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星期前，有人告訴林鶴羽，陸舟重會死，那么他一定會冷嘲熱諷一番，跟陸舟重斗嘴八百回合。

        然而，當他真正面對一具不會呼吸的熟悉的人的尸體時，他承認，他真的怕了。

        那張臉再也不會出現的生動的表情，再也不會聽到他挑釁的聲音，他們之間的故事也到此結束，一切似乎都歸于沉寂。

        他在這一刻，終于明白了死亡的沉重，情意的珍貴。他原諒了一切陸舟重的所作所為。仿佛他們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陽光浸潤的林蔭小道里，那個跟蹤他的男人，帶著惡劣的笑容說，

        “我是二年級學院的陸舟重。”

        如果林鶴羽經歷了這一切，再次回到那個時候，他一定會帶著溫和的微笑說，

        “我很想你，陸學長。”

        ……

        木色的樹屋呈現暖黃色，沾了紅色的血液后，卻顯得格外刺眼和冰冷。

        明明客廳很大，他卻覺得這一切仿佛只聚焦在自己和毫無生命痕跡的陸舟重身上。世界變得非常小。

        “鶴羽你沒事吧？鶴羽！”齊樟感受到他發抖的身體，淺色的頭發抓起的一個可愛的小揪揪，但那個小揪揪就像他的主人一般搖搖欲墜。

        他小聲地喊著他。

        林鶴羽聽到齊樟的聲音，緩緩轉頭，懵懵地看著他。然后，才反應過來。

        “沒、沒事”他垂著頭，“我就是有點被嚇到了。”他摸摸脖子，感覺到幾個視線在他身上打量，他微微抬頭。

        是其他考核者們，他們的眼神帶著懷疑和探究。

        他表現的太像是知道什么了。

        因為從副本一開始，他跟陸舟重就是裝作互不認識，然而陸舟重死了，他的行為卻有些不合常理。

        這種情況，要么是兇手要么是幫兇要么是知情人，要么是認識哪一邊的人，總是不是什么無辜路人。

        林鶴羽摸摸鼻子上的汗，強顏歡笑。他一時腦子空白，也想不出什么措辭來解釋。

        齊樟眼神微動，對他說道，“第一次進b級副本？你是學生吧？沒近距離見過尸體？”

        齊樟在為他打圓場。

        “啊對，第一次。”林鶴羽抹抹汗，后退兩步，像是的確沒有辦法一下子接受這個事一般。

        他看著又年輕，模樣又顯小，的確是未經世事的學生模樣，眾人也就紛紛收回目光。

        林鶴羽松了一口氣，然后眼神一掃，只見旁邊的祁斂臉色蒼白，就好像那個躺在地上的人是他一樣。

        林鶴羽張了張嘴，還沒開口。

        他微微垂眸，祁斂跟陸舟重的關系要更加深刻一些吧。也許直到現在，祁斂也不知道陸舟重對他抱有怎樣的心思，但哪怕是朋友，他們彼此也是合格的。

        祁斂那么冷靜自持的一個人，竟然也會有慌亂迷茫的時候。

        真是不可思議。

        林鶴羽輕輕地去拉著祁斂的手，“我有點想吐，你幫我倒杯熱水吧。”

        向愁抬頭瞥了他們一眼，沒說什么。金吉耳朵微動，若有所思。

        祁斂在林鶴羽的話里，稍微清醒了一點，泛著微紅的眼睛看向他，沙啞地說，“好。”

        祁斂反手拉著林鶴羽瘦弱沒有血色的手，林鶴羽沉默著，但經過一個人的時候，他聞到了若有若無的味道。

        他的鼻尖微動，眼瞼抬起，一雙淺色的眸子似乎銳利似刀。

        這個味道

        不太對吧。

        他瞇起眼睛，將那個人的臉映在腦海里。

        是她？

        ——

        “你沒事吧。”兩人坐在樹屋后的草坪上，陽光被樹屋遮擋，這里又沒人看見，兩人都放松了一些。

        祁斂沒有回話。

        林鶴羽看著祁斂有些深沉的眼睛，“陸學長，應該不會真的死吧。”

        在看到陸舟重的尸體前，他也曾信誓旦旦對他的異能說，五兔子會死，但考核者不會死，他一定是要完成什么跟他們不一樣的任務，不然這不公平。

        沒有哪一個副本上來就非死一個不可的設定，所有的副本中，每個考核者都會有活命的機會。

        這才是優勝劣汰的人類考核系統。

        然而當真正面臨這個狀況的時候，他也變得小心翼翼瞻前顧后了。看著陸舟重的尸體，他也沒有辦法說，陸舟重真的沒死。

        不知道是他也心神不寧了還是系統做的尸體太過于逼真。

        “希望如此。”祁斂淡淡說，“我沒事了，我們趕緊進去找線索吧，五兔子一死，審判日就要來了，我們需要加快速度。”

        林鶴羽搖搖頭，摁住他，“你的狀態很不好，磨刀不誤砍柴工，等你穩定了再找也來得及，我朋友在里面幫忙看著，他們知道的信息我們一個也不會少。”

        祁斂愣了愣，露出一個苦笑。

        他的動作也緩慢下來，神色有些呆滯。

        林鶴羽說的沒錯，哪怕他現在進去，滿眼也只有陸舟重的尸體，他眼里再也看不到什么線索。

        “你有想過裴呈理會在你面前死去嗎？”祁斂慢慢地說，“我現在就是那樣的感覺。”

        林鶴羽沉默了一會，“學長，我沒有辦法想象。”他抬起眼睛，“我沒有辦法接受我的同伴死在我面前。”

        “我寧愿，死的是我。”

        祁斂怔愣了一下，神情柔和，他的眼神看向遠方，“是啊。”

        “是啊。”

        “因為你是林鶴羽。”

        ——

        祁斂恢復的很快，作為一個優秀的a級考核者，他不會讓自己過度沉浸在情緒里。

        他必須要快點找到線索，快點離開這個副本，才能確認陸舟重是否真的死了。他相信，那個人一定在等著他。

        短短二十分鐘，他就抹了把臉，把林鶴羽拉起來回到了樹屋之中。

        齊樟發揮他的優勢，成為考核者們里擁有話語權的一員。

        他在人魚副本里也是老大哥的角色。

        九個考核者圍著一具尸體仔細觀察。假如陸舟重的靈魂就在這里，他一定很無語吧。

        下午兩點，動物公務員們準備結束午休上班了。

        一只渾身絨毛，白中帶銀，頭頂金珠的綠豆眼鸚鵡從窗外飛進來。

        那只可愛的大鸚鵡撲閃著有力的漂亮翅膀，在眾人身后盤旋了兩圈，看清楚了情況后卻突然停住。

        那雙翅膀停下，鸚鵡的身體也跟著急速下降。鸚鵡嘰里呱啦地亂叫著，撲騰著翅膀想再次起飛，然而他表現的仿佛翅膀不是他的，怎么也起不來，眼看著就要墜地上了。

        一只纖細骨節分明的手伸出，撈起了這只大胖鸚鵡。

        鸚鵡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后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飛了起來沖出樹屋。

        “救命啊救命啊！森林里發生命案啦！兔子死啦！”

        “救命啊救命啊！樹屋里死兔子啦！快點來動物呀！”

        “審判日要來了！審判日要來了！”

        鸚鵡的大嗓門幾乎能傳遍方圓十里的地，是個名副其實的森林大喇叭。

        “叮叮叮——”

        “各位考核者請注意，觸發進入本副本主線任務‘審判日’，請各位考核者在審判臺上尋找出殺死兔子的真兇。”

        林鶴羽轉頭看著祁斂和齊樟。

        “審判日來了。”

        終于，他們進入了主線。

        烈日當頭，森林公館門口動物們擠得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的動物們嗨呀不停地往森林公館里面擠，希望能讓他們瞧見審判臺上的場景。

        仔細看看，就連森林公館外頭那幾棵高大的樹木上都蹲滿了不少看熱鬧的動物們。

        “喂這什么情況啊？”貓頭鷹不解問，那雙困倦的眼珠子寫滿了疑問。

        “沒聽說嘛？森林丁字街一號路絨毛大道上的兔子樹屋里出命案了！”松鼠捧著松果小小聲地說。

        “什么命案？”有喜歡湊熱鬧的綿羊興致盎然地問。

        “那家樹屋里的兔子家族中的五兔子死啦！”松鼠煞有其事地說，兩只可愛的小耳朵都立了起來，他毛茸茸的大尾巴晃來晃去。

        “你們是不知道呀，我聽金珠鸚鵡說的，他是聞到了非常濃的血腥味才進的樹屋，怎么也沒想到！那個五兔子死狀凄慘，好像是被活生生折磨到死的呢！”松鼠露出自己大大的門牙，可怕地說。

        “啊！怎么會這樣！”綿羊收起自己的蹄子，毛毛都在打顫。

        “不知道呢！他們家的幾個兔子都圍著看呢。不過，聽說就是他們自己家的兔子干的。”松鼠抱著松果小心地一邊啃一邊說。

        “怎么可以殺兔兔！”貓頭鷹震驚。

        森林公館里，白玉石修煉的巨大圓臺上面擺放著審判圓桌，通體白的透亮，溫潤圓滑。

        圓桌擺放了十張帶靠背的同款材質的椅子，每一把椅子都有一成人重量。

        他們依次坐在了十把椅子上。

        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本合上的冊子。

        在圓桌的圓心處。站著一只渾身白的沒有絲毫雜質的狐貍。他的大小大概也就比林鶴羽的兩只手加起來大一些，上挑的眼睛里帶著認真。

        他兩只肉墊爪踩在圓桌上，然后對著整個森林宣布，

        “樹屋殺兔案，正式進入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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