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握之砂」
“……所以,這位‘特殊的客人’,你想和我聊些什么?”
石川啄木坐在庭院長椅上,沖我眨眨眼。
但身體卻明顯有些僵硬,顯示出對方警惕的態度。
……看來他大致猜到了我是某個十分危險的組織的成員,并非他“同父異母的兄弟”。
那么他的行為就很耐人尋味了。
“石川先生說希望你不要以我為理由向他要錢了。”
石川啄木放松下來,沖我笑了笑。
“不這樣怎么能確認你和父親之間的關系呢。現在看來,你人還蠻不錯。”
這個石川啄木……
腦子很靈活,是個可塑之才。
如果石川先生很早就叫我澄清謠言,那么我應當便只是合作伙伴,且在這段關系中大概率比石川先生地位要低。
但石川先生明明有我的聯系方式,卻在我再次來找他時才向我提出請求,本身便暴露了不少信息。
比如我的地位在石川先生之上,但我并非是壓迫石川先生的那一方,反而大概率是來幫忙的人。
甚至于閑暇時間幫忙處理家事都可以好脾氣地接受。
而一旦我接受了幫忙處理家事的委托,石川啄木就有了與我單獨談話的機會。
既保證了見面時他自身的安全,又確認了石川先生現在的處境。
我心中暗暗點頭。
“你想問些什么?”
對于鉆石,我一向很寬容。
聽到我這樣問,他有些尷尬地用手指撓了撓臉。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他眼神飄忽。
“那個,你們組織,來錢快嗎。”
……?
???
這就是我的鉆石?
話說回來,這個人明明也算個小少爺,為什么會這么缺錢?
“啊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知道我問這個問題很奇怪,但我的錢總是莫名其妙就花光了……每次都朝老爸要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一個鯉魚打挺從長椅上起身。
“別看我這樣,我很厲害的!”
我棒讀:“啊是嗎。”
不管他有什么本事我都不會招他進來的。黑手黨又不是過家家,我收手下最看重的是心理素質。
“請開始你的表演。”
石川啄木:“喂你根本就沒有相信啊!”
他泄氣般又坐了回去。
“我知道大家都看不起我,覺得我就是個啃老族,什么事都做不好。但我還是想為他分擔點什么的。”
說到這里,他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
“你看,他是我的依靠沒錯,但我遲早有一天要從他手里攔下責任的,提前了解一下也沒什么不好。”
……
他沒有說謊。
我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但有所隱瞞。
況且,僅憑這樣的理由就輕易踏入黑暗……
他若想了解石川先生的產業,大可從石川先生那里入手。從他整蠱管家的手段來看,石川啄木這小子應當能很輕易地從家里人口中套出話來,不必冒著風險硬要來找我。
以及——
我看看他的手套。
他讓我想起一位熟人。
廣津先生就是因為異能力「落椿」使用條件而常年帶手套。
如果石川啄木是因為發現了石川先生實驗室內在研究異能力,而自身也……
總之先詐他。
“你有所隱瞞。”
石川啄木僵了一下,隨即打著哈哈道:
“怎么會,我怎么敢隱瞞您。如此年紀就已經是危險組織的代理人,您的能力之強可見一斑。”
不,就算你再怎么夸我也改變不了你很可疑的事實。
“你知道異能力嗎?”
我用平日里執行任務的眼神死死盯住他。
冷汗從他額角滲出。
石川啄木明顯慌亂了起來。
對于一直生活在安全的法治社會的人來說,他的心理素質稱得上不錯。
只可惜,仍在普通人的范疇。
“那個,我,不……知道,對,不知道。”
“你在說謊。”
我嘆氣。
“石川家的制藥廠對我而言并非不可拋棄的重要物品。若是合作對象有要超出我預料的傾向,我就會直接放棄。”
我單手摸下巴,做沉思狀。
“只是,若是石川家制藥實驗室被我放棄,為了以防萬一,所有與石川相關的人與資料都要清楚干凈……”
“雖然我對合作伙伴很寬容,但身為黑手黨,對敵人心狠手辣是基本素養。”
“現在,你的回答是?”
石川啄木臉色灰敗。
“異能力的名字是「一握之砂」,大人。”(注一)
我走到長椅前,抬手搭上他的頭。
“那么,你的異能力效果是?”
手順著臉頰下滑至脖頸,略微收緊,將那塊皮膚勒出明顯的紅痕。
“你也知道我們在做關于異能力的研究吧,在這里撒謊,小心被戳穿哦。”
“……將,將右手握住的事物回溯到一小時前,一天只能對同一對象使用一次。”
時間類型的異能力。
我興奮地揚起嘴角。
這可真是個大驚喜。
不久前還在為實驗進展緩慢而發愁。
我的運氣還真是不錯。
“你父親知道嗎?”
“不。除了您,我誰都沒告知。”
我松開手,對他露出微笑。
“很好。”
“提供四百毫升血液,用于異能實驗。你之前欺騙我的事,我并沒有放在心上。”
我伸出右手。
“我們握手言和,怎么樣?”
石川啄木將右手搭上來。
他身體有些發軟。
“您不抓我為您打白工嗎。”
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我們是正規的、為了守護而施展暴力的組織。以我個人而言,我不建議你加入。”
給我乖乖待在陽光下生活。
石川啄木愣愣地摸摸脖子。
半晌,他吐出一句:
“我就說您是個好人。”
我一陣惡寒。
“下次別用好人這個詞來形容黑手黨。聽了讓人怪惡心的。”
“不能嗎?明明是事實?”
“只是對合作伙伴的寬容。不要對黑手黨懷有天真的幻想。”
似乎看出我不會真的與他動手,他膽子逐漸變大。
“去掉‘黑手黨’的身份,您今年也不過才15歲吧?我這個年齡還人嫌狗厭天天被老爸追著打呢。一直處理那種事多累,我帶您去玩好不好。”
我必須得說我有些心動。
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任務派發給我,在等待實驗結果出來的時間里放松一下,其實是可以允許的。
但是不行。
要問為什么——
“我要開學了。”
石川啄木:“啊?你們不法組織對學歷也有要求嗎?”
“不,沒有。但我因為不上學被警官逮住了,后來首領和我說學些東西也不錯。”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復雜起來。
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
高中離家有一段距離。為了節省時間,我與鄰居的兩位同學選擇乘坐電車上學。
“那邊那個男人,你們覺不覺得不太對勁。”
站在我左邊的砂川同學似乎發現了什么。
“他的手。”
我順著砂川同學的視線看過去。
但我視線被人群擋得嚴嚴實實。
有著傲人體型的剛田同學則直接沖了過去。
他一把握住一個男人的手,氣憤地大聲喊道:
“喂,下一站給我滾下車!”
順著被他擠開的人群,我看到一位蠻可愛的姑娘目光含淚地朝剛田同學道謝。
……
開學沒多久,剛田同學喜提處分,停課在家。
嘛,這倒也不能全怪他。
那天碰到的電車癡漢在警察面前居然還能說出什么“她穿那么短裙子就是想讓人摸”的話,要不是剛田同學出手太快,我可能也要沖上去揍那人一拳。(注二)
結果,之后沒過多久,在我和砂川同學帶著筆記去看剛田同學時--
“小猛,一個叫大和的女孩子來找你哦!”
剛田同學的母親興奮地推開房間門。
兩人齊齊轉頭看我。
“你妹妹?”
剛田同學將臉湊過來。
我無語。
“沒有,只是撞了姓氏吧。”
砂川同學幫我岔開了話題:
“我說,你想讓女生進來看見這么亂的房間嗎?”
剛田同學急忙將雜物包起來往柜子里塞。
沒等他收拾完,少女便已經站到了門口。
“那個,對不起,我已經進來了。”
少女輕柔的嗓音在室內響起。
我抬頭看過去,發現是那天在電車上被騷擾的女孩。
我看看她滿心滿眼都是剛田同學的樣子,再看看剛田同學明顯已經看呆了的表情,與砂川對視一眼,雙雙決定就此告辭。
經常在佐藤警官那里被塞狗糧已經足夠了,我不想再當電燈泡。
……
“推古女天皇,原名為……”(注三)
老師在臺上滔滔不絕地講著島國史。
我則在臺下看著手機屏幕上歡快跳動的彩色字符痛苦地捂住眼睛。
本以為是“酒廠”的工作郵件,我便第一時間點開了。
「to:小雞崽
聽說你任務要完成了!
你留下的那條笨狗我是一刻都不想再見到它了,一個月內你仍舊回不來的話,我就要將它宰掉做成狗肉火鍋。
又及:結束工作由我來交接哦~最近你會經常收到我的郵件。
又又及:這個字體我最近非常滿意,你也覺得它很好看吧?
from:太宰治」
是啊,好看。
好看到我眼睛快瞎了。
鄰座的栗原同學往我這里掃了一眼,直接愣住。
“大和!你交女朋友了嗎?!”
謝天謝地,他將聲音壓得很低。
“沒有,為什么這么問?”
我發出疑問。
“因為,你看,剛剛我不小心瞥到你的手機屏幕,那個郵件字體好多女高中生都在用的!是不是超可愛?”
我沉默。
女子高中生太宰治?
算了吧,光想象一下就已經是精神污染的級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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