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江誡下意識的望向客廳方向,  那里有占據(jù)半面墻的超薄高清電視機，電視清晰的將一個人的身影投映入他的視線中。

        男人穿著款式很簡單但又極其合身服帖的淺灰色襯衣，衣服勾勒出他清晰的肩頸線條。

        周決明站在一處露天的演播廳里，背后很遠(yuǎn)處是大片的綠色農(nóng)田抑或是草場,  他話音已經(jīng)落下,  但導(dǎo)播仍舊將鏡頭停留在面向他的方向。

        客廳繁復(fù)豪華的大燈未開,  只有電視屏幕散發(fā)出來的淡淡熒光。江誡即使斜坐著,  也能很清楚的看見對方的臉,  照例是帶著點若有若無的淺笑。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江誡,  你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連對長輩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江朝海的聲音突然強盜般的鉆入他的大腦,  江誡回過神,  看向餐桌對面已經(jīng)維持不住那張冠冕堂皇假面的男人。

        江誡轉(zhuǎn)回視線,  有些無聊的再次拿起筷子夾向餐盤中的一根青菜放到碗里,  但沒吃，只是搖頭笑了下：“我以為您老當(dāng)益壯,  比當(dāng)代年輕人玩的花,  該是我的同齡人。原來您還是我長輩啊？你是長的哪個輩？你教了我什么啊還想得到我的尊重。噢,  是教我怎么婚內(nèi)出軌了，還是怎么維持自己的各任妖精,  抑或是怎么用強盜手段管控自己的兒子”

        江朝海臉都?xì)饧t了,  站起身來,  直接將碗砸到地上。

        瓷碗與堅硬的地磚相碰便是破裂四散開來,  有幾片碎瓷還濺到江誡的腳踝上。

        但江誡依舊穩(wěn)坐不動,  甚至抱起了手臂,  等著看戲似的。

        “我是你老子！我的私人生活輪不到你來插嘴,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把你養(yǎng)大,  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沒良心的白眼狼，你媽當(dāng)初要掐死你的時候我就不該攔著，老子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江誡終于收了臉上若有若無的諷笑，他站起身來，已經(jīng)比江朝海高出個頭。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對面的男人，語調(diào)冷冷，與江朝海的暴躁形成鮮明對比：“那又是誰讓你犯賤留種？掐死我還好了。”

        然后直接轉(zhuǎn)身離開了這棟豪華昂貴的別墅。

        江朝海撐著餐桌望著江誡高挑的背影快速的離開視線盡頭，眼神沉沉。

        每次江誡回來，父子倆都會發(fā)生一場激烈爭吵，碟盤破碎在所難免。保姆早已見怪不怪，沉默的上來收拾。

        江朝海進(jìn)了房間，撥給秘書一個電話，對待下屬他的語調(diào)自然冷靜下來，帶著點上位者的威嚴(yán)冷漠：“江誡很重視的那個小明星叫什么？馬上把他資料轉(zhuǎn)我一份，詳細(xì)點。”

        …

        江誡離開別墅就開了自己的車，一路上壓著最高限速穿越整個市區(qū)，從最東邊開到最西邊。

        最后停在城外一片荒地，性能優(yōu)越的超跑也因高速和長時間的使用散發(fā)著熱度。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城市外圍的夜空也不見一點星子。

        江誡仰坐在駕駛座椅子上，吹著寒涼的風(fēng)，望著窗外漆黑的夜幕放空自己。

        窗外冬季的雜草干枯，但因為罕無人至，而長的相當(dāng)茂盛。入冬大半個月，還是堅挺的叢叢立著。

        江誡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一個詞--“荊芥”，他皺眉拿出手機。

        電量告急，但他依舊點開視頻軟件搜了周決明的名字，然而視頻網(wǎng)站上卻沒有任何搜索結(jié)果。

        江誡才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時周決明的事情出來，他本來不多的一點三流代表作都給他下架了。

        他又循著剛剛電視上一瞟而過的劇目名字搜了那檔綜藝。

        這次果然跳出來唯一一檔正規(guī)的節(jié)目，下方更多都是關(guān)鍵詞聯(lián)想而出的短視頻。

        周決明點開，直接倍速往后拉。節(jié)目熱度實在是低，甚至罕無人問，上線一天，點擊率還是三位數(shù)。

        然后他終于拉到中間他想找的位置。

        在一片漆黑中，唯有手機屏幕發(fā)散著刺目的亮光。

        江誡這才看清楚他們露天拍攝的背后并不是什么農(nóng)田草場，綠色的田地里插著名牌，上面標(biāo)注的應(yīng)該是些藥材名稱。

        主持人帶著笑的聲音響起來：“決明到你了，你選哪種藥材來解釋功用啊？”

        節(jié)目中遠(yuǎn)處的巨大光屏上顯出幾味藥材名稱，周決明的聲音淡淡響起來，清淡溫和的聲音充斥車內(nèi)空間：“荊芥吧。荊芥充作中藥材時是一位解表藥，具有解表散風(fēng)、透疹消瘡的功效。”

        周決明說話時重音似乎放在后面的那個芥字上，在格外靜的只有荒涼風(fēng)聲的夜里聽起來就很像是在柔聲說：江誡。

        江誡的太陽穴不可控的跳了一下，他皺皺眉，撥回進(jìn)度條，再次重聽。

        反復(fù)幾次，本就告急的電量徹底走完，手機黑屏。

        聲音亮光一瞬消失，只余漆黑一片。

        江誡不知道周決明要做什么，對方似乎對他情根深種，連遇到相似的藥材名稱時都別有溫柔。

        喜歡他的錢、他的身份、他的資源甚至他的臉的人有很多，但有沒有哪個人是單純的喜歡他這個人。

        外形、性格、資本、身份都太容易找到替代品，都可以輕易被替代。

        周決明是哪種？

        他逼迫自己回想當(dāng)時周決明在他身邊時，每次舔臉朝他要資源的模樣。

        但發(fā)現(xiàn)只有模糊影子，更深刻的、更明晰的是這兩個月的周決明，淡然利落乃至干凈的高不可攀。

        江誡被自己下意識使用的形容詞驚了一下，周決明是什么人？

        周決明以往待在他身邊，他沒留下什么深刻影響。但他做的事，樁樁件件卻是鐵證累累無可辯駁。

        低劣惡心的手段，底下是臟污的惡意。

        江誡呼出口氣，打火快速的啟動汽車。

        半分鐘后，汽車還沒將速度提起來又被他踩停，后座力讓他沒系安全帶的上半身重重搡了一下。

        周決明不是好人，難道他江誡又是什么光偉正？

        他是什么人，他自己最清楚。

        如果說周決明只是用可笑的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去害人。

        那么他就是想借刀讓某些人從世界上徹底的、干干凈凈的消失。這樣比起來，似乎他才是最惡的那個存在。

        他也有強烈的嫉妒和不甘，在面對季青越時。若周決明那般在意他，妒恨陳躍謙似乎是正常情緒。只不過，他實在是太蠢了。

        汽車駛離時，已月上中天。

        郊外的風(fēng)連同車挾裹而起的氣流讓荒草亂搖，但仍舊堅挺。

        …

        綜藝節(jié)目播出那天，周決明確實沒看。

        他最近課程本就極忙，又在學(xué)校附近的健身房辦了張卡。每日單純的有氧運動已經(jīng)漸漸進(jìn)入有效規(guī)律的行程，耐力恢復(fù)些許，他又針對性的增加了游泳、攀巖等項目。

        小明星以前大概是不怎么運動的，身體的基礎(chǔ)肌肉都少，肢體軟弱無力，稍微動幾步就呼吸不暢，腿腳酸軟的厲害。

        周決明實在不適應(yīng)這種虛弱體質(zhì)，所以他著重的加強鍛煉自己全身各處肌肉和心肺功能。他并不追求健身房里教練帶著練的完美形體，他只要健康，以能供給他日常工作學(xué)習(xí)的扎實身體基礎(chǔ)。

        冬季的游泳區(qū)里人少許多，即使室內(nèi)有暖氣，諾大的池子里也沒幾個人。

        周決明練完出來已經(jīng)將近11點，他的發(fā)尾有點沒吹干，甫一接觸室外涼寒的空氣，便有微微被凍變硬的趨勢。

        他加快回家的速度，卻不防在中影前面那個十字路口被一輛車?yán)锩娴娜私凶　?

        江誡按開車窗，眼神沉沉的盯著他看。

        周決明微皺眉，很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也只是稍稍點頭就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

        “你站住。”

        江誡每次面對他時都是居高臨下命令強制的口吻，對于周決明來說很陌生的口吻。

        但他覺得和這個人計較也無任何意義，有些事情是浪費精力，應(yīng)付有些人，同樣如此。

        寒冬半夜，路上寂無人煙，路面結(jié)了層薄薄的冰，周決明挑著干燥的地塊走。

        眼前覆蓋下濃厚黑影時，他自己也從后被人大力拽住。

        一群高個黑衣男人圍住了中間的兩人，江誡捏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很涼。

        周決明轉(zhuǎn)頭看向江誡，語調(diào)平淡：“找你的？”

        江誡當(dāng)然知道面前這群人都是他父親慣用的手筆，他似乎永遠(yuǎn)都只會這一套，強制以及武力。

        他16歲時會屈服，但他22歲了。

        江誡看著側(cè)方周決明被慘敗路燈光照射下凍的冷白的耳朵，伸腿直接踹向了面前的一個男人想要辟開一條空隙：“不認(rèn)識，先走。”

        周決明試圖拿開他的手腕，但江誡又有些故技重施，沒松，還有些不耐煩的冷聲警告：“別找死。”

        周決明面無表情：“他們是來找你的，你把我扯進(jìn)去，很奇怪。”

        在江誡的清醒狀態(tài)下，周決明使力終于能將他的手扯開。

        江誡轉(zhuǎn)頭看向周決明，夜色中他黑色的眼睛亮的驚人，朝周決明露出個笑，聲音卻依舊是涼的：“幫幫我吧，幫我脫身，我等會和你解釋。”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比起被他父親強制的帶回家，他甚至更想待在周決明旁邊。起碼周決明對他的感情是純粹的。

        他已經(jīng)22歲，從這些人手里脫身，靠他一個人也并不是沒可能。

        但他就是要把周決明扯進(jìn)來。真實的周決明如此凜然不可攀，他想看他出現(xiàn)情緒波動時又是哪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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