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慕春遙和居辭雁的相處模式從她把話挑明后就有些尷尬,居辭雁好像也沒有刻意避著她,可她一看到居辭雁就想躲,每日里他仍舊在藥房里忙活,慕春遙就敲敲房門然后走進去,把飯菜放到小桌子上就匆匆出來。
有時他外出去采藥,她不放心,就悄悄地跟在后面。
那天她好像把他跟丟了,突然就看不到他了,連忙從大樹后面走出來,探頭探腦,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卻不知從哪又冒了出來,看著她的方向。
她躲閃不及,情急蹲下,撿起兩根樹枝擋在臉前面,然后閉上眼睛,默默地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掩耳盜鈴說的大概就是她了。
果然,她聽見他問:“你在干什么?”
她只得睜開眼睛,站起來,迎上他的目光,大腦飛速運轉,終于想出了一個理由:“在,在挖野菜。”
“嗯。”他點點頭,便又轉過身,做著自己的事。
她便重新又光明正大地跟著他了,遇見難走的地方,她心都提了起來,糾結要不要扶,不想他安安穩穩地走過去了,她反倒被地上的雜草絆了個狗吃屎。
他回身將她拉起,囑咐道:“小心點。”
剛剛他牽她手的時候,她有意觸摸,覺得好像沒那么冰了,雖然還是很涼。
“在想什么?”
“啊?沒什么……”
“跟緊。”他背著藥筐,手持一把小斧,走在前面,把礙人的雜草荊棘,都為她砍去。
奇奇怪怪的他們現在相處的氣氛,他對她,關心又生分。
不過看著居辭雁的狀態一天天好起來,她也就不在意這些瑣碎的細節了。
慕春遙每天都在盤算怎么把居辭雁的身體調養得更康健一點,居辭雁卻除了他讓她下山買的藥和大白米飯外,不肯再吃她弄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也許是“憂思成疾”,夏末的時候,慕春遙著了風寒。
風一吹就流鼻涕,還直打哆嗦,這天她蹲在庭院的小爐子旁,披著毯子給居辭雁熬藥,一邊拿蒲扇扇火一邊打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
這噴嚏越打越厲害,她手一抖,手背就貼在了藥鍋上,燙得她驚叫一聲,再一看,皮膚紅了一大片,還有些微腫脹之勢。
慕春遙癟癟嘴,連日的煩悶堆在一起,她不由得沮喪起來:“你看你,什么事都做不好。”
助火起的風忽然不見了,慕春遙偏頭一看,原來是有人給她擋了。
居辭雁蹲身下來,輕輕地牽過慕春遙被燙傷的手。
她脫口而出道:“師父,離我遠點,我著了風寒……”
她怕把風寒染到他身上,躲閃著,擦到傷口,又是一陣疼。
“別動。”居辭雁的聲音好像又變回了以前那樣溫柔的樣子,他輕輕地將她的手放在手心,先用清水沖洗,細細擦干后又涂上藥膏。
居辭雁的動作很溫柔,指腹沾著藥膏慢慢地在她的皮膚擦拭,藥膏清清涼涼的,他又為她纏上一層紗布,她竟然不疼了。
“謝謝你,師父。”慕春遙心里高興,仰頭看著他笑,一不留神,一個噴嚏又出來了。
居辭雁緊了緊她身上的毛毯,讓她回屋里去。
她進屋做到床上,一會兒,他端著一碗湯藥進來。
他關心她,她本該高興,可慕春遙看著那碗藥,沒來由地感到害怕。
她站起來,后退兩步,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好像是在從前,他就已經喂她喝過這樣一碗湯藥……
以前她生病,都是他照顧她,這她是知道的。
可是今天,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她努力地回想,像是處于第三視角,她看到她傷痕累累、命于危旦,而他俯在她身上,在做著些什么,在對她說些什么……她閉緊了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卻再也記不起來更多事情。
睜開眼,她看見居辭雁依然端著藥,靜靜地看著她。
她看不懂他眼里百轉千回的情愫。他在想些什么?
“治療風寒的,小安,喝了它。”
她接過湯藥,他便出去了。
她坐回到床上,捧著那碗藥,怔怔地,一直把藥放涼了才喝下去。
涼藥真沒有熱的湯藥暖身,湯藥緩緩流過喉嚨,她想,她要恢復記憶了嗎?
為什么恢復記憶的過程會這么痛苦?
難道回憶本身就是痛苦的?
他給的藥,她吃了八顆,但不是每天都吃,隔幾天才吃一顆,已漸漸有了成效,她的腦子里時常會縈繞著一些模糊的畫面和聲音,待想要再走近些去看時,它們又如鏡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見,她無法將這些雜亂無章的記憶捋順,甚至在嘗試回憶時,她感到很恐慌,仿佛自己即將觸及的,是另一個人的人生。
她開始花越來越多的時間坐在矮凳上發呆,漫無目的。
深山里的高崖真是個發呆的好地方,清凈得很,小黃狗通人性,也不來煩她,自己跑跑鬧鬧捉蝴蝶,累了就安安靜靜地趴在主人腳邊,和她一起聽樹葉梭梭。
山下的事,她倒是不常去想,她沒有那么多塵世的念想,經過這次師父生病的事情后,她更是覺得,安安穩穩地在山上和他待一輩子,也挺好。
偶爾會想起蘇德,他那樣的花花公子,該有很多朋友吧,他于她和她之于他,大概只是彼此生命中萍水相逢一場又于人潮中擦肩而過的過客。
她沒想到他真會來找她,那天她照例坐在懸崖邊上,抱著小黃狗玩,撐著它的胳肢窩將它舉起,它突然對著她“汪”的一叫,口水噴到她臉上。
她氣得要打它:“出息了啊小黃狗,你竟然敢吼我!”
小黃狗一掙扎便從她手中溜走了,她摸出帕子來擦臉,一低頭竟然看到腳邊多了一雙從崖壁上撲過來的手。
她以為是什么賊人,剛想要打,一顆腦袋隨即冒了出來。
“慕春遙,拉我一把。”
蘇德?
慕春遙一邊拉他一邊想:他竟然真的找來了,她就隨口一說而已……
拔呀拔,她終于把蘇德這個不知道幾百斤重的大羅卜給拔上來了,比采一天草藥還要累。
“你怎么不走樓梯啊?”慕春遙拉得直喘氣,他看著高高瘦瘦,居然這么沉。
“小爺我好容易爬上來找你玩,你居然嫌棄我!”蘇德不滿道。
呃,好吧。
慕春遙把自己的小板凳讓給他,“你要玩什么?山里沒什么好玩的。”
“有沒有搞錯!”蘇德夸張地大叫,“我來找你不應該是你來招待我嗎?你居然問我想玩什么?”
“……”
雖然他說得有道理吧,可慕春遙實在沒有招待他的心思。
她抱來小黃狗給他,隨口道:“那你玩狗吧,小黃狗可好玩了,還會汪汪叫。”
“……“蘇德從沒見過她這種連敷衍都懶得敷衍的女人,但他也不惱,抱起小黃狗,小黃狗如主人所言”汪汪“叫了兩聲,似乎還挺親近他,他便讓它趴在臂彎里,一只手輕輕地順著它的毛。
就這樣,慕春遙發呆,蘇德擼狗,一個下午過去了,眨眼就到飯點。
慕春遙客套了一下:“蘇兄,我送送你?“
“不用送。”蘇德道,“我暫時還不走。”
于是慕春遙做好了飯菜,又多拿了一副碗筷,放在石桌上,讓他在南面坐下,然后她叫居辭雁出來,居辭雁坐在北面,她坐在居辭雁旁邊。
居辭雁看到蘇德,眼底滑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對著他定睛看了片刻。
來者是客,慕春遙先向蘇德介紹居辭雁:“這是我師父居辭雁。”
“師父好。”蘇德立刻笑嘻嘻地抱拳行禮。
慕春遙瞪了他一眼:師父是你叫的?
居辭雁微微頷首,皮笑肉不笑,眼神充滿了審視。
慕春遙又向居辭雁介紹蘇德:“師父,這是我朋友蘇德。”
三人開始用晚膳,一葷兩素,蘇德居然吃了滿滿的五碗飯,一邊吃一邊稱贊:“春妹,看不出來,廚藝不錯嘛。”
聽到有人夸她,慕春遙心里高興:“那是自然。”
但當她咬著筷子轉向居辭雁的方向,看到他臉都黑了,急忙對蘇德叫道:“不許叫我春妹!”
吃完飯,慕春遙想著蘇德該走了。
蘇德問起上次他送她的藍色燈籠,她以為他是想提著燈籠照明下山的路,忙道:“在的在的。”
蘇德說:“那就好,我看你當時挺喜歡那個燈籠的,要是不在了我再找人給你做一個。”
慕春遙心里有點小感動,不過感動歸感動——“你什么時候走?”
走?蘇德仰天一看,嘆了口氣道:“天色已已晚。”
慕春遙簡直要抓狂了,她推著蘇德往外走,推好久他才挪半步,“我不管,你今天必須得走,沒有房間給你住了!”
推啊推,好不容易,終于把蘇德推到了山路上,蘇德還在嚷嚷著沒天理,慕春遙堅持讓他快點走。
兩人正爭吵著,居辭雁發話了:“小安,就讓蘇公子在寒舍暫住一晚吧。”
啊?
慕春遙收手不及,腳下一滑,信手扯住了蘇德的衣襟,兩人骨碌碌地朝山下滾,幸好卡在了一棵老樹粗壯的根部上,慕春遙的腦袋和背都被蘇德護住,只是吃了一嘴的樹葉,以及小腿有輕微的擦傷,卻聽蘇德悶哼一聲,慕春遙慌亂地摸,摸到了黏黏膩膩一手的血。
這下她怎么好意思再趕人家走,架著蘇德又回到了小屋。
不能讓他住居辭雁的房間,居辭雁的藥房和兩間放醫書藥材的屋子有時連她都不能進,只剩下廚房和她的房間。
“……要不你去廚房打個地鋪?”慕春遙自覺理虧,聲音也小小的。
“我……嘶——”蘇德好像很激動的樣子,扯到傷口,又疼得直抽涼氣,他剛想大罵慕春遙一頓,便被她心虛地打斷。
“好好好……”慕春遙看了看居辭雁房間里的燈光,悄聲道,“你小聲些,待會把師父吵出來了。”
居辭雁是肯定不同意讓男子在她的房間過夜的,就連他自己,也有意避著,很少進她的房間去。
慕春遙生怕被師父發現,于是躡手躡腳,放輕了步子,挪了好久才把蘇德扶回自己的房間。
她房間里也是有一些常備藥物的,她扶蘇德在榻上坐下,讓他自己上藥。
她粗略地處理了一下自己的擦傷,再回頭看蘇德,見他對著她拿給他的藥膏和紗布發呆。
唉,也不能怪他,哪有讓傷者自己處理傷口的,慕春遙耐下性子,輕輕地拉過他受傷的右手,發現他的手心竟然汩汩冒著鮮血。
“怎么會是?不是已經處理過了嗎?”慕春遙驚道。他傷得這么重嗎?
蘇德本來想逗逗她,看見她眼中的擔憂之色,話鋒一轉,無所謂道:“小傷而已,過會兒就行。”
慕春遙輕嘆了口氣,自責道:“都怪我。”
如果不是她非要讓他回去,他們就不會摔下去,如果不是他護著她的頭,現在冒血的恐怕就是她的腦袋了。
她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涂抹著藥膏一邊想:她的手被燙了一下都那么疼,他……
“疼嗎?”她覺得自己說得簡直是廢話,如果他罵她一下她還好受些。
“這算什么?”蘇德道,“在北澤,我從小就被逼著練兵習武,比這更重的傷都受過,有一回被打掉了牙齒,有一回兒被敵人的箭穿透了胳膊,比這不知疼多少。”
蘇德是想要寬慰她,但他說的也是實話。而且他其實不在乎,一個北澤男兒,一生哪能不受點傷,更何況……
慕春遙半是打趣地問道:“你是你爹娘親生的嗎?”
“我倒是希望我不是他們親生的。”蘇德淡淡道。
他的背上也有些擦傷,慕春遙讓他脫去上衣,背上的皮膚,竟然沒有一片是光華完整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新傷舊傷。
“你今年多大年紀?”慕春遙問。
“十八。”蘇德如實告知。
只比她大一歲。
她沉默地給他上藥,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凝重,他便輕笑道:“在北澤,這是榮譽的象征,更何況我是北澤國主欽定的繼承人。”
“你是……”慕春遙懷疑自己聽錯了。
“北澤三王子。”蘇德沒打算瞞她,坦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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