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媽媽是長女，獨自一人帶個孩子扎根城市生活，她既要維持自己的生活開銷，又要供養正在讀書的弟弟妹妹，還要幫著家里還債。日子過得十分清貧，連帶著宋晚也過得緊巴巴，衣服鞋子經常撿別人剩下的穿。

        二年級的班主任時常會語氣微妙地問宋晚：

        “你這個衣裳不合身吧，是從商場買的嗎，多少錢？”

        “你家那么有錢，怎么不叫你爸給你買名牌鞋子？”

        “你爸和你媽在家會不會吵架，平時誰管錢？”

        問完了還總會叮囑一句：“老師是關心你，才會問你這些。你爸媽都忙，回去就不要跟他們講了。”

        小宋晚記得媽媽的叮囑，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所以在班主任每次問她這些話的時候，她只搓著衣角不說話，被問得狠了，才會紅著臉蹦出一句：“老師，我家很窮，沒有錢的。”

        每回她說完這句話，班主任就輕蔑地笑笑，一副很不相信的樣子。

        后來有一次，班主任又把她叫到辦公室，心情很好地親切問她：“宋晚，你爸媽是不是離婚了？”

        宋晚捂住自己的嘴：“我沒說。”

        班主任滿意點頭：“那就是了。剛開始聽到的時候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她像初次見面那般溫柔摩挲著宋晚的頭，憐憫道：“可憐的孩子，聽說你爸很快就要給你添個小弟弟了，你知道嗎？”

        宋晚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去上課吧，好好學習。”班主任笑容可掬。

        宋晚木楞地回到教室，在座位上趴下。

        宋晚記得奶奶曾經嫌棄過她不是男孩，但爸爸總護著她，還為她和奶奶吵架：“我就喜歡閨女，閨女貼心！兒子的話，將來長大變成跟我一樣的孬貨，我不得跟爸一樣被兒子氣死？”

        爸爸說：“晚晚放心，爸爸才不重男輕女，爸爸永遠只有你一個孩子。”

        可現在，爸爸要給她添小弟弟了。

        宋晚心里堵堵的，很想哭，但她忍住了。有什么好哭的呢，一年級的時候，媽媽就已經告訴過她，爸爸不要她了。

        不久，學校舉行運動會。要求全校同學每人帶一盆鮮花，以班級為單位地擺飾操場。

        宋晚回家向媽媽說了學校的要求。

        媽媽跟房東打了招呼，掐了樓下花壇里的一朵蔫了吧唧的光禿禿月季，插進廢棄花盆里，讓宋晚帶去學校。

        宋晚不肯動：“這花太丑了，我不要。媽媽你去百卉天地給我買一盆吧，他家店就開在我們學校南門。”

        宋晚媽媽冷眉一挑，劈手就打了宋晚胳膊：“小小年紀就這么虛榮，長大還得了！”

        宋晚胳膊被打得生疼也不相讓，她哭著喊道：“這花是擺在全校面前讓所有人看的，到時候每個人花盆上要貼自己名字的。而且班級之間還要進行評比！老師說了，讓我們所有人都去百卉天地買，還說要盡量帶名貴一點的花去學校，不能給班級丟臉！”

        “什么評比！當我不知道你們學校嗎，就是想賺錢！那什么百卉天地，就是你們學校領導自己開的！”宋晚媽媽憤怒地說，而后捂臉哭了起來。

        宋晚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自己媽媽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哭。

        她走過去，抱住自己的媽媽：“媽媽你別哭了，我不要買花了。”

        媽媽拉著她的手，哭泣道：“晚晚對不起，媽媽實在太困難了。你把這個月季帶過去，就跟你們班主任說，家里實在沒有辦法了。”

        宋晚似懂非懂地點頭。

        第二天，宋晚把花帶到了學校。發現大部分同學竟然都帶了不止一盆的花，而在一眾爭奇斗艷的名貴花草里，宋晚這枝插在廢棄花盆里的光禿禿月季，就顯得格外矚目。

        班主任站在門口，冷眼掃了過來。

        宋晚學著媽媽的話，對班主任揚起笑臉：“老師，我家里實在沒有辦法了。”

        班主任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大家開始把花搬到操場。

        班主任號召花帶得少的同學，團結友愛地幫一幫帶花多的同學，盡快將花擺到操場。

        聽了這話，宋晚飛快搬完自己的月季，立刻跑著步回到教室，一趟又一趟地來回幫其他同學搬花。

        她想在班主任面前好好表現，彌補自己只帶了一朵月季的過錯。

        宋晚來回搬了七八來趟，衣裳都跑濕了，班主任也沒有多看她一眼。

        搬完花，全班回到教室集合。班主任突然倚在講臺上發表演講：

        “今天曹浩波同學帶的花最多，他帶了六盆花，老師要著重表揚一下。還有包蕊同學，她帶了山茶花來，非常漂亮，老師也要著重表揚。以及還有……”

        班主任挨個表揚了許多人，然后話鋒一轉，突然冷笑道：

        “當然也有一位同學，態度極其不端正，品性極其惡劣。”

        “學校要求帶花，她就隨便從路邊掐了一朵野花帶過來騙老師，還以為老師會看不出來。”

        “小小年紀就心術不正，就開始欺騙老師，將來長大還得了？這里老師就不點她名字了，但是大家心里應該都知道是誰。老師勸這位同學好好反思自己，認真反省，省得長大以后走上歪路子。好了，大家出去排隊吧。”

        宋晚臉上火辣辣的，她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不往下掉。

        出教室排隊的時候，宋晚被班里一個男生撞了下。抬頭一看，是帶了六盆花的曹浩波。

        “騙老師！不要臉！”

        曹浩波朝宋晚飛快地做了個鬼臉，然后尖笑著跑遠了。

        宋晚再也忍不住，咬著嘴唇無聲抽泣起來。

        剛進到操場，全班就都開始墊起腳尖，想要尋找宋晚的那朵光禿禿月季進行瞻仰和膜拜。

        宋晚跟在后面，感覺天都要塌了。

        曹浩波拍著手，一路都在開心得起哄：“野花！野花！”

        然而，等他們到達指定位置，四處尋找那枝孤零零的光桿月季時，卻發現那朵月季從他們班的鮮花方陣里消失了。

        不僅如此，對全班鮮花數目了如指掌的曹浩波幾乎是立刻喊道：“我們班的花好像變多了！”

        “這里！”有學生指著鮮花方陣的前排喊道：“這盆，這盆，還有這盆！天哪，一共十二盆，全寫著宋晚的名字！宋晚，你是不是偷花了？”

        “我沒有！”宋晚立刻喊道，她沖過去，睜大眼睛看著那些貼了她名字的漂亮花卉。

        來回數一數，竟然真得足足有十二盆。

        宋晚破涕為笑，那一瞬她的虛榮心得到了空前滿足。隨著光桿月季的消失，她的心情也變得輕盈起來，不像在教室里那樣的沉重了。

        “不是你偷的難道是它們自己長腿跑來的？”班主任冷著臉，指著當中在宋晚看來最丑的一盆問道：“這可是蘭花！把你賣了都沒有這盆蘭花貴，你究竟從哪兒偷來的？”

        “我真沒偷！”宋晚喊道，她理直氣壯地攤手：“我也不知道這些花是從哪里來的！”

        “你想清楚了再說。把這些花從哪兒搬來的都趕緊再搬回去，否則回頭等別人查出來，就只能把你當成小偷送公安局抓起來了。”班主任威脅。

        宋晚委屈得不行：“那我還想說有人把我的花偷走了呢，我真不知道它們是從哪里來的。”

        “你——”班主任咬牙切齒，正待說些什么，卻被人從身后打斷。

        “老師您好。”

        小紳士一樣的白煦站在他們身后，領著一串兒的小孩，彬彬有禮地對他們的班主任鞠了躬：“我叫白煦，是二年級5班的班長，我們都是5班的學生。剛才我們幾個人玩耍的時候，不小心弄壞了你們班宋晚的花。”

        他語帶歉意地解釋：

        “她的花放在最邊上，我們跑步的時候沒注意，就給踢翻了。”

        白煦指著前排的那十二盆寫著宋晚名字的花：“為了表示補償，我們就把自己的花搬了過來，送給宋晚同學。”

        小白煦看著班主任，不卑不亢地鄭重說道：

        “我們可以作證，這些花不是宋晚同學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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