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后，奕泉給新生們放了兩天的假。

        連軸軍訓了十四天，總算有兩天可以休息。而等到這兩天過去，他們這幫新高一就要洗凈軍訓曬黑的皮膚，褪去青澀的初三生外表，正式邁入艱苦繁重的高中生活了。

        假期兩天，宋晚還悄咪咪去見了安靈薇。

        倆十五歲的小姑娘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有數不清的話要講。尤其是，本來安靈薇都是隔著網線給宋晚唱歌的，現在，安靈薇當面給宋晚長了二十遍你一定要幸福。

        魔音繞耳。

        再動人的旋律，再好聽的歌喉，也耐不住這樣重復循環地反復聽。尤其是，安靈薇嘴上唱著你一定要幸福，可咬牙切齒的眼神和表情卻仿佛是在殺人。

        “安靈薇，我已經跟周飛翔說過，讓他把這首歌設置成鈴聲和鬧鐘，每天聽三百遍。所以你——”宋晚忍不住，“能不能不要再唱這首歌了！”

        “我知道，你很喜歡周飛翔。也希望他離開你以后能夠過得幸福。可是安靈薇，你們畢竟已經分手了。你每天唱這么悲慘的情歌，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宋晚是真的擔心，安靈薇這樣每日每日地單曲循環下去，會折騰出來病來。

        尤其是，她在學校里看到周飛翔，擺明了分手后的周飛翔瀟灑又開心。該翹訓就翹訓，該上網就上網，還知道在打籃球時候沖著女生們耍帥拋媚眼，一點事兒都沒有。那安靈薇在這邊苦兮兮地唱情歌又是何必，人家周飛翔本來就幸福著呢。

        “你不懂。”安靈薇嘆了口氣，“你以為這首歌我是為他唱的嗎？”

        “難道不是？”宋晚疑惑。

        “當然不是，我是為了我自己。”安靈薇說，“我在給自己洗腦，洗腦自己要祝周飛翔幸福。否則我按自己真實想法，分分鐘唱出來的都是你一定要車禍。”

        “這實在是太惡毒了。周飛翔只是跟我分手了而已，分手還是我提的，我怎么能就因此希望他車禍中風癱瘓大病猝死被雷劈變殘廢掉河里被狗咬被雞啄呢？”

        “有這種想辦法實在太惡毒了。所以為了讓我自己不那么惡毒，我才會反復唱這么一首歌，催眠自己是希望周飛翔幸福著的。”

        宋晚：……

        “你還記得山無棱天地合么？”宋晚幽幽。

        “那是啥玩意兒，能吃么？”安靈薇歪頭。

        “不能。”

        盛夏蔥郁，倆小姑娘穿著人字拖，踢踢踏踏地在街上走著，遇著精致的飾品店就進去逛逛。

        宋晚嘴里叼著根辣條，鼻尖吃得直冒汗，舌頭辣得斯斯吸氣。安靈薇走在旁邊，見狀把自己的雪糕塞進宋晚口里緩解辣意：“可憐的娃兒，在家連辣條都不敢吃，出來連根雪糕都買不起。離了我，你可怎么辦哦？”

        “不然你轉來奕泉包養我吧。”宋晚咬著甜甜的雪糕，撒嬌地朝安靈薇身上貼。

        “我不，我只包養帥哥。”安靈薇被癢得咯咯笑，她身子后仰，躲避宋晚的貼貼，咯咯地笑著：“你讓白煦包養你，他比我有錢。”

        宋晚撇撇嘴，咬了口辣條。

        “怎么啦，你不是說他軍訓還背你了嗎？”

        “他現在又跟那個相谷蕊關系好了，就是二班的班長，兩人老是站在走廊上講話的。他怎么老是喜歡那么多女生啊？他好煩哦！”

        安靈薇哈哈大笑：“你去當著他的面兒抱怨呀。你去跟他講，白煦，我不喜歡你跟別的女生講話，你不許再喜歡別的女生了！”

        “你又笑話我！”

        “我沒有呀，那個女生好看嗎？”

        “哪個？”

        “就白煦老講話的那個，相什么蕊的。”

        “好看，不過沒你好看，比你差遠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誰能有我安靈薇好看！”

        “對對對，你最美，你安靈薇天下第一美！”

        “你第二！”安靈薇拉著宋晚的手，嘻嘻哈哈地陪她走進新華書店：“說真的，要不你就留長發吧，扎個馬尾辮。白煦就是喜歡頭發長的。”

        “我媽媽不會同意的。”宋晚嘆氣，走到高中教輔區挑選習題。

        “你媽媽真是什么都管。不給吃辣條吃雪糕就罷了，連頭發都要管！”安靈薇抱怨，摸了旁邊的言情小說瞧。

        “我媽也是為我好。零食不健康，頭發吸營養。”

        “對對對，你媽媽說得都對，她老人家萬歲！”

        宋晚吐了吐舌頭，繼續挑選學習資料。

        “宋晚！”安靈薇突然拿手肘抵了抵她，“你看那是誰！”

        宋晚抬頭，看到前面第三排書架那里，一襲白襯衫的白煦，正握著本輔導書在看。少年低著頭，神情專注。

        “白、白煦。”宋晚結巴，“他怎么在這里？”

        “新華書店你家開的啊？都是學霸，你能來他就不能來？”安靈薇拍了拍宋晚：“爭氣點，別一看見白煦就臉紅，你看我的！”

        “看什么——”還不等宋晚說完，安靈薇就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就仿佛當初撕了白煦情書的人不是她，仿佛當眾和周飛翔私奔的人也不是她：“白煦，好巧啊！”

        白煦抬眸，看見了安靈薇。

        他疏離地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看書。

        安靈薇不以為意，伸手就把那本書從白煦手里抽過：“什么好書啊，看得這么認真，讓我們宋晚也看看唄！”

        宋晚不情不愿地走過來：“我不要，你快把書還給人家。”

        “好多呢，他再拿一本就是了唄。”安靈薇指著書架的上排，順著翻著手里的書：“這寫得都是什么啊，是地球上的字么？”

        “高中物理競賽真金題。”白煦說，從書架高層又抽了一本下來，遞給宋晚：“編寫得很好，你可以買一本。”

        “啊？哦。”宋晚木楞接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又要多做一本習題了。

        安靈薇眼珠子轉了轉，笑嘻嘻地就開口：“白煦，我聽說你現在喜歡你們奕泉二班的班長，叫相什么蕊的。”

        宋晚臉頰爆紅，慌不擇亂地去扯安靈薇的衣裳。

        這真的是，怎么能當著白煦的面直接問出這種問題呀，白煦肯定會知道是她說的。

        安靈薇可不管，她仗著身高優勢伸手就壓下宋晚的手，嘴上還在笑嘻嘻地問著白煦：“你怎么這么花心呀？男生太花心了可不好。好學生不都應該只關注學習的嗎，早戀不對哦。”

        “安靈薇！”宋晚小聲，她是真得羞惱了。

        白煦翻書的手停頓了下，他抬眸各自看了安靈薇和宋晚一眼，表情意外。

        “怎么，難道不是嗎？”安靈薇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白煦神情淡漠：“一，我不喜歡相谷蕊。二、你說得對，早戀不對，我只關注學習。”

        他握著那本物理競賽題，離開了書架，去往收銀臺結賬，走出了書店。

        “他肯定生氣了。”看著白煦的背影，宋晚咬唇，急得眼淚快要掉下來。

        “那你呢，你生我的氣沒？”安靈薇問。

        “才沒有。”宋晚破涕為笑，“白煦不喜歡相谷蕊，白煦只關注學習。我好開心！”

        “你就不怕他嫌你八卦，把相什么蕊的事情告訴我？”

        “嫌就嫌唄，反正他又不喜歡我。”宋晚咬著雪糕，甜滋滋的：“反正我開心大過難受。”

        “瞧你，德行！”安靈薇笑著推她。

        太陽落山前，宋晚拎著一大袋教輔資料回了家，照例把買書剩下的零錢和賬單一起放在姚靜楠的床頭。

        這是小時候養成的規矩，那會兒家里窮，姚靜楠每一筆花銷都要記賬，要求宋晚也跟著這么做。

        她以為媽媽要很晚才回來，結果姚靜楠幾乎跟她前后腳進了門。

        “媽媽您回來了？今天下班早。”

        姚靜楠點頭，順手拿過宋晚的賬單檢查：“今天早點回來，帶你去剪頭。軍訓前就該剪了，正好放假。”

        “媽媽，我想留個馬尾辮。”宋晚鼓起勇氣。

        姚靜楠冷下了臉：“還沒正式開學就先學會了愛美，你這高中還能讀么？”

        “只是一個馬尾辮而已。”

        “你知不知道扎辮子有多麻煩多浪費時間？長頭發也最容易吸收營養了。你個子本來就矮，再留長發，以后還長不長高，學不學習了？”

        “其他女生都留的。”宋晚委屈。

        “人家女生扎馬尾辮是好看，可你呢？你頭發天生又細又軟，到時候扎個小辮子就跟小老鼠尾巴一樣，細細禿禿的。要多丑有多丑！”

        姚靜楠的話，一句一句，刀子似的戳過來。

        將宋晚那份隱秘的名為愛美的情愫，給戳得無地自容。讓她意識到自己骨子里的那份想要漂亮的念頭，是多么的可恥和不堪。

        宋晚漲紅了臉：“媽嗎，您別說了，我跟你去剪頭發。”

        “這還差不多，我也是為了你好。”

        宋晚再不多說什么，起身將新買的輔導書放回臥室。

        路過衛生間的時候，她做賊似的飛快瞥了一眼洗臉臺上的鏡子。

        鏡子里滿臉通紅快要哭出來的小姑娘，咬著嘴唇，委屈又怯弱。確實瘦瘦小小的，難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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