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初冬的云棲峰,天高云淡,風朗氣清,鐘遙孤身立于峰頂,鬢發輕飄,不減仙風,白衣獵獵,不染纖塵。
只見她氣勢洶洶,神色凌厲,左手劍指向前,口中喝道:
“吃俺老孫一棒!”
四周靜寂,風卷落葉打著旋從她面前飄過,除了尷尬,什么都沒出現。
她頹然坐倒在地。
這半天來,她已經把腦海中的口訣全部試了一遍,從“臨兵斗者皆列陣在前”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從“月棱鏡威力變身”到“亞古獸究極進化”,沒一樣生效的。
怎么電視里那些人使個法術看起來那么簡單,輪到自己就那么難!
她忿忿地想,早先看到這個炮灰和自己同名,就應該立馬把書合上撕碎了沖進馬桶里。
她本是個普通社畜,午休時看見男同事的桌面上放著一本小說,隨手拿起來翻了翻,誰知一個午睡的功夫,她就穿越到了書里。
書中的鐘遙是個正氣凜然的正道祖師爺,擔任看守云棲峰封印的職責,出場逼格極高,大有睥睨天下之勢。
只可惜,下一場就被破出封印的大魔頭謝云深重傷,臨死前把一身功力傳給了路過的原書男主,完成了炮灰經驗包的使命。
眼看著日薄西山,不消半個時辰,這殺青的戲份就要輪到她了。
得知未來的鐘遙本想連夜跑路,但這云棲峰高聳入云,又無山路,她雖空有一身法力,卻沒學過如何使用,一個法術都不會,強行下山,怕是要粉身碎骨。
鐘遙坐在地上,嘆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打算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想辦法,讓這個看起來油鹽不進的反派大魔頭饒自己一命。
不遠處的巨大的寒鐵監牢中,謝云深被數百條鎖鏈縛住,垂著腦袋,不知生死。此時又逢驚雷炸響,他偏了偏頭,落雷在他脖頸與鎖骨處留下一道猙獰的焦黑傷口,血痕順著鎖骨流了下來,在前襟上洇開一片鮮紅。
這里是監牢,也是刑場,每過一刻鐘便有天雷落下,撕裂皮肉,直擊筋骨。鐵鏈上帶著十來寸長的尖刺,刺入他的手腳和琵琶骨,將他牢牢釘在身后巨大的寒鐵柱上,鮮血順著鐵柱,已將腳下的土地染成褐紅色。
鐵柱上貼著密密麻麻的符紙,各門各派的都有,當年正道仙門幾乎是全部出動,才勉強將他封印于此。
“那個,謝云……謝大哥……”鐘遙小心翼翼地湊近謝云深,“你現在有沒有時間,能跟你商量個事兒嗎?”
謝云深沒說話。他被困于此地已有幾千年,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他的臉上滿是凝固的鮮血,頭發枯草一般蓋了半邊面龐,饒是如此,仍然難掩俊逸清傲的氣質,只是眼中滿是麻木與淡漠,帶著一絲寒氣,令人不寒而栗。
她掏出手帕,顫顫巍巍地抹去他脖頸與鎖骨上的血跡,討好道:“那什么,我以前也是不懂事,我在這里,給、給大哥賠個不是。”
謝云深垂眼微微瞟了她一眼。
畢竟原主是個和天下妖魔勢不兩立的老古板,眼里容不得一點沙子,對謝云深更是厭棄嫌惡到極致,這一仙一魔相看兩厭已久,如今突然跑來道歉,誰都會覺得奇怪。
“咱倆也認識這么久了,我跟你商量個事行不行?”她深吸一口氣,一股腦把話說完:
“不瞞你說,我早就想撂挑子了,我看這里也困不了你多久,等會兒你要是想逃就逃,我絕不攔著,咱倆也別打了,省得彼此消耗,你說成嗎?”
謝云深幽冷的眸子盯了鐘遙許久,沙啞地吐出一個字:“好。”
她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油鹽不進的反派大魔頭居然意外地好說話,不免喜形于色,卻聽身后一聲驚問:“祖師爺,您做什么呢?”
她忙一回頭,看見一名低階弟子不知何時來到了山上,正背著藥簍,驚訝地望著她。
原書劇情中,這名弟子上山采藥時,見到謝云深便出言嘲諷,見他不吭聲,便得寸進尺,用石塊投擲他,擊中寒鐵柱,幾張本來就有所松動的符紙被震落,才讓謝云深提前破開封印。
雖然這封印至多還能再關他一天半天,但這名弟子的出現,還是促成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封印被破時,恰好趕上鐘遙運功時真氣走岔了道,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謝云深拼死一擊,重傷吐血,又恰好遇到原書男主,把功力傳給了他,原書男主又恰好遇到了元氣大傷的謝云深,又順手搶了個人頭,還把他的脊骨抽出來做成了兵器,完成了龍傲天之路上的基本操作。
鐘遙連忙解釋:“沒什么,我就是看看這封印結不結實。”
“不像吧,我剛剛還看見您跟那魔頭十分親密的樣子,”這名低階弟子狐疑地說,“您這千年修行不易,如今可別落得個道心不堅,聲名狼藉。”
鐘遙分明看見他眼中閃爍的不是震驚和懷疑,而是終于抓到把柄的興奮。
這家伙怎么這么跟祖師爺說話?鐘遙咬牙切齒地想,同為炮灰,你連個名字都沒有,活該你第一場戲就殺青。
她模仿著原主說話的口吻,斥責道:“本座要做什么,不是你能夠揣度的。”
“弟子自然不敢妄言,只是弟子每日上山采藥,想起毀在這魔頭手下的仙門基業,便恨不能親手將他碎尸萬段,但弟子法力低微,便也只能這樣給自己出氣。”這名低階弟子俯身撿起一塊石頭,抬手便要扔來,“您閃閃身,別被誤傷。”
眼看他馬上就要開始走原書劇情,鐘遙嚇了一跳,連忙向前幾步,伸手去攔。
誰知她一只手剛揮出去,瞬間狂風霎起,天地變色,飛沙走石,許多樹木也被大風連根拔起,在地上拖行出一道深深的土溝。
那名弟子被風卷飛數十米,重重摔在一塊大巖石上。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爬起身,不可置信道:“您就這么心疼他,連塊石頭都舍不得他挨?”
鐘遙沒有回答,她還沉浸在巨大的錯愕中:這怎么回事兒?這什么玩意兒?這就是法術?
她折騰了那么久,這法術就這么容易地使出來了?不愧是祖師爺的修為,隨便一揮手就這么厲害。
她學著剛才的樣子,又揮了一下手,卻仍然什么都沒有發生。
“好,好,您趕我走,那我這就下山,讓師兄弟們都來看看,我們的祖師爺,居然是這樣一個見色忘義的叛徒!”這名低階弟子會錯了意,瞪了鐘遙一眼,轉身便要駕云而去。
不知為何,鐘遙覺得他語氣中帶著些迫不及待。
他不是跟我有仇吧?她不禁懷疑起來。
“誤會,誤會,你先等等!”鐘遙追了兩步,卻沒追上,不知如何是好,急得連連跺腳。
誰知她剛一跺腳,腳下的地面瞬間便裂開一道裂縫,只聽轟隆隆的巨響聲中,數條裂縫接連出現,四周山石碎裂,樹木接連倒下,鳥獸逃竄,又恰好一刻鐘滿,天雷落下,擊得地面塵土飛揚,一時間天塌地陷,宛若末日。
“您這是要殺人滅口?”那名低階弟子搶先一步駕云來到半空,又驚又怒,“我原以為你多少還懂些是非,卻不料竟寡廉鮮恥到這種地步!”
但鐘遙此刻沒有精力搭理他。
一棵巨樹砸了下來,險些把她砸成肉醬。她倉皇躲避著地上的裂縫,內心十分崩潰。
法術不應該是主動技能嗎,怎么好像專門跟她作對一樣,專門痛擊我方隊友?
卻聽見地面塌陷的轟隆聲中,出現另一種更加震耳欲聾的聲音,卻是關押謝云深的寒鐵監牢被震開,巨大的寒鐵柱重重倒在地上,將在場所有人都震得耳鳴起來。
只見謝云深已經脫出封印,化為原身,竟是一條氣勢洶洶的白龍,腳踏云氣,身披錦麟,雖斷了一只龍角,鱗片上也滿是傷痕,卻仍氣宇軒昂,令人不能小覷。
鐘遙萬萬沒有想到,最后居然是自己毀壞了封印,把謝云深放了出來。
他的尾巴一甩,竟直直向鐘遙攻了過來。
原書劇情中,這一擊讓她骨骼盡碎,經脈寸斷,算是敲響了她的喪鐘。
這魔頭怎么說話不算話!她心中驚罵。
從低階弟子撿起的石頭,到被毀壞的封印,還有這橫掃而來的一擊,書中的劇情走向當真不可更改嗎?鐘遙心有不甘,卻只能認命地閉上雙眼。
誰知龍尾掃了過來,竟將她挑到半空中。
緊接著,她便落在龍背之上,抓著龍角,隨著謝云深蜿蜒直入云霄,把云棲峰遠遠地拋在了后面。
初冬的時節里,山里的樹葉還未落光,層林盡染,又裹了薄薄一層銀雪與晚霞,恰是一副絕美景致,但鐘遙此時卻沒有心情欣賞。
她身上的毛病不多,一個恐高,一個暈車,這兩樣現代病的誘因,如今在龍背上都占齊了。
迅速遠去的地面讓她想要尖叫,快速移動的眩暈又讓她叫不出聲,等到謝云深降落在林子里,她只能搖搖晃晃地扶著樹干嘔吐。
修行到她這個地步,基本不再需要吃什么東西,所以她嘔了半天,卻什么都吐不出來,只能眼淚汪汪地錘著胸口順氣。
那邊謝云深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剛剛他的傷口已經撕裂,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剛剛掙扎著飛行了數百里,已是強弩之末。
他化為人形,緊緊捂著胸口,臉龐慘白,嘔出一口鮮血,踉蹌兩步,勉強站穩,緊接著便抬頭,艱難地問:“……你為什么要救我?”
今日這正邪兩派真是都大大地誤會了她。
她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搪塞道:“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卻見謝云深定定地盯住她,直直看了十幾秒。
鐘遙被盯得渾身發毛,強笑道:“不過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我幫你脫出封印,你也算救我一命,咱倆互不相欠了。”
但見謝云深還盯住她不放,她剛想說話,卻沒料到他搖晃了兩下,竟突然暈倒,狠狠地砸在了她懷中。
她下意識地用雙手去接他的身子,雙膝卻因這突如其來的重量猛地一軟,抱著他一同摔倒在地。
此時天光已經盡數隱沒于夜色,四周皆是茫茫的林子,沙沙的樹葉聲中,狼嚎聲此起彼伏,令人汗毛倒豎。
眼見懷中這條龍緊緊閉著眼,微微蹙眉,呼吸粗重,已經失去了意識,鐘遙欲哭無淚,搖了搖他的肩膀,絕望道:“你倒是先把咱倆送出去啊!”
不遠處狼嚎聲遙遙響起,似是與她應和,嚇得她連忙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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