在這種情況下,說李世民要封她為后,太扯淡了。
和歐陽修關系很好的司馬光,在編寫資治通鑒的時候,雖然也把這件事情寫了進去。
但在后面特殊備注了一句,這件事情沒有找到任何可靠的史料記載,不可信。
連同時期的司馬光都說沒有任何可靠史料,可見這件事情確實不靠譜。
新唐書中沒有出處的類似記載還有很多,比如高陽公主和辯機私通之事,在新唐書之前同樣沒有任何史料記載。
歐陽修莫名其妙就知道了,還當成真的寫在了書里。
以房玄齡的身份地位,高陽公主敢在他面前炸毛?房盧氏能拿刀把自己的眼睛剜瞎,會容忍兒媳婦偷情?
但不論歐陽修是從哪知道的這些消息,也不論這些事情是真是假,這段記載都讓陳景恪對魏征多了幾分好感。
沒辦法,誰讓長孫皇后是他丈母娘,也是他最大的靠山呢。
還有一個原因,看過史書的都知道,魏征直言進諫屢次觸怒李世民,都是長孫皇后從中調和。
可以說她就是李世民和魏征之間的潤滑劑。
魏征又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很多事情心中都是門清,對長孫皇后是非常尊重的,說他是半個后黨一點都不夸張。
或許他們政見不同立場不同,但在保皇后這一點上,兩人立場是相同的。
所以不論從哪方面來說,陳景恪都覺得有必要和魏征多說幾句,以免他真的走錯路。
……
魏征拜訪紫霄觀的事情瞞不住有心人,大家都在猜測他們聊了些什么。
還有些人已經開始懷疑,難道這件事情和紫霄觀有關?或者他們知道些什么?
聯想到陳景恪寫的那兩篇針對士族的文章,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少人當即就動了心思,找借口來拜訪陳景恪試圖打探情報。
但陳景恪并沒有給他們面子,一律以孫思邈不在,他年幼沒資格見客為由拒絕了。
宮里他也沒忘,趁進宮去看小兕子的機會,給長孫無垢說了一下。
并半開玩笑的道:“看在魏相公是半個后黨的份兒上,我還好好的開導了一下他呢。”
長孫無垢輕輕打了一下他,無奈的道:“就會胡說,哪有什么后黨。”
“魏相公是國之棟梁,二郎視之為鏡,就算沒有我的勸說也不會真的拿他如何的。”
陳景恪想到歷史上推碑悔婚之事,說道:“那可不一定,人在氣頭上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的。”
“能在陛下盛怒的時候勸住他,滿天下也就只有您一個人了。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得罪了圣人趕緊找您求救啊。”
長孫無垢被說的心花怒放,笑道:“你這孩子,別的本領沒學會,奉承人的本領倒是長進不少。”
陳景恪嘿嘿一笑,然后有些無奈的道:“好像我的話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魏相公依然在四處打聽。”
長孫無垢笑道:“不,他聽進去了。之所以這么做,不過是為了替你遮掩罷了。”
陳景恪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要不是您提醒莪恐怕一輩子都想不到,魏相公已經在保護我了。”
然后又笑道:“看吧,還是您了解他,難怪他會成為后黨。”
其實事情很簡單,如果魏征去了一趟紫霄觀之后就一改前態,任誰都知道有問題了。
現在他依然如故,就能打消大家懷疑,把紫霄觀摘出去。
事實也確實如此,等大家發現魏征和之前并無變化,紫霄觀又閉門謝客,也就沒有人再去拜訪了。
陳景恪的生活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每天紅袖添香讀書習字,和武舒談談情培養一下感情。偶爾去宮里看望小兕子,再就是去百騎司轉一轉。
一周時間眨眼就過,六月二十三日很快就到。
這天陳景恪一大早就爬起來,把自己好好捯飭了一番,提著禮品就往皇宮走。
這些禮品自然不是送去宮里的,而是給同安大長公主的。
到了宮門口,讓護衛帶著禮物在門口候著,他自己進入宮內直奔立政殿。
見到他過來,小兕子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今天是同安長公主丈夫的忌日,去人家家里拜訪自然不適合穿的太華麗。
所以她穿的比較素雅,卻愈發襯托的她唇紅齒白,如玉雕琢一般。
陳景恪夸道:“小兕子真是漂亮,穿什么樣的衣服都漂亮。”
把小丫頭害羞的用團扇遮住了小臉不敢看人。
長孫無垢數落道:“為了一個王方翼,值得你這么折騰嗎?”
陳景恪笑道:“我說再多都不如您親眼見一見,等我把他找到,您見過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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