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1章 南山大墓
倒斗,這個藏在陰暗旮旯里的行當,近些年倒是因為幾本小說和影視作品成了頗為火熱的談資,可謂婦孺皆知。
閑來無事,我也上網尋摸了兩篇瞧瞧,可大都不入味。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我就是一個倒斗的,深諳此中門道,自知藝術與現實的差距。
當然,多數時候我不太喜歡這個稱呼,畢竟不是什么光榮事兒,刨墳掘墓,惹人嫌不說,搞不好被公家逮住還得吃顆花生米,故而我一直以手藝人自居。
這一行我從十四歲就開始混了,一混就是七個年頭,年紀不大,但行里都知道我葉小九。
我干這個沒有那么多光鮮亮麗的由頭,全賴一個字——窮。
我讀初一那年我爹沒了,靠我媽養活不起我們兄弟倆。
于是,我弟弟繼續上學,我這個當老大的就輟學出來打工補貼家用了。
那個年紀想找個營生很難,老家晃悠了三個月沒處去,最后經同鄉介紹,我孤身一人跑去廣州在黑磚窯干活兒。
在那里,我第一次接觸到了這一行的“手藝人”——三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
干這行的大都這樣子,不是窮的沒米下鍋,沒人會干這種缺德營生。
這哥仨跟我在一個磚窯里燒磚,和我住一個彩鋼房,夜里他們合計去干一票,生拉硬拽讓我聽,我聽了他們的計劃,然后就跟著干了。
沒轍,那哥仨那時候流露出了和他們相貌絕不相符的兇狠,我要不跟著干,準被他們摁死刨坑埋了。
就這樣我踏上了賊船。
最初的時候,我也就給他們放放哨,事后能分點小錢花花,漸漸的嘗了甜頭,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各地務工,白天干活,晚上刨坑。
七年的光景,我見過這行各種各樣的人。
有為了一個青花罐子能用榔頭把親弟弟腦袋砸成稀巴爛的狠角兒……
也有賺了錢以后被老婆藥死,然后老婆卷了錢和姘頭跑了的可憐蟲……
還有被買家黑吃黑碎尸萬段喂狗的倒霉鬼……
這樣的事兒數不勝數,仿佛冥冥中真有報應,難得善終。
于是,我金盆洗手,回了老家,包了幾畝地,趁著政策傾斜,當了農民,只想換個活法,但還是不敢回家,怕家人跟著我遭殃。
老家蟄伏一年,日子剛剛好過,眼巴巴的盼到了秋收的時候,一個風塵仆仆的客人就上門了。
這是個漂亮女人,很年輕,二十來歲,我認識她,名字叫倪凰,挺驕傲的一個人,和她名字挺配,傲嬌的就跟個小鳳凰似得。
她進門,只說了一句話——一個月前,秦教授失蹤了,最后出現的地點,就在我們老家旁邊的管涔山南邊,讓我看著辦。
說完,她走了。
就這么簡單。
但我坐不住了。
秦教授是一位考古學家,一個一輩子都為學術獻身的人,我眼里的大人物,有文化,我很佩服。他一直在研究先秦之前的人類歷史,做事不拘一格,不嫌棄我們這些刨墳挖坑的低賤,只要我們盜了東西不往海外賣,他也不舉報我們,還時不時的會跟我們去“見識見識”。
用他的話說,盜墓的幾千年都管不住,總會有窮的活不下去的鋌而走險,靠他舉報幾個無濟于事,還不如混入我們當中,有什么大墓他也能跟著下去,他記錄文化痕跡,我們求財。
一個有正統身份的人為什么這么做,我這種大老粗理解不了,我就認錢,這東西實在。
他和我下過一次墓,打那以后漸漸相熟,他常勸我說人一輩子很長,不能就這么活。
該怎么活?我心里沒譜,但我喜歡和他打交道。
他有耐心,教我學文化,帶我見了很多有文化的人,對我而言,亦師亦友。
他失蹤,我得做點什么。
我是賊不假,但心沒爛。
翻來覆去一夜沒睡著,第二天我進了南山,在那里,我發現了一座大墓,看樣子應該沒被盜過。
直覺告訴我,秦教授的失蹤一定和這個地方有關。
他癡迷歷史研究,有墓的地方,一定有他,他既然來過南山,而且這邊就這一座墓,那么,他的失蹤怎能和這墓沒關系呢?
轉悠一圈,沒發現任何線索,我決定下墓。
下墓不是小事,得有準備,反正秦教授已經失蹤一個月,不急在一時。
我很清楚,這種事兒靠我一個人做不了,于是招呼了一個朋友。
這個人叫肖紅兵,我叫他大兵,是我的發小,和我一起長大,都是寒門子弟,不過他比我更慘,爹媽全涼了,就剩下一個妹子跟著他,早早去了南邊打工,我進的黑磚窯就是他介紹的。后來我倒斗發了點小財,他眼紅不已,干脆跟著我一起干了。
這么些年下來,我們兩個出生入死,下坑我就信他。
如今我洗手不干,他也跟著我一起回來務農了,只不過暫時還沒找到向外包的田,干脆就在我旁邊找了座民房住下,和我做了鄰居,天天找小姐。
他這人哪都好,就這一條不行,每到一地十里八鄉的雞窩樓鳳就沒他不清楚的,日子過的頹廢,我看他隱隱又有出山的架勢,我找上他,可謂是一拍即合。
第二天,我們又去踩點了。
哪知道,老家邊緣一個叫南灣的村子里,也有三四個手藝人,和我一樣盯上了那個地方。
這不,撞車了。
第二次踩點時我們碰面了,大家招子透亮,一看對方的架勢就知道是干嘛的了,差點火并起來,最后又彼此顧忌太大,紛紛作罷。
我看那三四個手藝人也是狠人,硬碰沒好下場,于是就放軟了態度,打個商量,合計一塊兒干,有東西三七開,我三,他們七。
我為找秦教授,再次出山,和其他人一起干,要說不分錢,人家不會信,還不如明碼標價開條件,他們安心。
很賤是不是?
但這行的人就這樣,這是犯法的事兒,只要有絲毫不對勁,他們敢殺人。
就這樣,事情定下了,我眼巴巴的掰著指頭算日子。
那個坑,我再沒去踩過,在家死等南灣那邊的人來找我,我也不擔心他們自己先去把坑刨了。
業內的規矩,見者有份。
他們今兒個敢單干,明兒個我就敢去局子里點了他們,到時候,我看他們去里頭喝茶還能不能這么歡實。
甭跟我提江湖道義,現在這年頭,誰還不會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個兒了?業內見者有份的規矩說到底還不都是在防著這個,我在行內沉浮八年,這點門道自然懂,南灣那幫人,也懂。
所以,我不急。
果不其然,八月十五剛過,十七那天黃昏時,一輛五菱面包子停在了我的門口,
車里跳出一個人,五大三粗,臉膛黝黑,看起來特樸實,臉上都是皺紋,典型的農民伯伯形象,頭上歪歪斜斜帶著前進帽,身上穿著一身綠色發黃的舊軍裝,腳上登著膠鞋,咧嘴對著我笑,朝著我招手,相貌極具欺騙性。
但我知道,這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南灣那幾個都聽他的,名字叫軍哥,是個狠茬子,第一回踩點碰上我和大兵的時候,懷里揣著一把西瓜刀跟了我們十幾里地,要不是大兵也露了點身手,指不定找個沒人的地方他就給我倆砍了。
見此,我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去。
“小九哥,好久不見。”
軍哥掏出一盒軟中華,從里頭抽了根煙遞給我,又給我上了個火。
煙著了,我深深吸了一口,口鼻中噴出濃濃的煙霧,煙霧籠罩了我的臉,讓軍哥一時看不清,然后我瞟了車上一眼——還有兩個。
一個裹著棉大氅,滿臉絡腮胡子加橫肉,看面相就不好相與,正坐在副駕駛抽煙,看這穿著,顯然是做好準備了,山里冷,用得上棉衣。
這人叫胡子,打過照面。
另一個蓬頭垢面,穿的破衣爛衫,身上看著都油光锃亮的,與大街上的乞丐有的一拼,坐在后座正沖我傻笑。
這人叫小二,也見過。
但,還差一個。
于是,我就問軍哥:“閻王呢?”
“嘿,在坑那兒呢。”
軍哥笑瞇瞇的說:“我都讓他盯了有一陣子了。”
我點了點頭:“成,軍哥你車上先候著,我去喊我兄弟。”
說完,我轉身就去隔壁把大兵從女人肚皮上拽了下來,順帶著抄了家伙。
那是一把五連發,民間叫土槍,很早以前我就用暖氣管鋸下來做好了,不過我這人不喜歡沾人命,所以里面不倒鐵豆子,倒得是莜麥,那是山西這頭的一種作物,麥粒兒上帶著一根絨毛,伴著火藥噴出去,一噴一大片,莜麥打到身上會自個兒往肉里鉆,痛苦不已。
大前年在長沙,大兵和那邊一土夫子撕在一塊,我照著那孫子屁股上就來了一發,然后我倆才跑路,后來聽人說,那孫子蛋上全是莜麥,去了醫院護士拿鑷子捏了仨小時才捏出來。
這回,這玩意我也帶上了,防的是萬一,南灣這幾個人不是善茬兒,得防著。
拾掇好了,我和大兵出門,拉開車門就要上車。
“哎,等等!”
哪知,軍哥這時一把拉住了我。
我回頭看了軍哥一眼,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怎么著軍哥?別告訴我你反悔了,今兒個是來知會我你要單玩的。”
“規矩,我懂,但是……”
軍哥猶豫了一下,沉聲說道:“小九哥,有個事兒我得提前和你說明白了,免得到時候出什么問題你賴我。”
我蹙眉道:“您說。”
軍哥黑著一張臉,憋了半天才悶聲說:“那個坑,似乎是個陰坑……”
我樂了。
陰坑,這是行話,就是有不干凈東西盤踞的坑。
行內確實有這么個說法。
比如什么粽子、黑驢蹄子,類似的傳說很多,也確實是那么個叫法,那些小說作者也不是空穴來風,這是有過考究的,至少認真聽過我們這樣的人講故事。
但,也僅僅是個說法而已。
下墓嘛,和死人打交道,難免會有些神神叨叨的故事流傳出來,被說的玄之又玄,什么遇到陰坑必死無疑云云。
可惜,這么多年下來,我下過的坑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從沒見過不干凈的東西,死在坑里的盜墓賊確實很多,但十有八九都是被同伙弄死的。
這說辭,我不信。
“小九哥,這事兒雖然玄乎,可你真別笑。”
軍哥道:“知道我為啥讓閻王盯了那么久不?”
我沒回應,軍哥又自顧自的說:“不僅咱們兩撥人盯上了那坑,寧武那邊也有一茬盯上了,而且他們下手很利索,沒怎么踩點,早早就動了,留了一盜洞。”
“軍哥,不地道了。”
我有點聽不下去了:“兄弟我也是在這行混了些年頭的,拿我當傻子可不好,該不是您自個兒掏了那坑,反過來拿這些鬼神說法糊弄我吧?”
“這話可不能亂講,我們是講規矩的,而且,那盜洞沒掏進去!”
軍哥道:“后來我去找過那撥人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掏我盯了那么久的坑,沒這規矩,結果你猜怎么著?那仨全死了,當場燒死一個,跑回去那倆沒過多久全死了!”
我笑瞇瞇的說道:“既然都這樣了,那軍哥你為啥還要去?”
“我去,自然有我不得不去的道理!”
軍哥急了,一擺手說道:“跟你說這些,是想把事情擺在明面兒上,你小九哥還要去,規矩不變,我仍舊歡迎,但有一條,真出什么事兒,你他娘別賴我!”
說完,軍哥上車,重重關上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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