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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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決明那天晚上接回來的江誡, 褪去了那層平日里矜持冷淡的表皮,像是只失落傷心的病貓。只靜靜的蜷縮在他身邊,毫無精神氣與活力。
但有時候生病也是個機(jī)會, 放大人的各種情緒,讓其隨著病氣的蔓延而溢出來。
周決明把熬好的小米粥端給江誡時,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diǎn)。高溫和脾胃的毛病讓江誡根本感受不到饑餓, 也沒有食欲。
但他即使在迷蒙中, 也知道這是周決明大晚上專門給他熬的,吃了飯才能吃藥, 所以他接過來溫?zé)岬闹嘞胫煤煤韧辍?
但勺子舀著淡粥剛?cè)肟冢蛷奈咐锓瓷蟻韯×业呐懦猓蓢I惡心的感覺由不得江誡本人的意志掌控。
他掀開被子幾步跑到洗手間, 踉踉蹌蹌的, 他好幾天沒怎么好好吃飯, 所以到了洗手臺也并沒嘔出什么東西。最后對著洗手臺沖洗的時候, 江誡隔著模糊的水霧看見了鏡子映出的在自己身后的周決明。
頭暈?zāi)垦#X得自己恍然在夢中, 又像是在瘋狂搖動的汽車?yán)铩DX子里突突的跳動著,眼前的人都圍著一圈光暈。
周決明看著江誡的模樣, 抬手取了旁邊的毛巾給他擦了擦滿臉滿手的水珠,輕聲安慰他:“不吃了,先睡覺, 明天起來就不燒了。”
成年人身體的抵抗力還是在, 周決明沒給江誡吃那些傷胃的速效退燒藥, 而是采用物理降溫。等到明天早起,溫度降下去,還是得先吃點(diǎn)東西護(hù)護(hù)胃。
江誡卻又開始傷心, 他將頭貼在周決明的側(cè)頸間,被周決明帶著往臥室走,路上他一直在低低的給周決明道歉,非常低落和難過,聲音又干啞晦澀。
“周決明,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作你。”
“我讓你生氣、讓你失望了…你還來接我、帶我回家、給我治病,你對我這么好。”
“你做的飯我很想吃,我一點(diǎn)都不想浪費(fèi),我不想這樣吃不下去…我很討厭現(xiàn)在的我自己。”
“我一直都想你的。在看守所里面,好幾次發(fā)燒的時候,我都看到你像現(xiàn)在這樣抱著我。”
江誡太傷心了,從來沒有這樣脆弱的一面。
這場突如其來的疾病、打擊、真相、也有想念和依賴,在此刻疾風(fēng)驟雨般一起撲倒了他。
周決明將江誡帶到臥室那張大床上,放到那個他曾經(jīng)短暫的睡過一晚的位置。江誡仍舊捏著他的手不放,溫順的躺在枕頭上,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上方的睫毛黏成一縷一縷的。
周決明便沒有再離開,他伸手過去拿過遙控器調(diào)了調(diào)空調(diào)的溫度。然后用綿軟的被子將江誡裹住,自己也脫了鞋睡到他旁邊,上床后他靠近江誡,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他的額頭。
靠近后他沒立馬離開,只低聲問江誡:“要睡會嗎?”
夜色與月色懸在窗外,江誡的頭發(fā)帶著點(diǎn)濕意,他慢慢側(cè)過身體,讓自己完全陷入周決明的懷抱里,睜著眼睛只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周決明的臉。
半晌,他突然開口:“周決明,你說,那些工人無妄而死,是不是源頭是我?”
周決明摸了摸江誡被月光映的雪白的耳朵,感受到緩緩降低的溫度,開口說:“不是。源頭是江朝海的報(bào)復(fù)欲望、是他對人命的輕視、是江朝海。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确剑羲獔?bào)復(fù)的對象不是你,他同樣可能采取這種方法。所以錯不在報(bào)復(fù)對象,而在實(shí)施報(bào)復(fù)的人身上。”
江誡的眼睛映著窗外的月光,卻沒有往日神色,像是一灘死水。他很慢的說:“是我把他逼急了的。”
周決明伸指摸了摸江誡干裂的唇,聲音帶上點(diǎn)涼意:“不是。虎毒不食子,江朝海可能根本都不知道什么是父子親情,也就是說——他對你根本沒有常人所有的父子情。從小時候的不聞不問、到青年時期填鴨式的強(qiáng)制將你管教成他需要的樣子、再到把你作為一件拿得出手的砝碼被擺在利益的天平上,這不是一個正常父親對自己兒子的態(tài)度。”
“如果這次江朝海成功,那你面臨的是什么?江誡,你有沒有想過,他根本沒想給你留活路。”
有水珠從江誡的眼角滑落,明明溫度不高,卻燙人。
江誡的聲音啞得很:“那他為什么不直接殺掉我呢?而要牽扯進(jìn)來這么多人,我一個人的命,怎么就讓9個人來抵。”
周決明緩緩摸著江誡的后頸安慰他:“可能對于江朝海來說,他可以自欺欺人的利用災(zāi)禍借刀殺人,卻不能直面自己惡俗的欲念接受自己是個殺人犯。”
周決明湊近,親了親江誡的上眼皮,結(jié)束這個話題:“睡會。”
“我抱著你睡。”周決明補(bǔ)充。
“我想看你,好久沒看到你。”江誡的思緒被周決明帶走,他從被子里伸出手來,輕輕摸著周決明的臉。
周決明任他的手指摸得自己臉側(cè)泛起癢意,只說:“生病要休息,等你好了,想看多久看多久。”
高燒的后遺癥持續(xù)不斷,頭暈的像是坐在坎坷行駛的破舊汽車?yán)铩5]一直靜靜看著周決明的臉,很久才眨一次。
靜靜的,到最后終于堅(jiān)持不住,江誡才迷蒙的閉上眼睛。
周決明抱著江誡睡到大概凌晨兩點(diǎn),抱著個生病的人,周決明本就沒怎么睡熟,而懷里人緩緩上升的溫度也讓周決明清醒。
他去浴室又打了盆水,給江誡渾身上下擦過幾遍。
最后一遍結(jié)束時,江誡也微微清醒,他睜著眼睛看周決明,嗓子被灼的干啞,嘴唇上裂開的刀口夾雜著紅色的血。
“周決明,和你在一起…我想給你帶來陪伴、溫暖和快樂,但為什么卻是麻煩、打擾和折磨…”這更像是一句夢話,因?yàn)榻]說完,眼睫眨動幾下就輕輕闔上了。
第二天周決明醒的早,但七月的太陽更早。
日光透過薄薄的白色窗紗照進(jìn)來,周決明感受到溫度,想起昨晚忘記拉擋光窗簾,他想起身拉上讓江誡再睡會。
但一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江誡的臉就在他眼前,睜著眼睛一瞬不瞬的望著他。
江誡的睫毛被陽光照的泛出點(diǎn)淺金色,在他的眼瞼下方投射淡淡的陰影。
周決明伸手摸他的額頭,昨晚給他擦過幾次,這會已經(jīng)回復(fù)正常的溫度,還被空調(diào)吹的有點(diǎn)涼。
“怎么醒了?”他問江誡。
江誡終于露出自他們見面以來第一個笑,唇角淡淡的上揚(yáng):“做夢夢到你,醒過來,你就抱著我。”
周決明又將手伸下去,摸了摸江誡的手心,然后江誡沒再讓他離開,而是與他十指相扣,輕輕鎖住。
晨起最渴睡,但兩人卻都意識清明,周決明問江誡:“起來還是再睡會?”
“起來吧,我想洗個澡。”
周決明便撐著那只胳膊將江誡摟起來:“吃過早飯?jiān)傧矗蝗粫灐!?
江誡嗯了聲,眼睛的干澀和微痛,讓江誡回憶起自己昨晚對著周決明的話語和眼淚。他并未感到羞赧,而是覺得自己幸運(yùn),何其有幸,能遇到周決明。
兩人一起洗漱,江誡看著鏡子里的周決明。
周決明擦完手要去廚房做飯的時候,江誡攔了一下,用他那有點(diǎn)破的嗓子說:“我去吧。”
周決明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他只握住江誡稍涼的手,帶著他往廚房走,路上輕聲說:“江誡,不用這么小心翼翼,甚至算的那么清楚。”
周決明捏著江誡的手,轉(zhuǎn)過頭來看他的臉:“我們兩人戀愛的前提是我欣賞你、喜歡你,你也對我抱有同等的感情。我們是平等的,我可以依賴你,你自然也可以依靠我。江誡,你會愛一個人,但你又不知道要如何愛一個人。”
走到廚房,周決明終于松開握著的江誡的冰涼的手,他將昨天熬的粥從冰箱里端出來,遞給身邊的江誡:“把粥熱一下。”
周決明接著從冰箱里挑食物,繼續(xù)說:“戀愛不是我給你做多少頓飯,你就必須給我洗更多次的衣服還回來。戀愛是我愿意給你做飯、我愿意照顧你、我看不得你生病,是你愿意對我好、愿意護(hù)著我不讓我受到傷害、是你離開我就開始思念我。”
周決明打散兩個雞蛋,用筷子攪動,話語沒停:“你我既然開啟這段關(guān)系,那就代表我們心意相通,你對我抱有的感情,我同樣對你也有。我也只是個普通人,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我都有。你可以因?yàn)閷ξ业母星槎X得情人眼里出西施,覺得我哪里都好。但你不能因此,而覺得自己不好。”
周決明將蛋液倒進(jìn)面粉,切了根小胡蘿卜成丁。
他看見旁邊靠著廚臺看著自己的江誡,伸手?jǐn)嚵它c(diǎn)面粉抹到江誡的臉上:“戀愛是——我知道你遇到點(diǎn)事就把我排開來不和我商量、總覺得自己會拖累我、總想將我高高掛起,我會生氣,我會擔(dān)心,但我愿意等,我還是愛你。”
江誡一直盯著周決明,不錯眼的,睫毛都不眨一下,聽著他說:“不要在這些小事上與我算的這么清楚,你盡可以要求我、依賴我甚至——”
周決明說到這里的時候終于笑了下,繼續(xù)補(bǔ)充:“像你口中的作我。同樣的,我也會依賴你、要求你、生你的氣、找你的茬,要你縱容我、忍讓我,還得天天早起晚歸接送我上下學(xué)。”
周決明的笑一直維持在臉上,說到這里又開了個玩笑:“你們社會人士談個大學(xué)生當(dāng)男朋友,責(zé)任重大啊,還得負(fù)責(zé)一日三餐和接送上學(xué)。”
窗外的日光緩緩上移,移到周決明的臉上,這張臉連同臉上的神色讓江誡驚艷、讓江誡覺得好看的晃人眼睛。
他直接撲過去,按住周決明的后頸,也沒管他滿手的面粉,有點(diǎn)著急的掃蕩著對方與自己帶著同樣牙膏味道的口腔,仔仔細(xì)細(xì)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他用力很大,像是剛從疾病中微緩過來,便將自己殘存的所有的力氣全部用在了這個吻上。
到最后,他終于氣喘的放開周決明,關(guān)了爐灶上的火,靠在周決明身上開口說:“周決明,希望你有個健康的體魄,不要被我傳染上感冒。”
“還有,我們以后可能得節(jié)約著錢來花了。我的公司全部抵銷做賠償了,我還欠著宋肴然他們幾筆錢,我還要多賠些給那些工人的家屬讓他們生活有保障…但好的是,我給你的畢業(yè)禮物保存下來了,你已經(jīng)考完初試了嗎。”
周決明手上全是面粉,他用胳膊肘擋開江誡,去水龍頭下洗了手,故意說:“那我萬一沒能順利畢業(yè)呢?”
江誡跟過去,將下巴搭在周決明的肩頭上,前胸貼著周決明的后背,也伸出手去接水龍頭下方的水,故意順著他的話來說:“那我給就他們砸兩個圖書館,給周老師走個后門。”
周決明就笑:“江總還能砸圖書館?看來沒錢是騙我的。”
江誡將臉埋在周決明的側(cè)頸里,嗅著他身上讓人依賴的味道:“給你砸圖書館的錢還是有的。實(shí)在不行,我就把我在馬文他們那邊的股份套現(xiàn),反正…不能讓周老師被打臉。”
江誡今天的精神氣明顯比昨天晚上好多了,雖然臉色還是蒼白,但起碼沒有一直燒的那么蔫還傷心流眼淚。
吃飯的時候,早已被江誡遺忘的電話突然在旁邊振動起來,江誡給周決明喂了一小塊雞蛋餅。
等周決明微挑眉吃了,江誡才過去那邊拿起手機(jī),是宋肴然他們打過來的電話,告知他江朝海被刑拘的消息。
昨天江誡的庭審結(jié)束,他們便直接將所有證據(jù)遞交到檢察院,而此時江朝海連同陳偉岸等相關(guān)人都已經(jīng)被控制。
江誡轉(zhuǎn)身往餐桌邊走,坐回到周決明的對面。
周決明聽見他挺平靜的對電話對面說知道,對面的人似乎問了他一句什么,江誡只輕聲說沒事。
掛斷電話之后,周決明卻聽見江誡突然在對面嗆咳一聲。
他抬起頭來,江誡正好將自己的手機(jī)屏幕轉(zhuǎn)給他看:“周決明,昨天晚上…我們好像被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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