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宋琪是一周后回來的,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睛腫成桃子,剛一見面就嚎啕大哭起來。
“綿綿我聽說阿婆的事情了,我知道我該先安慰你,但我真的,我好難受啊嗚嗚嗚”
奶茶店里排隊的學生們忍不住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沈樂綿怕宋琪感到難堪,身子特意往前遮了遮,忙不迭給她遞紙。
“好啦好啦,不哭啦,大家都看著呢”
“我不管!看就看吧,”宋琪哽咽道,險些打了個哭嗝,“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已經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桌子對面的尤桑倒是見怪不怪,翹著個二郎腿道:“怎么?去趟首都終于對你男神幻滅了?還是他欺負你了?”
一聽“男神”二字,宋琪的臉立刻紅了,只不過原先是羞的,現在是氣的。
“他是個狗屁的男神!”宋琪邊罵邊飆淚,這回連賣奶茶的老板娘都嚇得一哆嗦,“他就是一渣男,一色鬼,我看見他和那女的親嘴了,他們還一起進了那種地方”
那天抵達首都后,為了給仲江生驚喜,宋琪并沒有提前聯系他。
親戚接到她以后就算任務完成了,之后她去哪兒也沒多管,只叫她“演唱會”結束后早點回家,宋琪便一個人跑到最繁華的購物街去挑禮物。
誰曾想卻在路上偶遇了仲江生。
一晃數月不見,男生還是那副風流瀟灑的樣子,只不過這次沒有扎辮子,金色的發絲軟塌塌垂在耳后,走路的時候隨風微微起伏。
這本是個極期養眼的畫面。
如果他的手臂沒有攬著旁別女人的腰的話。
那一刻的宋琪幾乎是空白的。
她什么知覺也感受不到,目光只剩下女人紅色的高跟皮靴,光溜溜的大腿,還有毛呢斗篷下,大片裸露的纖細腰肢。
——她不冷的么?
宋琪不合時宜地想。
哦,不對,那只是肉色的緊身衣而已。
所以那個人是誰?
仲江生已經有女朋友陪他過生日了嗎?
人來人往的圣誕夜前夕,誰也沒注意到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正抱著包裝精美的禮物盒子淚流滿面。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她還是遲了一步。為什么仲江生從來沒和她講過。
淚水順著臉頰流下又被寒風吹干,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火辣,宋琪卻不覺得疼。
像是自虐一樣,她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步行街附近到處都是花花綠綠的彩燈,翻譯成中文的圣誕賀曲循環播放,情人在碩大的圣誕樹下接吻。
他們也在接吻,不是在圣誕樹下,而是拐進一條小巷,按在墻上,直接迫不及待地熱吻起來。
路燈把他們的身影拉得極長,在宋琪眼中,就像是兩個詭異的怪物,交織纏綿在一起。
宋琪遠遠地藏在角落里,胃里一陣陣地抽痛,死命咬著嘴唇才沒有干嘔出聲。
最后的最后,像每一對出來過節的情人一樣,他們去開了房。
白雪化作一地破碎的少女芳心。
“然后呢?”尤桑輕飄飄地說,“你進去抓奸了?抱著他痛哭去了?”
沈樂綿不甚贊同地看了她一眼:“桑桑”
“沒有,”宋琪抽了下鼻子,聲音依舊是悶悶的,“本來想去,但剛進門就被門衛轟出來了,說我哪來的小毛孩,這種地方也敢來”
“噗——”
尤桑沒撐住,到底還是漏出了一聲笑,沈樂綿趕緊壓住快要炸毛的宋琪,一臉無奈道:“你做什么老刺激她”
“她自己犯蠢,我還不能笑了?”
尤桑用紙巾擦了下嘴角,本以為宋琪會想往常一樣反擊回來,誰曾想女孩只是安靜地坐著,眼睛紅得不像話。
到嘴邊的嘲諷也因此咽了回去。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你又沒和他在一起,他還不能找女朋友了?”
“可是他也沒說過他有女朋友啊!”宋琪崩潰道,“他一邊有女朋友,一邊和我徹夜聊天,他不是渣男,是什么?!”
“人家只是把你當妹妹,給你講題,你自己想太多”尤桑覺得頭疼,“更何況,成年人的世界里,可不只有情侶關系才能做那種事。”
宋琪扁了扁嘴,一副失去靈魂的樣子。
那天夜里她在外面守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高燒不退,被送回了皖陽父母家。
她家長也不是睜眼瞎,很快知曉了其中內幕,是又生氣又心疼,讓她反思一周才放出來上學。
從那以后,宋琪便把仲江生所有聯系方式拉黑了,揉得稀爛的禮物盒子也被狠心扔進垃圾桶,外帶刪掉了一個相冊的聊天截屏和偷拍記錄。
她原以為這樣就可以不那么痛的。
只是愛慕早已成為一種習慣,無論她抹去多少外界痕跡,體內殘留的情緒都會放大百倍。
稍微找到點破口就會讓她潰不成軍。
-
冬天是個適合失戀的季節。
先是宋琪對仲江生單方面的恩斷義絕,之后便輪到了周媛和唐行風。
這對班對可以說是時間最久的一對,從初一到初四,明里暗里整整四年。
多少大人也沒談過四年的戀愛,但是他們做到了,雖然在大人眼里,他們只是在“過家家”。
——會危及到考學的“過家家”,所以要及時扼殺在搖籃里。
“真的和老劉無關,是我們自己決定的。”周媛微笑著說,睫毛還掛著未干的淚,“我們相遇得太早啦,這是注定的結局。”
體育課的時候,女生圍著臉色蒼白的女體委,沒有一個不為之動容。
男生那邊也沒強到哪兒去,唐行風冷著張臉在操場上踢球,一群半大小伙跟著噤聲,整場比賽像是在演默片。
“真希望你和任逸可以成功,”經過幾天的冷靜,宋琪已經好很多了,就是眼睛下面還留著點因為睡眠不足導致的黑眼圈,“綿綿,你可是咱們班唯一的希望了。”
沈樂綿無奈地嘆了口氣,別說成功了,她最近壓根沒心思往這種事情上想。
這些年的暗戀就像一場青春期高熱,燒得她頭暈眼花,腳底沒根,整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等更重大的變故出現后才會如夢初醒,驚覺哪些所謂的痛苦是多么不值一提。
“我啊早就不奢求能成功了,”沈樂綿平靜地說,“我只想永遠做他的妹妹,做他的家人,沒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
哪怕將來任逸組建了新的家庭也無所謂。
她的愿望是任逸能幸福。
為此,她怎樣都可以。
-
誰都不知道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會在哪一天戛然而止,能做的只有在那一天到來后不被擊倒,繼續堅強地生活下去。
自從阿婆病倒后,沈樂綿便開始頻繁往返于新城和椿鎮,周末更是直接住在病房里,兩張床并在一起,拉著老人沒有知覺的手指入眠。
除此以外,她還找了份圖書整理的兼職,說白了就是給校門口書店的張伯打小工,每天早上幫張伯進貨,晚上收拾書攤,一天能賺二十塊。
要是有人問起她多大,她就報十六,正好可以工作的年紀,反正鄉下習俗都是虛兩歲,她也沒撒謊。
靠著這份工作,沈樂綿從沒動過那張卡的一分錢。
她在用她的方式替任逸分擔。
少年永遠都是在磨難中成長,日子一久反而不覺得這是磨難,漸漸趨于平常,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只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口頭說的“早已不在意”,還是會隱約有復燃的趨勢,酸酸漲漲涌遍全身。
日復一日,思念釀成了綿柔的酒。
偶爾小酌一杯,更多的時間還是藏于土下。
轉眼間,寒假到了。
沈樂綿徹底離開了椿鎮,帶著大包小包來到任逸租的出租屋。
她這一段時間幾乎沒見過任逸,畢竟她周一到周五都要上學,任逸又每天工作排到爆滿,哪怕是周末也沒個歇息。
不過還是碰見過一兩次的,基本是下雪的周末夜晚,沈樂綿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
病房的病人很多,陪床也很多,有的時候空氣流通差,就會有人把窗戶開條縫,再裹著大棉襖睡覺。
阿婆的床位正好靠窗,沈樂綿比她還近。
所以最冷的那幾天里,任逸總會夜里摸黑進來,把沈樂綿裹成一個蛹。
他們的對話也極其有限。
如果被吵醒了,沈樂綿就會軟綿綿地喊任逸“哥”。
而任逸只會低聲對她說:“睡吧。”
出租屋是合租的,在地下室,分為三套,有公共的衛生間和廚房。
除了任逸以外,其余兩套分別住著一對年長夫婦,還有一位帶女兒的年輕媽媽。
這一片基本都是給病人家屬租住的,離醫院距離近,價格又不至于讓人付不起,自然硬件設施就差些。
任逸本來是打算讓沈樂綿住學校,畢竟他一成年男性,單獨和妹妹睡一屋不像話。
誰知小女孩的媽媽卻提出把位置讓給沈樂綿,說她本來就很少回來,近期她老公做手術,正好打算去醫院陪住一陣。
“小孩與小孩也有共同語言,”女人說,“讓她倆做個伴兒吧。”
沈樂綿便這么住了下來,她睡下鋪,妹妹睡上鋪。
所有人都很歡迎她的到來,因為沈樂綿嘴甜又懂事,不光主動承擔了白天的衛生問題,還給他們準備飯菜。
他們三戶是老的老小的小,打工的打工,上學的上學,平時直接買便宜盒飯買慣了,廚房基本就是倉庫。
現在有了人做飯,三家分著攤菜錢,是既省錢又得滋味,最重要的是整套出租屋有了煙火氣,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家人似的。
“我老婆子傻了八年了,兒子快五十還是個光棍,現在又癱瘓在醫院,你說我哪能不管,”最里戶的田爺爺擦著眼淚說,“我有時候就想啊,我怎么這輩子就沒個乖孫女呢,我真的是唉!”
人生就是這樣,前一秒你還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不幸的人,后一秒就會發現這世上的不幸太多太多,又怎能簡單用個“最”字衡量。
沈樂綿不會因為別人的苦難而慶幸,她只會感到心疼。
“沒事的爺爺,您就當我是您孫女,生活一定會變好的。”沈樂綿柔聲說著,輕輕攬住老人的肩,“田叔的飯我放在這里了,您一會兒去醫院別忘了拿。”
老人連連答應,眼淚流得更加厲害。
旁邊的奶奶見老伴兒哭了,也張著個嘴嗚嗚啊啊,還從兜里掏出不知什么年代的劣質巧克力,想往老伴兒口袋里塞。
見到這一幕,老爺子真是又哭又笑,忙著給老太婆擦嘴角的口水,念叨著:“行啦行啦,誰要你這過期的糖,凈會添亂,人家姑娘都笑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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