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有完成任務。】

        系統忍不住提醒。

        顏蘊在家里躲了三天，與世隔絕。她剛從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擰開瓶蓋，氣泡發出“嘶嘶嘶”的聲音，迫不及待地往外冒。

        仰頭灌了半瓶，凌亂地頭發絲落在纖細優美的鎖骨上，彎成好看的弧度。長舒一口氣，用手背擦了擦嘴，喃喃道：“真想逃跑啊。”

        夏日的午后能癱在沙發上無所事事的發一個下午的呆，沒有比這更幸福的，然而這樣的幸福終究不能長久。

        沙發前的茶幾上放著吃了一半的泡面，各式各樣沒有吃完的膨化零食，還有半個被氧化的水果。

        顏蘊撥開零食袋，薯片下找到了屏幕泛著油光的手機。她哈了口氣，抽紙擦了擦，按下開機鍵。

        短信、未接電話爭先恐后地蹦出來，江裴的、盛瀾的、小茹的……顏蘊松了口氣，關手機玩失蹤后發現并沒任何人找自己，嘖，那得多尷尬。

        她沒有著急給他們回消息，先打開了微博。

        三天還鬧得沸沸揚揚黑料，熱搜上已看不出來任何蹤跡，顏蘊卻沒有因此而放松。有人說網絡沒有記憶，顏蘊卻覺得網絡的記憶實在是太好了。不管是好的壞的，全都被放大五十倍保存在幽暗的角落中，待你放松警惕時，再被人翻出來咀嚼、談論。

        她想點開超話看看，又覺得無聊，無非就是一些人脫粉，一些人堅守。不管是哪一方，顏蘊現在都沒辦法給人交待。

        傳的自然都是假的，顏蘊這輩子干過最壞的事情就是欺騙江裴的感情，然后拋棄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她并非心虛，她只是一時沒想好該怎么辦才好。

        她所屬的公司對于其他有追求的演員來說不是好歸宿，賺快錢、壓榨演員、過氣就扔，相比起處處講人情、講理想的公司，顏蘊無異于更適應這種氛圍，只是再次遇見江裴后她忍不住想，難道真的要在自己不喜歡的事業上蹉跎一輩子嗎？

        七年前江裴演戲時眼中的光太美好，折射出一幅海市蜃樓，讓她以為自己也可以，也可以和江裴一樣熱愛演戲，她嘗試過，但是不行。

        她對表演的厭惡與日俱增，不管多動人的情節，都不能在她心中掀起漣漪。她厭惡演戲，但又沒辦法完全放下，她享受賺錢帶來的安全感，享受金錢給予她的一切，她就像被海妖詛咒的小美人魚，沒有金錢的加持就會化作泡沫。

        她的自信、光鮮亮麗建立在金錢上，她覺得自己不配被愛，除非變得優秀，而優秀的外在表現，在她的狹隘的定義下又與金錢的多少脫不開關系。

        所以在被公司陷害丟了工作后，顏蘊的第一反應不是反擊澄清，而是躲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最后一層防護服被戳破，她沒有辦法再保持冷靜，甚至連面對江裴的勇氣都沒有。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在空蕩的客廳發出回音。顏蘊愣了一下，看清來電顯示，手指在接聽和掛斷中猶豫，鈴聲停止，還沒等她緩過來，又鍥而不舍的響起。

        顏蘊清了清嗓，接通電話：“喂？”

        “你在哪？”江裴啞著嗓音，強壓著怒火。

        “家里……”

        “地址。”

        顏蘊徹底呆住，剛才心底升起的些許害怕消失，慌忙道：“啊，問這個干嘛？你要過來嗎？不用麻煩了，我沒什么事，就想自己呆幾天……”

        “地址。”

        江裴強硬打斷她，聲音冷冽如寶劍出鞘，森森劍氣擊退顏蘊拒絕的話，乖乖報了地址。

        寬大的印花t恤、寬松的運動褲，顏蘊在家里最喜歡這樣穿，讓她從內到外感到輕松，如果要見江裴的話……

        顏蘊已經走到了衣帽間。

        挑了幾條長裙在鏡子面前比劃，瞥見散落的發絲，便放下裙子解開發繩，用梳子把及腰的長發一段一段櫛開，梳開的頭發看起來沒那么油膩，頭頂的部分卻依然執著的反著光，她撩起發絲聞了聞，沒有異味，拿不定注意要不要去洗個澡，萬一江裴在她洗澡的時候來了怎么辦？

        又看向剛挑出來的裙子，紅色太隆重，藍色太刻意，黃色像在度假……至于白色和黑色，根本不在顏蘊的考慮范圍，她覺得那兩個顏色不好看，像在參加某種莊重的儀式。

        先洗澡還是直接換衣服？

        顏蘊陷入兩難的境地，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愈發害怕下一秒就會接到門衛的電話詢問她要不要放江裴進來，大腦不合時宜的在此刻宕機，不能做出任何指示。心中焦急萬分，而在現實里看她，不過是站在原地發呆。

        不管了，先去洗澡！什么都比不上被江裴聞見異味更丟人。

        顏蘊下定決心，還沒有踏入浴室，手機先響起來。

        “請問是顏小姐嗎？”

        “是。”

        “有位姓江的……”

        “讓他進來吧。”

        顏蘊生無可戀的掛斷警衛的電話，仰面倒在床上，隨手抓了個抱枕捂住頭，過了一會兒，又任命般的爬起來去給江裴開門。

        她用力拍了拍臉頰，力圖讓熬夜放縱的臉看起來氣色更好一些，然后才打開門下樓去等江裴。

        糾結了半天，她仍是那副不修邊幅的打扮，身上多披了一件外套，企圖用外套的帽子遮掩自己的邋遢。

        遠遠看見江裴，顏蘊不敢仔細看他的表情，低下頭，等他走過來。江裴沒有說話，顏蘊也沉默，她打開門禁，二人一言不發的走上電梯。

        她家在十九層，往常很享受乘坐電梯，尤其是在降速失重的那一瞬，只是今天她卻覺得電梯行進的十分緩慢，仿佛有巨大的壓力在拖慢電梯的速度，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電梯上不斷變化的紅色數字停住，電梯門還沒有完全打開，顏蘊就走出去，手放在指紋鎖上，隨著一聲提示音，門她開了。她透過縫隙往里看，放在把手上的手忽然僵住。

        光顧著捯飭自己，忘了自家衛生問題也令人堪憂。她這幾天沒有讓打掃衛生的阿姨過來，客廳的沙發上堆著從行李箱拿出來的臟衣服，一床薄毯半塌在地上，好在有地毯，但地毯上也不知落了多少零食碎屑，甚至有的地方深淺不一，不明液體干涸的痕跡。更別提滿桌子的零食袋與未收拾的外賣盒了……

        啪。

        顏蘊把門關上，轉身面對著江裴，欲蓋彌彰地說：“我家不太方便，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江裴的臉色瞬間沉了沉，他逼近顏蘊，強大的壓迫力使顏蘊不自主的往后退，后背貼著冰涼的門扉，輕輕發顫。

        “為什么不讓我進去？難道顏小姐家里有我不能見的人？”

        他像一條吐著信子步步逼近獵物的蛇，非把獵物嚇得魂飛魄散才一口致命。顏蘊結巴道：“沒……沒有，就是……就是不太方便……”

        “開門。”

        狩獵者地耐心消失，發出最后通牒，溫熱的氣息在脖頸處流轉，顏蘊縮了縮脖子，生怕江裴想不開一口咬下來。

        不情不愿的轉身開門，殊不知她故意磨蹭的動作在江裴眼里就是故意給里面的人爭取躲藏的時間，厲聲催促：“快點！”

        顏蘊手一頓，不再遮掩，打開房門。江裴的視線第一眼果然落在狼藉的客廳，眉頭微皺，顏蘊不自然的抓了抓下巴，正想說些什么挽救一下，就見江裴視線轉到廚房、餐廳，最后緊閉大門的臥室停留。

        “沒有其他人？”

        顏蘊怎么也想不到他開口第一句會說這話，反應了一下，懵懵地說：“沒有。”

        江裴將信將疑：“那剛才為什么不開門？”

        小鎮之后，顏蘊對上江裴就像老鼠遇上貓，學生對上老師，無端矮了半頭。腳尖在地上畫圈，小聲道：“太……太亂了。”

        “嗯？”江裴沒聽清，湊近了些。

        顏蘊臉頰發紅，不知道是因為他的突然接近，還是因為不好意思，“就是家里太亂了……你不是有潔癖嗎？”

        無怪顏蘊對江裴這個特點印象深刻，實在是同居的那幾年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時刻保持干凈都尚且能接受，最讓顏蘊不滿的是用完的東西要及時放回原位，就為了不在江裴面前出錯，她的神經一刻也沒有放松過。

        江裴看著她郁結的表情，心臟好像被不痛不癢的打了一拳，嘆了口氣，把顏蘊抱入懷中，“顏蘊，我沒你想的那么講究。”

        她睜大眼睛，“可是你以前……”

        江裴的確很在意這些，會主動打掃衛生、收拾家務，但顏蘊偶爾出錯的時候，他好像從沒苛責過顏蘊，顏蘊就自覺動起來去收拾……

        “是你太緊張了，”江裴察覺懷中人的僵硬，手臂收緊了幾分，“現在和我說說為什么不接電話，為什么躲起來？”

        顏蘊埋在江裴懷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江裴的身上的氣息，從他懷中退出來，道：“先坐下？”

        江裴看看被臟衣服鋪滿的沙發。

        “……”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說的好聽，果然還是在意！

        “直接說。”

        顏蘊扭捏半天，在江裴眼神的威逼下，低聲把自己與公司的沖突簡單扼要地說出來。

        “所以就躲起來？”

        顏蘊現在也覺得自己有些丟人，解釋道：“也不是躲，就是想安靜幾天，反正我也好幾年沒休息過了。”

        “為什么不找我？”江裴沉聲問，“為什么不給我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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